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已經(jīng)打點好了?!币粋€署役從外面匆匆回來,來到薛林山跟前低聲地說道。
薛林山一身便服,神色肅然點了點頭,“好,就按照先前的計劃來辦吧?!蹦抗鈪s一直在門外打著轉(zhuǎn),似乎在期盼著什么。
“那……大人,該出發(fā)了?!笔鹨垡娝t遲不肯挪動腳步,提醒他道。
薛林山遲疑了半晌,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遞給署役,“把這個交給梅掌柜,告訴他我走了。接下來的事情就辛苦你們了!”
“大人說的哪里的話,要不是薛大人收留我們,我們現(xiàn)在恐怕已經(jīng)餓死在山頭上了?!笔鹨凼掌鹉欠庑牛行﹦忧榈卣f道,“我們兄弟是甘愿為大人賣命的,您就不要客氣了。”
薛林山拍了拍署役的肩膀,鄭重地點了一下頭,沒再說什么,走出門來上了馬車。趕車的正是接待蘇晴眸的那個高個子署役,他跟剛才那個署役是結(jié)義兄弟。一個叫鄭忠,一個叫方聿,二人同因家道中落成為,志趣相投便結(jié)拜為兄弟。靠打一點散工維持生計,饑一頓飽一頓,四處流浪,后來因為打架斗毆被官府通緝,淪落為草寇,靠劫道過日子。二人粗略會一點拳腳功夫,商隊都有鏢師押運,他們哪里是對手,只能挑那些形單影只的路人下手,碰到運氣好,能劫到一些銀兩和吃食,運氣不好,十天半月都沒有收獲。
那年冬天,天氣寒冷,行人稀少,他們一連五天沒有劫到東西,餓得奄奄一息時候,碰到了薛林山,被他所救,從此便一直跟隨在他的左右。
“大人,鄭兄,你們一路當(dāng)心。”方聿殷殷地叮囑他們道,“這邊的事情處理好了,我會同那些大食人前去跟你們匯合?!?p> “嗯,你也要多加小心?!编嵵尹c了點頭,一勒韁繩,驅(qū)車而去。
方聿目送馬車消失在街角,急急地回身來,招呼了署役一起往三堂東面的庫房走來,那里早就備好了幾輛馬車。打開生銹的大鐵門,吩咐著署役們把庫房里的東西盡數(shù)搬上馬車。
薛林山坐在車?yán)?,心情分外?fù)雜,這個杭州城給了他太多心酸和不好的回憶,懷著報復(fù)的心情坐上染織使的位置,以為可以把失去的全部討回來??墒堑筋^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除了罪孽……
“大人,到城門口了。”鄭忠在車外低聲地說道。
薛林山聞聲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挑開窗簾往外看去,果然如方聿所說,城門開著,看來已經(jīng)打點好了。于是說道:“走吧?!?p> 鄭忠答應(yīng)了一聲,緊抽了幾鞭子,加快速度往城門沖來。
守門的衛(wèi)兵并不阻攔,對鄭忠點了點頭,任由馬車出城而去。
“大人,我們已經(jīng)出來了?!背隽顺情T,鄭忠高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松了一口氣,告訴薛林山道。
薛林山倒是沒有輕松的感覺,心情反而沉重起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踏出這一步,就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一條最簡單的路,或許早聽梅殊月的勸告,兩個人私奔而去,也不會繞這么大一個彎子。
“吁——”隨著鄭忠一聲急急的喊聲,馬車猛地停住了。
薛林山一個沒防備,險些跌落下來,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鄭忠,怎么回事?為什么停車?”
“大……大人,您出來看看。”鄭忠的聲音里帶著滿滿的慌亂。
一絲不安從心頭升起,薛林山連忙掀開車簾一看,只見前面火光一片,齊刷刷地立了一排的人影,擋住了馬車的去路。站在最前面的那個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人了,正是杭州長史竇平良。
“薛大人,都這么晚了,你急匆匆的這是要干什么去???”竇平良依然是那一臉不咸不淡的笑容,聲調(diào)拉得長長的,聽在耳里別有一番嘲諷的意味。
薛林山臉色肅了肅,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冷冷地看著竇平良,“竇大人,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薛大人要走,我這個老友自然是要來送行的。”竇平良捋著那寥寥無幾的胡須,面不改色地笑道,“薛大人你也太不夠意思了,要走都不跟我說一聲。”
薛林山瞟了瞟那些全副武裝的隨從,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竇大人送行的方式還真是特別,薛某受寵若驚,不知道哪來的這份榮幸,能勞動竇大人的列開如此陣仗相送?!?p> “不客氣,不客氣?!备]平良哈哈一笑,“薛大人這是要去哪里啊?”
“去哪里都跟你沒關(guān)系吧?”薛林山目光愈發(fā)冰冷了起來,“你我沒有過硬的交情,只不過是合作的關(guān)系,事情做完了,也就一拍兩散,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各不相干?!?p> 竇平良象征性地拍了兩下巴掌,“薛大人這話說得真妙啊。不過呢,竇某身為朝廷五品命官,食國家俸祿,怎么能放任犯下惡行的罪人逃跑呢?”
“罪人?!”薛林山仰天長笑,“竇平良,你還真是毫無廉恥,虧你還自詡是朝廷命官,如此吃人不吐骨頭,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我薛林山從不認(rèn)為自己是正人君子,罪人之名也擔(dān)得起。竇平良,你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骯臟也別想摘干凈?!?p> 竇平良臉上的笑容倏忽撤去,臉色陰沉了下來,“一條繩上的螞蚱?那不過是你一廂情愿吧?我竇平良從來沒把你當(dāng)成同路人。摘不摘得干凈等咱們明天見了欽差大人自會有分曉!”
“欽差?!明天?!”薛林山吃了一驚,繼而明白了,怒道,“竇平良,你早就知道欽差要來,故意欺瞞于我,你這個人面獸心的混蛋!”
“來啊,把這個貪贓枉法的狗官給我拿下。”竇平良對薛林山的咆哮充耳不聞,一揮手,下了抓人的命令。
鄭忠霍地抽出刀來,擋在薛林山前面,“大人,小的掩護(hù)您,快逃?!?p> “想逃?沒門?!备]平良還不等二人有所動作,又揮了一下手,只聽到一陣嘈雜之聲,一大堆人馬從后面涌了過來,將薛林山和鄭忠團(tuán)團(tuán)包圍在中間,密不透風(fēng),讓他們插翅難逃。
鄭忠急了,揮著刀要去上前去拼命,卻被薛林山攔住了,“鄭忠,住手,不要白白送死?!?p> “哈哈,還是薛大人明白事理,懂得進(jìn)退?!备]平良尖聲大笑道。
薛林山惡狠狠地瞪著竇平良,冷笑道:“既然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們就在欽差大人跟前說個清楚明白!”
“薛大人,別把我當(dāng)你,我還沒有那么笨?!备]平良陰陰地笑了兩聲,“我會在欽差大人抵達(dá)之前好好照料你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