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名匾
待金黃鋪了遍地,秋風(fēng)蕭瑟,眾人換上夾棉的衫襖,學(xué)堂終于落成。
但還有個重要的問題沒解決。
江、武,孫平三人站在殿內(nèi),孫平抱禮道:“皇上,待學(xué)堂掛匾后,學(xué)堂便可開始招收生員。只是現(xiàn)在,學(xué)堂的名字還未定下?!?p> “哦,是嗎?”花素律站在桌后揮毫練習(xí)書法,隨口問:“你們有什么好建議?”
武利智想了下:“不如叫“眾妙書院”?”
他隨意提了個名字,聽語氣像是在玩笑。
江若谷沒看他一眼,一向平淡的語氣難得有點起伏地嘲諷道:“武將軍這名字未免起得太大?若是起此名,“和光”不是更好?”
武利智呵笑一聲:“和光?攝政王是想和什么光?”見江若谷不答,他又道:“辦給平民的學(xué)堂,不是該叫“同塵”才對?”
說完武利智發(fā)出幾聲輕蔑地笑。
這話算是在諷刺江若谷的出身,后者不屑爭辯,面無表情地不言語。
孫平站在一邊:“皇上、大將軍、王爺,“同仁堂”怎么樣?”
兩位才俊異口同聲:“不怎樣。”
孫平愕然,求望于皇上。
男一、男二的爭斗花素律可不打算參與其中。
好在這倆人都暗戳戳的挺克制,不像緒正那般亂甩帽子……
否則現(xiàn)在不是他們滾蛋,就是花素律跑路。
覺到有視線看她,偷瞄一眼發(fā)現(xiàn)是孫平。
“啊……”花素律回憶起剛才孫平的提議,道:“朕覺得也不大合適,聽起來像賣藥的?!?p> 見孫平聽后一副失落模樣,她舉起自己剛寫好的字:“三位愛卿,這名字如何?”
三人齊齊看過去,見雪白的紙上兩個板正的大字“微草”。
“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被ㄋ芈傻溃骸安蓦m弱小,卻遍地可見,生生不息。”
她語氣上帶幾分得意:“微草。即便微末如草,也可如豪門子弟讀書識字,無需自輕自賤?!?p> 三人看著那倆大字楞了片刻,偷著互相瞥一眼。
這名字不賴,嚴(yán)格講稱不上最好,但這是皇上起的,誰敢挑這個刺?
三人皆是稱好。
武利智額外還道:“皇上的字進益不少?!?p> 依書法專業(yè)畢業(yè),斬獲國內(nèi)外大獎無數(shù)的花素律來看……
這張正楷最多一般程度,武利智突入而來的這句稱贊,讓她一時不知是在罵她以前字難看?還是真心在夸?
花素律意味深長地斜他一眼,放下紙又道:“既然三位愛卿覺得好,那便定下這個名字?!?p> “是?!比藨?yīng)聲。
孫平忽道:“皇上,臣想討個恩典。”
花素律聞言頗感意外。
孫平從不是貪功貪賞的人,怎會突然說要恩典?定然是有什么緣由。
“愛卿講。”
孫平恭敬道:“臣想請皇上賜墨寶,為學(xué)堂定制匾額?!?p> 花素律感到有些為難:“這……”
未料一向寡言的江若谷側(cè)首對孫平道:“學(xué)堂內(nèi),除去老師為孫大人你所招,用的宅子是當(dāng)年皇家造的,內(nèi)中物什、仆役,連同日日吃的糧果都是由宮中供應(yīng)。若再御賜牌匾,未免太過招人眼球?!?p> 花素律意外地抬起眼皮。
難得見江若谷一口氣說這么多話,不過他倒是和花素律想到一起去。
現(xiàn)如今學(xué)堂、醫(yī)館的建設(shè)牽扯到一些人利益,已引起很多人不滿,若再御賜匾額便與敕造無異。
所謂樹大招風(fēng),屆時不免會成為眾矢之的。
武利智否道:“在下想法與攝政王不同?!?p> 他對花素律道:“皇上,臣行軍時聽聞過一種說法,是民間說打狗,必要一次打狠,叫狗知道怕,往后便不敢再冒犯主人。若每次只是舉起大棒嚇唬,狗雖一時懼矣,但到下一次,狗不會再怕且會愈加猖狂冒犯,若此時再想管教為時已晚?!?p> “敕造學(xué)堂,叫眾人皆知學(xué)堂是由皇上您全權(quán)掌控。無御命,任何人都不容插手。如此,眾人才有顧忌。”
武利智抱禮道:“臣認(rèn)為在劃分限度時一定要清晰,不可曖昧,如此才能讓眾人知道界限。若是留下余地,只會叫人覺得有他們伸手的余地?!?p> 江若谷從容駁話:“物極必反四字,將軍可知?”
武利智當(dāng)即橫向江若谷一眼。
他生得高壯,體型上比身邊的江若谷大出一圈。
數(shù)年行軍練兵皮膚曬成麥色,棱角分明的面容,此刻橫眉肅目起來極具威勢。
在他的襯托下,江若谷豐神俊朗的面容顯出兩分秀氣。
但他從容不懼、淡然冷峻的態(tài)度,看起來頗有四兩撥千斤的磅礴氣勢。
花素律聽著,摸著下巴沉默,兩只黑溜溜的眼睛在二人身上來回轉(zhuǎn),心不在焉地想:話說,俊男吵架也挺養(yǎng)眼的。
可惜啊,一匹狼、一頭虎,靠那個都有風(fēng)險。
武利智側(cè)身肅道:“本將軍自然知道??蛇@學(xué)堂之事絕不該容他人插手!若是留了余地,本該讀圣賢書的凈地,也如那王穆慈的宅邸一般,表面光鮮,內(nèi)則骯臟!”
此時孫平也說:“皇上,自臣接下學(xué)堂一事,出入國子監(jiān)、崇文館、藏書閣等地時,已受過許多白眼污言。”
他言語中頗為憤懣:“臣為官身尚要經(jīng)受這些,來日學(xué)堂納生員皆為平民,屆時又當(dāng)如何?”
武利智聞言接道:“孫大人說得沒錯。從前官家所立書院只有國子監(jiān)、崇文館,生員皆是權(quán)貴之后。如今又立新學(xué)堂招收平民,難保不會有紈绔生事?!?p> 孫平又說:“大將軍所言極是。臣請皇上墨寶,御賜匾額,便是想給未來的眾位學(xué)子,尋一個依靠。攝政王出身平民又歷軍營,百姓遇豪權(quán)之艱難,當(dāng)比下官更清楚才對?!?p> 花素律敏銳地聽出這二人稱呼的變化,暗自想原著里孫平對江若谷是赤膽忠心、死心塌地,現(xiàn)在這么懟起來,是不是劇情有變化了?
“因清楚,本王才不贊成如此?!苯艄葘ξ鋵O二人冷厲道。
“若真做什么,只消一句話,一個無名小吏便足以讓平頭百姓家破人亡,所用之法足讓上面查不出半點問題。豈需什么官?什么紈绔?”
江若谷說得赤裸坦蕩,快將那些豪門的陰私擺到明面上。
幸而這里站著的武利智與孫平二人身正,若換了朝上那些個偽君子,必然如被戳中肺管子一樣跳出來,氣急敗壞地與他吵架。
但這話,倒隱約揭露了一個花素律沒想到的一個世界……
江若谷抱禮又補道:“將來這學(xué)堂要開到大俞各個道州,在天子腳下且能一顧,將來到了偏遠地,皇上豈顧得過來?”
忽然被點名,花素律掩唇假咳一聲。
什么意思?這不是說她無能嗎?還遠了就管不到……也是,“天高皇帝遠”這話不就這么來的?
縱使有心,力也有限度??!
“到遠了地兒又如何?就是開千所萬所,這學(xué)堂為皇家所立,任何人插手都是……”
武利智仍厲聲要辯,花素律抬手晃了晃止住他。
“你們的意思朕都明白?!被ㄋ芈梢蝗缂韧逯樀溃骸半奚硖帉m中,一人處理天下事難免不有紕漏,更何況這些事都還是從他人口中聽聞,皆非朕親眼所見?!?p> “攝政王說得有道理……”花素律指指江若谷道。
孫平與武利智聽了,連忙抱禮爭著要為他們的觀點加磅。
花素律抬手止住他們,話鋒一轉(zhuǎn):“早前朕是如攝政王這般想,但聽得你二人的思路也甚覺有理。罷了……”
她起身拿起那張寫著“微草”的紙,走到孫平面前拍到他手上,負手揚長離去:“反正牌匾也是宮里造,字拿去用,敕造的title就不必加了。你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