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臺上幕后
盧義也認(rèn)同:“皇上,臣附議,在柳相建議的基礎(chǔ)上,除每家土地?fù)p失,還要有各家勞動力損失也計進(jìn)去,不然孤兒寡婦沒法活?!?p> 花素律面無表情地點(diǎn)頭:“既如此,你二部即刻估個首數(shù)出來,另外給常州去函,八百里加急,平安縣的政務(wù)暫有常州知府管理,讓他們統(tǒng)計受災(zāi)狀況,銀糧上暫且先用地方的?!?p> “首批的糧錢盡快派下去,別讓地方為難?!?p> “是?!睅孜淮蟪几┦?。
“行了?!逼桨部h的事說完了,花素律擺手:“該做的事盡快去做,有事司禮監(jiān)呈報給朕?!?p> 幾人退出書房,走到外頭,陽光略有些晃眼。
武利智仰頭看了看太陽,隨后玩笑著,對身旁柳常德說:“柳相,你剛剛可是讓晚輩好生為難啊?”
柳常德聽了,忙擺手:“老朽是自慚形穢,在朝多年,竟還能出這樣的紕漏。哎,老了,比不上你們年輕人?!?p> 倆人往前走遠(yuǎn),后頭盧義與黃庭忠出來,盧義捻著胡須,隨口笑嘆:“方才,真是一出好戲?!?p> “好戲?”黃庭忠臉上有不解,又不好露出來。
盧義笑著用眼尾稍看他:“怎么?你沒看出來嗎?”
他說完也不解釋,捻著胡子低笑著走開。
回到寢殿里,多多為花素律解下外衣,服侍她躺回床休息。
“馬上晌午了,您是現(xiàn)在用膳,還是睡一會兒起來再用?”
花素律心里還裝著事,琢磨柳常德這老東西到底搞的什么鬼,現(xiàn)在哪里睡得下?
更何況剛才早上暈厥過去的事,花素律多少覺得有些丟人。更何況還是在女鵝面前……
女帝人設(shè)都差點(diǎn)崩了!
她發(fā)現(xiàn),一個人想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耐,光有好心態(tài)是不夠的,好身體也是必須條件。
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她要把身體養(yǎng)好!
“朕想清楚了,必須把身體養(yǎng)好,撅過去這事,不能再出第二回!傳膳!”
花素律心道,她不止要活過天元七年,她還要安度晚年呢!
多多見了,欣喜道:“誒,您早這么想就好了!奴婢這就去傳膳!”
……
天剛擦黑,一道俏麗窈窕的身影提著食盒與燈籠,走到光明宮后面,近侍太監(jiān)住的小院里。
秦艽趴在床上,疼得一頭冷汗,忽聽有人叩門,他啞著嗓子問是何人。
“是我?!遍T外的人說:“我進(jìn)來了?”
秦艽熟悉這聲音,忙道快進(jìn)。
來人一入門,他立時隱去臉上痛苦之色,笑道:“我的好姐姐,你今兒不是當(dāng)值?怎么這時候過來了?”
春希笑道:“皇上今兒睡得早,姑姑把我們遣到門外,我找人替了會兒,這不好來看你?”
“姐姐你別光說話,快坐?!鼻剀窗胫鹕碜?。
春希見了,忙按他趴好,不讓他亂動。
“快老實些罷!”春希要去解秦艽的褲子。
“誒!”秦艽忙拽住她。
“你作甚?”
“……不好。”秦艽白臉皮上泛起些羞色,活像個見不得人的大姑娘。
春希皺起秀眉,柔聲問道:“你傷口處理過了?”
見秦艽僵著沒回話,她面上是“如我所料”的表情:“你今日沖撞圣駕,沒死了就阿彌陀佛吧!現(xiàn)下誰敢來給你治傷?”
“不礙事的,藥我都有?!鼻剀囱b做無事地笑:“待下值的兄弟回來,他們幫我上藥就好?!?p> “算了吧?!贝合Q著秀眉,嘆道:“你們太監(jiān)沒輕沒重的。”
說著她又要去解秦艽的褲子,對方還死拉著不松手,她也不再說話,只皺著眉好似生氣似的看著。
倆人目光僵持糾結(jié)一陣,秦艽拗不過她,撒開手,臉悶到枕頭里。
春希這才露出滿意的表情,解開秦艽褲子,露出后腰連著臀那塊地方。
見那一處皮肉全紫紅色血腫起來,有幾處皮漲崩開,滲著血出來。
“他們下手這樣狠……”春希低著抱怨一聲。
秦艽臉悶枕頭里,聲音悶悶地說:“不狠。二十棒子夠敲死人,我這是皮肉傷,骨頭都沒事。”
庭杖向來有講究。
十幾棒子敲斷骨頭皮肉無事,幾十棒子皮開肉綻內(nèi)則安好,看得是執(zhí)刑人的手段,還有上頭人的眼色。
當(dāng)時負(fù)責(zé)執(zhí)刑都是熟人兄弟,秦艽還是司禮監(jiān)掌印的干兒子,一個差池,以后他們這些人都討不到好。
沒得到準(zhǔn)確的死命令前,他們怎么會下死手?
春希在宮里小十年,如何不懂這些?只是懂,也心疼。
她看著那些傷,心像揉碎了似的,一聲不吭地取來清水帕子,清洗好傷口。
隨后打開帶來的食盒,拿出個小瓷瓶并上手指長的絨毛撣子。
“這是化瘀生肌粉。我今日從章院判那兒求來的外傷藥?!?p> 春希打開塞子,用撣子將微黃的白色藥粉,細(xì)細(xì)撣落在秦艽傷口上。
“嘶——”秦艽忽昂起頭,倒抽口冷氣。
“怎么了?”春希忙說:“我弄疼了?”
“沒?!鼻剀磽u搖頭,歪腦袋對她說:“姐姐來幫我治傷,我心里舒服、美還來不及呢,怎么會覺得疼?”
春??此齑缴钒走€咧著笑,想起他往日里唇紅齒白的活泛調(diào)皮模樣,就是止不住的心疼。
“你還笑,看你今天不管不顧的樣!姑姑攔你還往上沖,你往日里的聰明機(jī)靈都哪兒去了?也就是皇上知道,你是掌印干兒子,給掌印面子罷了。不然,你那兒還能躺床上?”
秦艽聽到這,笑沉下去,腦袋挨到枕頭上:“聽見老家出事,那些大人們又不當(dāng)事,我急啊……”
“若我還在太醫(yī)院當(dāng)小醫(yī)工便罷了,偏我如今在皇上身邊當(dāng)差,不說,怕是這輩子心里難安?!?p> 春希嘆一聲:“你不說,你五六歲時就被爹娘賣給宮里到地方上的采辦太監(jiān)嗎?你不記恨他們,還惦記他們?”
“當(dāng)時家里沒辦法,實在吃不起飯。走的時候,還記得我娘給我買塊絲窩糖,我捂到雍都捂化了,都不舍得吃。如今我在宮里,過得比他們在外頭還好。”
“再說,家里不曾忘了我,年年都寫信,前兩年大哥成親特意帶嫂子到雍都,就為了讓我見一眼。”
春希心里隱約有些羨慕,她早已不記得自己從何而來。
“你是對得起家里人,可你驚擾圣安,對得起皇上和掌印了?”
秦艽閉眼忍住身上的痛,悶著嗓子說:“今日驚擾圣安,就算死了,我誰也不怨,那是我活該??杉依锶瞬凰銓Σ黄鹞?,我不顧他們,不是豬狗不如?若那樣,我茍活在世,去講忠義二字,誰會信?”
春希性格溫和,覺得他說得有道理,遂不再辯。
“待你好了,得去好好謝過掌印,他也是頂著天子之怒,偷著保你。”
秦艽露出白牙,笑道:“當(dāng)然。不止干爹,錢姑姑的恩情我也記著呢?!?p> 上好藥,見秦艽一頭的汗,春希打濕帕子,幫他好好擦了臉和脖子。
而后去打開食盒的第二層,從里頭端出一藍(lán)釉碗來,坐到秦艽身邊去。
春希垂眸,攪動藍(lán)釉碗里的甜羹。
“今兒皇上胃口好,晚膳后還喝一大碗桂花蜜露蓮子羹。這一碗,是皇上賞我的。知道你愛吃這個,就帶過來了?!?p> 秦艽喜笑道:“謝謝姐姐,什么事,姐姐都記掛著我?!?p> 春希沒抬頭,睫毛輕顫,低罵他:“去你的,誰總記著你?!?p> 嘴上這么說,手上卻去喂他。
秦艽有兩分羞澀:“姐姐,我自己來吧?!?p> 抬眼見春希沒說話,只用嬌嗔的目光看他。秦艽霎時一句話說不出了,垂下眼不敢再去看。
靜謐的室內(nèi),淡淡的藥氣纏綿著桂花蜜的甜香。
昏黃的燭光搖曳,遮掩了少年人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