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殺豬盤(二合一)
吃過晚飯,霍千里一行人沒有多逗留,回了村子。
坐著摩托車下車的時候,一幫人已經(jīng)都被冷風吹傻了。
劉曉雨跺著腳,搓著臉,“我們幾個湊錢買輛面包車吧!”
霍千里點了點頭,“那感情好啊,你們?nèi)ツ膬阂卜奖??!?p> 劉曉雨擺著指頭,“一輛面包車應(yīng)該也就兩三萬吧,我們九個人,每人出個......”
“等一下?!被羟Ю锷焓謹r了攔,“怎么就九個了?”
劉曉雨扭頭看著他,“你不算嗎?”
“再見!”
霍千里走得干脆利落。
送江清月回去的路上,江清月笑著說,“你別故意氣小雨姐了?!?p> 霍千里嘿嘿一笑,“這種嬌蠻的小姐性子,就得好好治治?!?p> 江清月也不再多說,二人一起安靜地走著,走在月光下,走在心照不宣的曖昧中。
霍千里回去洗了把臉,泡了個熱水腳,終于緩過來些,鉆進了被窩坐在床頭工作起來。
十二點半,他放下手中的工作筆記,伸了個懶腰,收拾一下,關(guān)燈躺進了被窩里。
下半截被子就跟冰窟一樣,雙腳下去的時候,霍千里忍不住身子一顫,趕緊蜷縮成一團。
也不知用了多久,他終于捂暖了身子,難得地困意終于襲來,卻被一陣突然喊聲驅(qū)趕得無影無蹤。
“霍干部!霍干部!”
等霍千里穿上衣服下樓,顧大強也已經(jīng)起來了,愛湊熱鬧的顧海濤也披著外套縮著身子在一旁哆哆嗦嗦。
屋子里站著三個老頭,其中一個正是顧超的老漢兒,勇大爺。
瞧見霍千里,勇大爺連忙上前,“霍干部,打擾你睡覺了,對不起??!”
“沒事沒事,怎么了?”
勇大爺一臉擔憂,“我屋超娃兒說是十一二點回來,現(xiàn)在都還沒到家,聽說你們晚上也去了鎮(zhèn)上,有沒有看到他???”
“對頭,我屋頭那個也沒回來。”
“我屋頭的也沒回來!”
另外兩個老頭也開口道。
霍千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凌晨三點過了。
他疑惑道:“一個沒回來?”
顧大強眉頭一皺,把霍千里拉到一旁,小聲道:“有可能是遭喊去打牌了!”
霍千里面露疑惑,不知什么時候摸到他身邊的顧海濤低聲解釋道:“鎮(zhèn)上有些爛滾龍,專門挑這些打工回來的人去打牌,打得還大,他們合起伙來,外人基本都要把褲兒都輸脫?!?p> 霍千里登時面色一變,“還有這種事?”
顧大強點了點頭,“最近幾年還不少,沒想到我們村上也糟了?!?p> “不行,這個事情要管!”霍千里立刻道:“他們一年到頭掙點錢不容易,不能就這樣在牌桌上遭人坑了?!?p> 顧大強搖了搖頭,“打牌這種事,你情我愿,我們咋個管嘛!”
顧海濤也嘀咕道:“千里哥,管他們勞逑(干啥),晚上因為那么點事居然還想找人收拾你,要我說就是他們活該?!?p> 霍千里笑著揉了揉他的頭,“不要意氣用事?!?p> 他琢磨了一下,走到勇大爺面前,“老爺子,你剛說顧超打電話回來跟你說了他十一二點要回家?”
“對頭!小賣部老三親自跟我說的?!?p> 霍千里嗯了一聲,跟顧大強耳語幾句,顧大強便帶著他跑去小賣部,敲開門,仔細問過一遍,確實如此。
霍千里默默聽完,跟三個老頭說道:“三位請放心,我們這就去鎮(zhèn)上找他們,他們這么大的人,不得有事。”
把三位老人打發(fā)走,霍千里又跑去村委會敲門把劉曉雨叫了起來。
睡眼惺忪的劉曉雨裹了件外套帶著濃濃的起床氣拉開窗簾,“大晚上的要死啊你!”
霍千里一陣無語,要不是眼前無拘無束的風光太動人,你信不信我扭頭就走?
“有事,我要去鎮(zhèn)上,去不去隨你,別說我沒叫啊!”
說完,霍千里強忍著誘惑毅然轉(zhuǎn)身離開。
不出十分鐘,攝制組中有四個人衣衫不整地拎著器材沖出了門。
別的不說,愿意來這兒拍這個專題片,這幫人的專業(yè)素養(yǎng)沒得挑。
當七個人站在顧大強的房門外,他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會兒將近凌晨四點,摩托車只有一輛,怎么搞?
顧大強微微一想,“海濤娃,你去找你四叔借一下火三輪,載上其余的人,我跟霍干部先走?!?p> 霍千里想了想,“攝像機跟我們一起?!?p> 顧大強跨上摩托車,攝影師正要上前,劉曉雨直接拿過攝像機,“我先去?!?p> 霍千里也沒意見,只是問道:“你想要在前面還是后面?”
劉曉雨這才反應(yīng)過來,但這會兒也不好退縮,猶豫了一下坐在了中間套上了帽子。
她倒是想多了,大冬天穿這么厚,哪有啥??!
一行三人就這樣直奔千符鎮(zhèn)而去。
走到半路,霍千里就拿出手機開始給王安全打電話,打到第七個的時候,王安全才接,帶著濃濃的火氣,“哪個?打電話也不看哈時候!”
“王哥!是我,霍千里!”
“霍啥子千......哦,霍兄弟啊!”王安全的聲音終于清醒了幾分,然后便猛地一驚,“咋了,虎山村出啥子事了哇?”
現(xiàn)在虎山村是他前途的重點,能不能進步就靠它了,千萬可不能有事啊!
沒想到霍千里語氣沉重地嗯了一聲,“出了點事,我馬上到鎮(zhèn)上來跟你當面匯報,大概還有十分鐘到,王鎮(zhèn)麻煩你到鎮(zhèn)政府外面農(nóng)業(yè)銀行那兒等我一下嘛!你曉得驚動了其他人不大好?!?p> 王安全立刻點頭,現(xiàn)在有些同志可是眼紅他得很,“要得,十分鐘后我在那兒等你!”
掛了電話,王安全就匆匆穿好衣服,應(yīng)付了老婆一句,就出了房門,只是開門的時候忽然想起,輕輕慢慢地開關(guān)門,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站在農(nóng)業(yè)銀行門口點上煙,王安全才猛地意識到一個問題,虎山村出了事,霍千里跑到鎮(zhèn)上來搞啥?
正想著一輛摩托車停在面前,霍千里匆匆從車上跳下來,將情況跟王安全說了。
王安全一陣無語,這種事兒這幾年在鎮(zhèn)上都有聽說,有啥好管的啊,大晚上還把自己折騰起來!
他正要拒絕,忽然瞧見了霍千里身旁劉曉雨舉著的攝像機。
黑乎乎的盡頭像是一面鏡子,正照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猛地想起了霍千里的關(guān)系,想起了前些日子,鎮(zhèn)委會上,鄭書記旗幟鮮明地提出要全力支持虎山村發(fā)展,打開全鎮(zhèn)經(jīng)濟發(fā)展新局面的要求。
霍千里懇切道:“王鎮(zhèn),你是我們虎山村的分管干部,肯定知道,這種事情既不為公序良俗所不容,同時還涉及到違法的問題?;⑸酱灞緛砭透F,大家掙點錢不容易,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坑害不管的吧?”
“那......那是當然!”王安全一拍胸脯,神色立刻變得正義起來,“這種事情,我們政府絕對不會坐視的。就在前幾天,我們鎮(zhèn)委專門召開了春節(jié)工作的相關(guān)會議,提出了要求!我這就聯(lián)系派出所,連夜執(zhí)法!”
說完,他就從兜里掏出手機,給派出所所長陳天明打了個電話。
不管陳天明背地里有沒有罵娘,但不出十五分鐘,他便趕到了派出所,跟同樣趕到派出所的王安全等人碰了面。
不等霍千里上前說話,王安全就直接把陳天明拉到一旁,說了情況。
陳天明臉一垮,“王鎮(zhèn),這種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們咋個好插手嘛,而且都是一個鎮(zhèn)上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他倒不是個貪贓枉法的,只是在基層,多少有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和稀泥而已。
王安全聲音一低,“你傻啊,那個扛著攝像機的姑娘是省電視臺的,來這兒拍專題片,你說這個事情會不會拍進去,拍進去了到時候你是不是長臉了?長臉了,是不是前途就有了,你說不定還能到縣局去當幾年!前幾天鎮(zhèn)委開會,鄭書記說的全力支持虎山村發(fā)展,你仔細想哈兒里面的意思!我跟你說,你今晚上表現(xiàn)要是不好,說不定你這個所長就到頭了!”
涉及到自己的前途,陳天明面色一肅,理了理衣服,上前跟霍千里道:“霍干部你好,你們的情況王副鎮(zhèn)長已經(jīng)跟我說了,你放心,一經(jīng)查實,我們一定嚴肅處理?!?p> 進去辦公室,找到值班民警一問,值班民警直接就報了幾個可能的窩點,看來這在鎮(zhèn)上的確不是什么秘密。
陳天明帶上一個民警,領(lǐng)著霍千里等人,直接朝著最可能的地方走去。
......
蠶繭站,和糧站一樣,在2007年這個時候,已經(jīng)褪去了輝煌的外衣,如同失寵的妃子,木然地守在原處,露出人老珠黃的面孔。
原本的一間寬大辦公室,也已經(jīng)被清掃一空,一張簾子將其隔成兩半。
一邊擺著一張大床,電視、沙發(fā)、茶幾,住家所需應(yīng)有盡有;
另一邊則只有一張漂亮的賭桌和椅子,就像電影里的那種一樣,任誰坐在這兒都想學著賭神的樣子賭上兩把。
但很可惜,賭神只有一個。
虎哥坐在椅子上,滿頭是汗,捏著牌的手都有幾分顫抖。
他身上帶著的兩三千塊錢已經(jīng)輸完了。
還向陳建軍借了一萬了,整個一算,他今年帶回家的一萬多塊,已經(jīng)就剩下幾百了。
這是他一年的收成?。?p> 這年還咋個過!
他的婆娘剛剛懷孕,正是用錢的時候,今后孩子出生,奶粉錢,尿片錢,補品錢......
虎哥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心頭充斥著無盡的后悔,接著便被翻本的渴望取代。
而虎山村的其余幾個,也好不到哪兒去,基本都把現(xiàn)金輸光了,還向陳建軍借了數(shù)額不等的錢。
其實在身上現(xiàn)金輸完的時候,他就想過要走,但是在陳建軍這等傳奇人物以及那些看熱鬧的美女們一聲聲的老板中,他怎么丟得下幾乎從未享受過的吹捧,丟得下難得的榮光和面子。
他們不知道,去年有個其余村子的人,是陳建軍的拜把子兄弟,到了縣城就直接被陳建軍親自開著車接回鎮(zhèn)上,點煙點火,一口一個老板,那叫一個殷勤。
到了鎮(zhèn)上就喝酒,喝完酒就上賭桌,一直打到第二天凌晨,一年辛辛苦苦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五萬多塊錢輸了個精光。
第二天早上,那人直接沒回家,給還在家里苦盼的父母和老婆孩子打了個電話,扯了個謊,拖著行李箱就踏上了又一年的征途。
嗯,同時還帶著兩萬塊的欠債。
陳建軍看著虎哥,笑著發(fā)了一圈煙,“莫急莫急,先贏的都是紙,扎金花,就是一把牌的事,我們繼續(xù)繼續(xù)?!?p> 他的同伴笑了笑,“軍哥,這你就錯了,在座的老板哪個不是在外面發(fā)大財?shù)?,這點錢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
“就是,軍哥,你土老帽了噻!”一個美女抽了口煙,鄙夷道。
陳建軍扶了扶眼鏡,哈哈一笑,“我的錯我的錯。各位老板不要介意,來發(fā)牌發(fā)牌!虎哥,你親自發(fā)。”
虎哥捏著牌深吸一口氣,已經(jīng)四點過了,能不能翻本,就看這一個多小時了!
砰!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兩個身影迅速躥進來,怒吼道:“站起來,把手舉起,不許動!”
陳天明緊跟著走進,瞧見陳建軍,登時一愣。
錯愕舉手站起的陳建軍神色一松,放下手笑了笑,“明幺爸!”
一聲幺爸喊得陳天明心頭一顫,面色登時一板,上前就是一記響亮的巴掌,抽得陳建軍眼鏡飛了出去,腦袋發(fā)懵。
“你爸咋個教育你的!你居然干這種事!我跟你說,你不要想有啥子僥幸心理,今天我不是你遠房幺爸,我就是個秉公執(zhí)法的公安民警!”
陳天明的話擲地有聲,一招手,兩個民警上前,將陳建軍等人的身上和桌子里,搜出了出千用的藥水和特質(zhì)撲克等,跟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一起擺在桌上。
虎哥等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上套了,憤怒地想要沖上去揍他一頓,好在被民警厲聲呵斥住。
霍千里瞧見這個,終于徹底松了口氣,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趁著辦事民警清點的時候,霍千里將陳天明和王安全請到屋外,后面趕來的攝像師舉著攝像機跟在一旁。
“陳所長,感謝您及時解救我們村的村民。您看他們的錢是直接從這兒拿回去,還是你們要先走個程序再返還???”
陳天明一愣,“霍干部,你可能不清楚,他們這個錢是賭資,按規(guī)定是要予以沒收的。”
霍千里搖了搖頭,“賭資,那得是要賭博的才是賭資??!他們明顯是被誆騙來的,這些錢是受害者被騙的錢財啊?!?p> “陳所長,您別覺得我在胡攪蠻纏,咱們冷靜地分析一下。首先,我們的村民打工回來,只是來鎮(zhèn)上吃個飯,吃完就準備回家的。我們有個村民代表他們給家里打過電話,這一點村子小賣部的老板和他們的父母都可以作證?!?p> “然后,您想必也知道,這個團伙是專門盯著這些打工返鄉(xiāng)之人作案的,所以他們就成了目標。在酒后本來腦子就不清醒的情況下被騙到這兒來,這也不是出自他們的本意,這怎么能算蓄意賭博呢?”
“最后一個,您看桌上那些工具,這分明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詐騙,把他們當肥豬殺的,您要定性成你情我愿的賭博不合適吧?我的村民們是受害者??!”
“我覺得按照情況分別對待,不搞一刀切,拒絕粗暴執(zhí)法,才能體現(xiàn)您的執(zhí)法公平,理論清晰,您說呢?”
陳天明聽完一琢磨,好像有點道理。
不對!這日馬我那遠房侄兒怕是要進班房啊!
王安全默默聽完,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陳天明,仿佛在提醒他,今晚就關(guān)系著你的前途?。?p> 霍千里小聲道:“我會跟攝制組溝通,把咱們剛才聊這一段刪掉?!?p> 陳天明一咬牙,侄兒子,對不住了,反正你干的惡事也多,罪有應(yīng)得!
說完轉(zhuǎn)身進屋,按照霍千里剛才所說的方向,做出了決斷!
陳建軍登時癱坐在椅子上,兩個幫兇的姑娘登時嚎了起來,說著自己是無辜的,民警冷冷甩出一句,“無不無辜調(diào)查了才知道!”
虎山村的六個男人拿著失而復得的錢,有人竟后怕得哭了起來。
塵埃落定,陳天明押著陳建軍一伙走了,留下正義的背影。
王安全也在霍千里和顧大強的連聲感謝中,在攝像頭的注視中,驕傲自豪地揮了揮手,事了拂衣去。
一幫人站在熹微的晨光中,一夜,恍如隔世。
“霍干部?”
身后傳來一聲叫喊,霍千里扭頭,就瞧見詹虎真誠道:“謝謝!”
說完竟撲通一聲給他跪了下來!
夏清侯
不好拆分,二合一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