第五十五章：棺材
陋巷，沒有光。
一個錦衣華服的人正坐在一堆破舊木板上吃著東西。他咀嚼的聲音并不大，但在這幽靜的巷子里卻顯得格外刺耳！
猶如黑暗中不斷游蠕的怪物一般。
誰也不敢踏進(jìn)這里一步，除非……
一個晃晃悠悠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那人的身邊。
雖然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看不清他干瘦的枯容和手中招魂的幡桿，但他那緩慢滯重的腳步聲卻足以令人感受到無比的壓抑！
“你餓嗎？”
“不餓”
“那我就把這張烙餅吃了?！?p> “你吃吧……”
又是一陣咀嚼聲響起……
許久，烙餅已下肚，終于可以聊正事了。
那人抹了抹嘴，說道：“肖正死了，玉珠被洪方威山保了下來?！?p> “何世生都已經(jīng)告訴我了，你應(yīng)該讓顧無忌也知道這些事?！?p> “我現(xiàn)在見不到老顧?！蹦侨苏f罷，覺得另一人語氣有點古怪，便繼續(xù)問道：“無塵，你是不是對老顧有怨氣?。 ?p> “我能有什么怨氣？”無塵訕訕道。
“你還是在對寧善和，紅薇的死耿耿于懷??！”那人說道。
“難道，你不是嗎？”無塵反問道。
“我只是一個密探罷了，哪敢對上頭的人有怨氣啊?！逼綎|鹿說罷，掰下一塊木頭片握在手里，吱吱作響。
“哼！”
無塵冷哼道：“叫他來，是讓他幫我們對付洪方威山的。誰知道他竟然安排寧善和，紅薇去殺白易心，結(jié)果白易心沒殺掉，還白白葬送了二人性命！現(xiàn)在弄到這副田地，看他如何收場？”
“你先消消氣，就算現(xiàn)在把顧無忌殺了，我們還是無法完成任務(wù)。倒不如想想如何對付洪方威山是好！”那人勸慰道。
“今晚就沒有好消息了嗎？”無塵問道。
“有！我已確定洪方威山并不會覆天神功，看來覆天秘籍不在他手里。”那人篤定道。
“很好！你可以回去好好睡一覺了?！睙o塵說道。
“看來，明天有事要做！”那人悠悠道。
“明天早上你去城東接一個人，把他帶到麗紅樓?！?p> “誰？”那人問道。
“尹坵。”
“就是那個一戰(zhàn)誅殺寒山九惡，羅江七鬼的‘奪魄手’尹坵？”那人說道，臉上透露出了一絲怪異的神情。
“不錯。”無塵回答道。
“聽說他的武功全在手上，一雙奪魄手已不知取了多少江湖好漢的性命。不過，我記得自從他四年前敗于李青云之后便銷聲匿跡了?！?p> “你有一個地方說錯了，他并沒有銷聲匿跡，只是躲起來苦練武功，只等一日武功大成重出江湖。”
那人深深地點了幾個頭，說道：“我明白了?！?p> “啪嗒?！?p> 那是木塊掉在地上發(fā)出的聲響，也是這漆黑陋巷中發(fā)出的最后一個聲音。
晨霧裹挾著炊煙籠罩在遠(yuǎn)處的山頭之上，若是恰巧路過此處的詩人想必要賦詩一首，一抒感慨。但對于韓四來說，他可沒有這樣的雅致。
村里的人都知道這韓四是個懶漢，平時也不干農(nóng)活，就知道東游西逛，吃喝玩樂。偶然出去干些閑活，手頭一有了銀子便花個精光。
不過，現(xiàn)在韓四的手里又有了二兩銀子。
這白花花的銀子可比那山景要好看許多！
這銀子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而是一個死人給他的。
死人怎么會給活人銀子呢？
當(dāng)然會！
一輛用幾塊長寬不一釘成的的平板車上擺放著一副由金絲楠木制成的嶄新棺材。那棺材上的朱漆好像是昨日才刷上去的。
棺蓋在晨光的照耀之下，光亮奪目。
韓四今天起了個大早，沒想到一開門便看見這副棺材，上面還擺著二兩銀子。
真不知道是撞大運，還是來晦氣了！
“老客，幫我把棺材送到首陽城東頭，這二兩銀子就是你的，咋樣？”一個立在棺材旁的漢子對著韓四說道。
韓四的注意力剛剛?cè)旁诹算y子上，完全沒注意著棺材旁竟然還立著一個人。
那人長得五大三粗，一張臉長得就跟個全是褶的包子似的，手上全是老繭，一看就是常年干力氣活的。
韓四興沖沖地收了銀子，滿口道：“得嘞，正好我也要去城里走一遭，就幫你這個忙了！”
“多謝了，老客。”那漢子拱了拱手說道。
說罷，二人拉車上路，迎著朝陽趕去。
城東口的茶棚中坐著許多人，還有人因為沒有地方坐而站著。
這里都是窮苦之人趕路時用來歇腳的地方，花上兩個銅板就能喝上一碗大碗茶。這兩文錢的大碗茶自然不是什么好茶！
不過是用些茶末加些姜葉熬煮出來解渴的罷了……
在這群人里面有一個人顯得與眾不同。
他雖然換了一身普通衣服，但是與周圍這些破衣爛襖的窮鬼比還是富裕了一些。他也花兩文錢要了一碗茶，還囑咐店家在茶里多放些鹽。
因為，這樣喝起來才有滋味！
在他看來一碗又苦又咸的茶真是回味無窮，比那楊枝甘露要好喝得多?。?p> “骨碌，骨碌……”
一輛破舊的平板車橫停在了茶棚口，車上還放著一副棺材。棚內(nèi)眾人一看此景頓時火冒三丈，紛紛跳將起來要找那韓四要個說法。
韓四哪見過這陣仗，剛想跑就被人一把捉住后頸，然后用力一拽，摔了個狗吃土。他顧不得渾身上下的塵土，連忙求饒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不是我要停在這的，是……”
話未說完，不知誰踹了一腳，那韓四連著在地上滾了兩下方才停下。
“各位，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再為難他了?！币粋€聲音從棚中傳出，原來是那個穿著普通的男人說的。
“你算什么東西？還薄面！我呸！”
那人聽言倒也不惱，從腰間取下一個沉甸甸的錢袋，說道：“那這個的薄面，各位看不看？”
說罷，舉手一揚，幾百枚銅板應(yīng)聲飛出灑落在地。一群人紛紛涌進(jìn)棚內(nèi)，都快把這茶棚給擠塌了。
不過，也沒有人再關(guān)注那灰頭土臉的韓四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問道。
韓四掙扎著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說道：“我叫韓四，多謝老爺救我一命?。〔蝗晃揖鸵凰麄兘o打死了！”
“我叫平東鹿，是誰讓你把這口棺材送到這里來的？”那人問道。
韓四還沒開口，就見棺材旁站著的一個漢子開口道：“是我家主人?！?p> “你家主人是誰？你又是誰？”平東鹿問道。
“我家主人叫尹坵，我叫大虎。”漢子說道。
“你家主人呢？”平東鹿問道。
“在棺材里。”
“他死了？”平東鹿平靜地問道，他的臉上沒有出現(xiàn)絲毫的詫異之情。
“是的。不過他說他答應(yīng)別人，今天要到麗紅樓。所以就算他已經(jīng)死了，他也讓我把他的尸體送到麗紅樓。”
“好?！逼綎|鹿說道。
他看了看一旁的韓四，不懷好意地笑著說道：“韓四，你想不想賺點銀子花花？”
一聽見“銀子”兩個字，韓四立刻又興奮了起來。
他搓搓手說道：“平老爺，我當(dāng)然想賺銀子啊！”
“嗯！”平東鹿點了點頭，從兜里取出一錠銀子，滿意地說道：“韓四，這五兩銀子給你，只要你和大虎一起把棺材送到麗紅樓，我就再給你五兩銀子。十兩銀子足夠你去天香樓叫個婊子快活一晚了！”
說罷，便將五兩銀子拋給了韓四，然后大步離開了。
韓四接過銀子，忍不住將其放在嘴里咬了兩下，然后才將其小心翼翼地揣到了衣服兜里。
麗紅樓雖然比不上那盛陽樓那般高大奢華，但也是個吃飯住宿的好去處。
天剛蒙蒙亮，便有人進(jìn)樓了，待到日上三竿時，大堂上已滿是客人了。只不過，今日這來的客人都些不太對勁……
首先看出這一點的便是帳房先生老何，他在這麗紅樓已干了快二十年了。
每天這來來往往的客人他著實見了不少，卻不像今天見到那么奇怪。
準(zhǔn)確來說是有那么幾位客人有些奇怪……
一個是倚在門口小桌旁的算命先生，身邊杵著根掛有“布衣神算”的布頭桿子，看著跟沒睡醒似的。
還有個腰掛金刀的大漢來時竟只點了一壺茶直到現(xiàn)在已在堂中坐了兩個時辰了。
其余種種，都讓老何忍不住要往別的方面想去。
這大堂中好像彌漫著一種奇怪的氣息，但老何想不出來這是一種這樣的氣息。
因為，他從未感受過。
畢竟，老何不是江湖人。
如果，老何在江湖里待過他就會知道這種氣息其實是：
殺氣！
聽客人說昨晚延興莊被人放了把大火，燒掉了不少瓦舍。這是雖然與老何沒啥關(guān)系，但他卻有些莫名的恐慌，說不定哪天一把大火把這麗紅樓也給燒了……
自己恐怕就要上街要飯咯！
想著想著，老何莫名地嘆了口氣，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門外，結(jié)果一件更糟心的事出現(xiàn)了！
麗紅樓的門口居然出現(xiàn)了一副棺材！
這還得了！
老何立刻領(lǐng)著幾個店小二沖了出來，準(zhǔn)備看看是誰這么大膽，居然敢在麗紅樓門口放棺材。
不用多說，這棺材自然是韓四和大虎送來的。
韓四這下子恐怕又要遭殃了！
不過，好在這次來的不只他們兩個人。
就在店小二們抄著桌椅板凳準(zhǔn)備打死韓四的時候，平東鹿出現(xiàn)了。
“且慢！”平東鹿高聲喊道。
老何認(rèn)出了平東鹿，便叫眾人停手。
韓四見這情形，真是嚇得差點背過氣去……
“喲！這不是盛陽樓的平管事嗎，怎么來我這小小的麗紅樓了？還帶著一副棺材！”老何陰陽怪氣地說道。
“哼哼！當(dāng)然是來照顧麗紅樓的生意了！”平東鹿面帶微笑地說道。
老何聽言，一甩衣袖指著棺材，怒氣沖沖地問道：“你就是這樣照顧生意的？”
平東鹿并沒有辯解，他翻轉(zhuǎn)右手，就像變戲法一樣的變出了一塊閃閃發(fā)光的東西。
那是？
金子！
沒錯，是金子！
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他們從未見過這么大的一塊金子。
“這個，夠了嗎？”平東鹿說著，將金條隨手遞了過去。
“夠，夠，夠……”老何立馬接過金條，立馬換了副嘴臉，說道：“平管事還需要什么嗎？我立刻讓人去準(zhǔn)備?！?p> “不必了，我只是想把這棺材在你大堂中放上一會兒，待會兒自有人會將他取走?！?p> “當(dāng)然可以。來人將棺材搬到大堂里去！”老何看著手里的金子，滿心喊道。
眼看著棺材被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臄[放在麗紅樓的大堂之上，許多客人都自覺晦氣，匆匆結(jié)賬離開。
諾大的大堂之中，現(xiàn)在就剩下寥寥十?dāng)?shù)人。
老何自然是滿不在乎，畢竟這一塊金條可是麗紅樓干上好幾個月才能賺來的。
大虎從懷里掏出一塊白布系在腰間，直立立地站在棺材旁不再說話。
韓四自然是準(zhǔn)備離開了，他向著平東鹿討要了那五兩銀子。
平東鹿爽快地給了他，說道：“韓四，想不想再掙些銀子？只要你在這里待著直到正午，我就給你五十兩銀子?！?p> “五十兩銀子！”韓四不禁叫了出來，他咽了咽口水，眼里閃著光。
“不錯，你答應(yīng)嗎？”
“好，好啊！”韓四答道。
聽到韓四的回答，平東鹿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不僅是平東鹿，一個躲在角落之中身穿黑衣黑斗篷的人臉上也有了笑意。
即使，任何一個人都看不見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