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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在逃天子

第六章 愿做陛下手中吳鉤

大漢在逃天子 沈不渡 2319 2022-01-22 20:00:00

  “篤!”

  弓弦淋了雨水,箭矢飛到盡頭便失了力氣,歪歪斜斜地插在南塢外圍的土墻上。

  “楊修,這便是你說的南塢守備松懈?!”

  看著狹窄塢堡墻頭密密麻麻的西涼軍士卒,以及墻頭衣甲鮮明的將領(lǐng)。

  現(xiàn)年四十五歲的黃門侍郎鐘繇,氣的幾乎維持不住自己的名士風度。

  他指著楊修直呼其名連字都不稱了,儼然便是氣昏了頭。

  當然,鐘繇比楊修他阿爺太尉楊彪小九歲,還勉強算是一輩人。

  面對自家子侄一般的年輕人楊修,鐘繇便是有些失態(tài)也非是什么大不了的。

  可眼前這局勢,卻絕非是楊修所匯報的“南塢守備松懈”!

  “幾位,這該如何是好?”

  鐘繇雖然更善于合縱連橫的權(quán)術(shù),但也是個知兵的。

  自己這支七拼八湊出來的“勤王軍”成分卻極為復雜,若是不統(tǒng)一意見是沒人愿意上去賣命的,故此負責總指揮的鐘繇回頭問了一下主要的將領(lǐng)。

  趕來營救天子的軍隊來源是兩個部分,其一是漢室僅存的官方武裝力量,即羽林衛(wèi)、虎賁衛(wèi),人數(shù)不過三百余人。其二則是長安城內(nèi)的世家子弟、部曲,約二百余人。

  加起來也不到六百人,卻非是世家無人。

  而是來者,須是披的了甲、拿的起刀的死士。

  甲胄這東西在天子腳下又偏偏是個敏感物品,各大世家翻遍了地窖也就湊出來這么點皮甲、鐵甲,還得分給羽林衛(wèi)和虎賁衛(wèi)一部分。

  當然,這也是因為羽林、虎賁的衛(wèi)士,其中就不乏世家子的原因。

  羽林、虎賁兩衛(wèi)殘存的衛(wèi)士,由步兵校尉魏桀和射聲校尉沮儁分別率領(lǐng),這自不必多說,而世家的子弟部曲,則由推舉出來的皇甫酈率領(lǐng)。

  皇甫酈何許人也,能讓這些心高氣傲的世家子服氣?

  其人便是后世所謂“漢末雙璧”即朱儁與皇甫嵩之中皇甫嵩的侄子,隨叔父全程參與了平定黃巾之亂的戰(zhàn)斗。

  皇甫酈出身、軍略俱是長安世家中的一時之選,對漢室忠心不二,這時候他們的父輩都被郭汜扣押著,皇甫酈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勤王軍中世家子弟部曲的領(lǐng)袖。

  驟雨浸弦,眼看著帶來的弓弩全然不奏效,皇甫酈也曉得鐘繇的意思。

  無非就是下個決心嘛!

  “刀盾手在前,架攀城梯蟻附登城,只要能救出陛下,些許傷亡也顧不得了!”

  皇甫酈說的干脆,鐘繇也是這個意思,步兵校尉魏桀和射聲校尉沮儁應聲后,便下達了進攻命令。

  士卒扛著事先準備好的攀城梯,前頭的力士早已豎起堅固的櫓盾迎著箭雨向前推進,披著皮甲的刀盾手則藏在櫓盾和云梯后邊準備攀城。

  南塢的塢堡外墻殺聲震天自不必說,不遠處囚禁天子的院落亦是揪心到了極點。

  明礬磨成的灰粉包早已藏在了劉弋的袖子里,準備隨時用來揚塵迷眼以便跑路。

  然而左等右等,卻始終等不來人。

  喊殺聲始終不遠不近地吊著,這讓劉弋再也難以忍耐。

  大哥,說好了劫獄!劫獄的人呢?!

  勤王軍靠不住,劉弋只好自己想辦法,總之今天他必須得從南塢這座監(jiān)獄里出去,否則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劉弋將兩女安置在屋里,冒著暴雨敲響了院門。

  “且喚你們徐晃都尉來!”

  門外士卒猶疑再三,終究是分了個人前去稟報。

  不多時,徐晃手執(zhí)長柄大斧,率手下數(shù)十名士卒趕到院落。

  “徐都尉,請開門,勤王軍就在外面。”

  沉默良久,徐晃面對著院門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帶著土腥味的雨水灌進嘴里,讓他隱約覺得有某種苦澀的感覺。

  “還請陛下恕罪,某職責所在不能開門?!毙旎温曇舻统痢?p>  劉弋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像是沉入了無底深淵。

  門外多是河東郡兵出身卻無奈降了白波軍的士卒,他們亦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卻也隱隱有些不甘。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董卓之亂后大漢便已威權(quán)盡喪。

  關(guān)東諸侯不乏劉姓宗室和深受大漢恩澤的士族,他們都不來救天子于水火,又憑什么要求徐晃一個出身河東的軍吏,還是從過白波賊的人,在戰(zhàn)況不明的情況下?lián)鴼㈩^的風險,違背職責來救天子呢?

  可無論怎么說家國大義、身家利害,在場的所有人卻都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難堪。

  原因就在于,兩漢國祚延綿整整四百年,無論是高門士族還是平頭百姓,祖祖輩輩拜的都是這漢家天子。

  而所謂“國恒以弱喪,獨漢以強亡”。

  在亂世開啟之前,便是最有野心的人也想不到,雖遠必誅天下無敵的強漢,縱使有了幾分賣官鬻爵、民生艱難的荒唐氣象,竟然真能在短短地幾年里淪落到今天這般地步。

  個中緣由說到底,便是習慣成自然再加上不可置信,導致被時代大潮裹挾著滾滾向前的軍人們,依然抱有某些忠于漢家天子的思想。

  并且在這種心態(tài)作祟下,為做出與之相違背的事情感到內(nèi)心羞恥罷了。

  徐晃與士卒念頭紛擾間,卻聽得院門后驟然傳出詠吟聲。

  聲腔黯啞,幾有慷慨悲涼之勢。

  “男兒何不帶吳鉤,

  平取關(guān)東...復九州?”

  非是世間流行的四言或五言詩,而是古怪的七言。

  寥寥兩句,卻偏偏勾的人氣血一股一股地從胸腔涌上來。

  是啊,身為帝國軍人,他們不去平定諸侯割據(jù)的戰(zhàn)亂,反而在這里助紂為虐囚禁天子。

  但凡是胸中還對“大漢”這兩個給子民們帶來無數(shù)榮光與自豪的字眼,有著哪怕一絲的敬畏,都難以自禁地升起一股難平之氣來。

  “請君暫上云臺閣,

  若個書生——萬戶侯!”

  徐晃寬大有力的手掌握在大斧上紋絲未動,嘴唇卻已被自己的牙齒咬出了血痕,儼然是心情激蕩的不能自己。

  天下武夫,誰不想如云臺二十八將那般,助光武興復漢室名垂青史?

  至于所謂“若個書生萬戶侯”,更是直接撓到了徐晃的心坎里。

  他徐晃可非是目不識丁之人,而是正經(jīng)的地方豪強出身,乃是讀過書的郡中小吏,本是要從幾年吏熟悉官場后,便可輪個郡中茂才(秀才)再謀求仕途升遷的!

  而書生封侯,便是如班定遠那般,是注定要被載入史冊的!如何不令人心馳神往?

  “公明,漢室危急存亡之際,你不做鄧禹、馮異,反而要做那隗囂、公孫述嗎?”劉弋在暴雨聲中倚門沉聲質(zhì)問。

  劉弋在賭,賭的就是徐晃還有匡扶漢室的心。

  然而,等待了許久的劉弋,終究還是失望了。

  門外許久都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人家徐晃縱然心中存了幾分忠義和建功立業(yè)的想法,可又憑什么擔著掉腦袋的風險救你這個落魄天子呢?

  捫心自問,正所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設身處地的想,換成自己可能也不會開門。

  就在劉弋意興闌珊,幾欲轉(zhuǎn)身之際。

  “嚓!”

  大門被一斧劈開,纏在外面的鐵索簌簌墜落。

  “陛下,某不求云臺萬戶侯?!?p>  雨水在徐晃的兜鍪邊沿形成水簾,模糊了他的面容。

  手執(zhí)大斧的徐晃甲胄在身無法全禮,微微彎腰,聲音肅然。

  “若是陛下真能興復漢室,如光武再造大漢那般。

  ......某愿做陛下手中吳鉤?!?

沈不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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