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雅,你告訴我,當年為什么要放過我,為什么?”舉劍做了一個起手的姿勢——他就快要死了嗎?好不容撿了十年的命,現(xiàn)在卻還是要死在她的手中?
其實,能死在她的手中,也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其實,來之前他就從不認為自己可以贏她,十年前慕容山莊的血戰(zhàn)他可是親眼所見,那么多門派那么多成名的高手都未能傷她分毫,死傷慘重幾乎全軍覆沒!而到最后,如果不是她自愿棄劍放手,如果不是她——
當年他們根本就沒贏!
這樣的女子,他又怎么可能贏,他又怎么可能贏得了她?
“呵呵呵!”也許,就是注定他怎么也不會贏,他才那么執(zhí)著的過來找她報仇——他,本來就不希望贏她,不是嗎?“為什么要放過我,是我召集他們追殺你的,難道你還是不屑于殺我?”
已經(jīng)殺了那么多了不是嗎?已經(jīng)得罪了中原那么多武林人士,已經(jīng)不需要孤寂顏面,已經(jīng)不差他一個了不是嗎?為什么獨獨從他面前沖過去,為什么獨獨放過他——會不會,會不會?
她,對自己,其實對自己,有可能有幾分感情,有可能她會不忍心……
因為你沒出手——因為你沒出手,我就沒辦法依靠聽力根本能去找到你的所在;因為我那時候已經(jīng)看不見了,我其實已經(jīng)努力的依靠感覺找了你這個罪魁禍首很久,但我還是沒發(fā)現(xiàn)你的所在……
那時候,她不是不想殺你,是殺不了你:“我從了沒想過要放過你,以前是,現(xiàn)在也是?!逼^頭,她拒絕看王羽昕急沖沖對她使出的眼色——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想告訴她凌少浩對她還有一點感情,要她用一些感性的話去穩(wěn)住他,穩(wěn)住他等待活下去的希望。
但她不愿意——她慕容清雅生死有命,卻絕不向敵人搖尾乞憐,絕不會用欺騙來換得自己的茍存!尤其,是對著這個男人,承認她會對他產(chǎn)生感情那是對她的恥辱——她,慕容清雅,恩怨分明,愛恨也分明,絕不會對著一個冤枉她陷害她追殺她的男人開口談感情!
“也是?!笔撬萃?,他幾乎忘記了,她是慕容清雅——那個仿佛永遠不為所動,永遠都會做出最正確判斷的慕容清雅……
那一年,他新婚才十三天,他們皓天堡就出了一件大事。其實說是大事也不算大——他在十天前喝醉了酒,居然打傷了尚書大人的侄兒,打得他一下子就少了六顆牙齒。
當他在回家的途中被人從背后套上麻袋而被拳打腳踢的時候,很奇怪的是當時他沒想到即將面臨自己的將是什么,而是他想到了慕容清雅那張總是千年不變的冷臉——不知道她知道有人居然敢在她新婚之期就擄走她的丈夫,在她知道有人膽敢這樣削她的面子的時候,那張臉會不會稍微變點顏色?
可當?shù)诙焖粠У剿拮用媲皶r,他失望了——臉還是那張總是看不出是喜怒哀樂的臉,就算是看到他那青紫交加擺明就為了給她臉上難看的臉之后,依然是那么怡然自得的仿佛今天她是來串門的。
“慕容世家是開國功臣,您的妹妹又是皇上心坎上的人,他既然是您的丈夫,就算是看在您的面上老夫也不能——”
偏過臉,他不屑的看著那個女人——什么叫看你的面子,看你的面子他們還敢打我,哼!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他是我的丈夫,但是他出手傷人在先,我絕不會偏袒?!蹦莻€女人還是一派完全與我無關(guān)的姿態(tài)。
他的下巴瞬間掉到了地上——這個女人難道不是來救他的,而是——
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很討厭她,很煩她,很那個啥的——但是當他被帶到這個鬼地方被當做犯人一樣掉在房梁上時,他竟然是時刻盼望著她的到來的——這是她唯一的好處了,天下第一,未來貴妃的姐姐,慕容家的大小姐,每一個身份都可以讓他們好看!
想不到,想不到——
“尚書大人,按照我朝律例,他該當何罪?”
“按律該重責四十大板,但我朝律法如果身為皇親國戚的話可以免——”
“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我不算什么皇親國戚,我的丈夫更不算!”她轉(zhuǎn)身便又匆匆的趕了回去,仿佛她來這里不過是為了參觀一下他的慘樣:“尚書大人依法照辦就是,王管家,記得完事了把少爺送回去就行了?!?p> 死女人,死女人,死女人!
凌少浩被氣得都不知道要害怕了,他現(xiàn)在只想仰天長嘆——天啦,他上輩子早造了什么孽,居然攤上了這樣的老婆?
……
十年后,今天的他才能理解,她當初為什么要這么選擇——慕容世家到了今天其實只剩下一個空架子,慕容得德無論朝廷還是江湖都毫無建樹,慕容世家那時候唯一的憑借就是早跟皇帝有曖mei情愫的五小姐。但是裙帶關(guān)系向來為朝廷所詬病,假若她當時依靠這重關(guān)系救了他,以后必將埋下隱患。
后來他才知道,那一日她聽見王管家的報告就立馬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她趕過來,是害怕尚書會給他羅織罪名,會對他動用私刑。而她后來的舉動,不但讓尚書大人不敢輕舉妄動,也是間接保下了他——依照律法,他不過是受點皮肉之苦,但還能博得一個遵紀守法不驕不縱的美名。
但如果她硬是保下他,尚書大人一定會乘機跑到皇帝那里哭訴,皇上雖然對慕容清心有好感,但并不昏庸,難保盛怒之下他會倒更大的霉……
再說,那時的他確實欠管教,身為獨子的他從小備受寵愛,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做忍讓。讓他那時受點教訓,以免日后會更加狂妄闖下大禍,這是當時她的苦心,只可惜,這份苦心他要等十年才能慢慢體會。
然而他,當時畢竟太年少,只知道這個女人虧待了他,即使他回來之后受到了她精心的照料,即使在他臥床養(yǎng)傷期間他從來就沒給過她一次好臉色,但是——
凌少浩看著這個跟他對立著站在船頭的女人——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是恨自己當年太不懂事還是該恨她,這個女人——不管心里有什么,是受了多大委屈還是被最親的人誤解,卻從來不說——
慕容清雅,永遠驕傲的慕容清雅,驕傲到即使是被天下人誤解唾罵卻不屑于為自己多說一個字去解釋的女人!
他在看慕容清雅,慕容清雅也在看他——經(jīng)歷了這么多,往事種種很多她都不愿想起。眼前這個或許從前跟她有莫大關(guān)系的男子,現(xiàn)在對她來說至多就是一個代號,大概就跟十年來慕名趕到芙蓉閣來捧她場的恩客差不多。如果硬要說他在她心中有什么不同的話,那估計就是懸橫在他們之間十年的不共戴天之仇……
“清雅,你爹已經(jīng)替你選好了人家了,是皓天堡的大少爺呢!”那一年,在她印象中總是蒼白哀戚的母親突然一夜之間變得滿面春風。她知道的,已經(jīng)將近十多年對她們母女不管不問的父親,昨天不僅特地跑來告知娘親這個消息,還破天荒的留宿在娘親那里。
看這個一夜之間就仿佛從新煥發(fā)青春的娘親,她心里不知道是高興多一點還是悲哀多一點……
“我不嫁?!比绻且酝龝J命的——為了她苦命的娘親,怎么樣她都無所謂。嫁給皓天堡堡主的獨子,本來就是可以讓天下少女都羨慕的事情,不僅僅是因為皓天堡的財力人力,而是——
一旦她繼任為皓天堡的女主人,爹爹就算是偽裝,也會裝的對娘親好一點,畢竟,比起八大家族,皓天堡也是不容小覷的勢力。
可是現(xiàn)在不同了,少女懷春的年紀,那一吻定下的諾言……
她一遍一遍的翻著黃歷——臘月初六,就只有三天了,就只有三天她就可以再見到他,真真正正的見到他的真面目!平生第一次,她對自己的命運產(chǎn)生了抵觸,她不想再任人擺布——她不想再去做母親用來爭寵的工具,不想再被自己的父親利用,有生以來第一次——她想要幸?!?p> “你,愿意帶我走嗎?”
她在母親奇怪的目光下羞得滿面通紅——這一句話她在心中練習了無數(shù)遍,可是沒想一次都會覺得很不好意思。會不會太唐突,他會不會讓位自己很隨便,會不會會不會?
如果你肯帶我走,就算以后會面對魔教更白道雙方的聯(lián)合追殺,就算我們會從此亡命天涯朝不保夕,受盡天下人之唾棄,我也不會后悔——只要你答應,怎么樣我都不會后悔!
想到這里,慕容清雅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喜悅,而轉(zhuǎn)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哀傷。這抹哀傷,就連已經(jīng)準備跟她拔劍相向的凌少浩也不禁動容——君山上,三天三夜,她還是沒等到他,沒等到這個幾乎有可能成為她這一生凄慘生命的唯一救贖!
人人都說已經(jīng)對她背信棄義,連母親都說要她忘了他,說男人從沒有一個是可靠的,但她知道他不會——那樣溫柔的男人,那個照顧她的傷勢照顧得無微不至給了她一生中唯一溫暖的人,絕不會背叛她!
那段日子,她雖然因為失血過多昏昏沉沉,但她依然能看得出來——他絕對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人,那修長的十指,如果不是為了照顧她,又怎么會染上血污,又怎么會被藥罐燙的傷痕累累。
“清雅,先不要睡,洗了再睡?!彼酥鵁崴驹谒媲埃至算y面的臉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古怪,但卻是她認為她平生聽過的最好聽最好聽的聲音。
“哦。”她掙扎著要起來,卻被他溫柔的按住了身子。
“你剛受了傷,不要動,我來。”她感到有人輕手輕腳的除去她的襪子,她看見他再自然不過的單膝跪下,輕輕的將她的腳放進溫水里……
男兒膝下有黃金?。?p> 熱氣剎那間就從她的腳涌上她的全身,她的眼睛,水光中他的身影模糊又清晰,清晰到即使十年的自我放逐她依然分分秒秒都無法忘卻!
她在他替她洗完想端著盆出去的時候猛地從背后抱住了他,“不要動,不要動,讓我抱一下下,讓我抱一下下就好!”再抱一會兒,讓她一生都可以有一個記憶,記憶她一世的寒冷中其實可也溫暖的時候——很溫暖很溫暖的時候,足夠讓她有勇氣面對一切*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