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連城是必然中選
穿鴉青色袍子的太監(jiān)年紀不大,但看衣裳品級不低。
他站在正殿前頭,扶著紗帽昂頭指著房檐上的人,氣急敗壞地罵:“趕快下來!這是皇宮!不是你家的野山頭!”
儲秀宮正殿朱瓦檐上坐個穿云霞紫錦紗袍,腕束銀甲的年輕男子。
兩條長腿一條半支著,另一條耷拉在房檐外晃蕩,背靠屋脊獸假寐,對太監(jiān)的叫喊充耳不聞。
下頭各家子弟圍成一圈,中間一人隔著人群沖著小太監(jiān)呦喝一聲:“公公,您知道他誰嗎?”
小太監(jiān)瞄他一眼,那人嬉皮笑臉地繼續(xù)道:“這位可是鎮(zhèn)國大將軍的親弟弟!武家的二老爺!”
一聽名頭,小太監(jiān)氣急的態(tài)度霎時消了一半,但神態(tài)不見諂媚或畏懼。畢竟他年紀不大能坐到這個品級,說明為人之伶俐非常人能比。
他兩手揣進袖子里,笑了笑,模樣倒比之前還自如得多。
“咱家不管誰從哪兒來,爹娘兄弟做什么的。這兒是皇宮!皇宮有皇宮的規(guī)矩,除了皇上,誰也不能越了規(guī)矩去!”
他似是對周圍人說,卻又意有所指。
完后昂起頭對房檐上的武利盈道:“您也下來吧?壞了規(guī)矩,您吃虧不說,家里也要跟著沒面兒。”
武利盈不耐煩地睜開眼皮,望了望陰霾的天空,施展輕功翻身而下。
小太監(jiān)見他給面子,剛想客氣兩句,還沒張口,武利盈邁開長腿擦撞著他肩膀揚長而去。
小太監(jiān)踉蹌下,他得意幾年,受了這不尊重心中免不得有氣。
但礙于武利盈身份他也做不得什么,只得不甘心地咽下這口氣,甩下袖子揮散圍觀的眾人,帶著幾個素袍太監(jiān)干活去。
武利盈青澀的面容壓抑著陰沉怒氣,走到一處長架前,上頭坐著五六個和他一般大的男子。
這幾人坐姿不倫不類,都是一副不好惹的臉,擺明是群紈绔。
武利盈一言不發(fā)只站著看他們,這群人打量他兩眼,不情愿地起身走開。他剛跳到架子上,兩條長腿交疊躺下,身邊就圍過來幾個人,其中就有剛剛和小太監(jiān)說明他身份的男子。
武利盈睜開只眼,看見來者是誰后沒說話,眼又閉上。
這幾個不見外地圍坐過來,先前和太監(jiān)說話的小子調笑道:“瞧你這不情愿的樣,和花樓里被逼著接客的姑娘似的!”
武利盈立即竄起來,胳膊圈住這小子腦袋使勁往下壓,對方嬉笑著連連求饒,武利盈卻不放過他,依舊猛勁壓他。
另外幾個小子見了也壓過來一起撲騰,唯獨后頭一個戴眼鏡、穿銀白色對襟袍的小胖子沒參與。
他道:“慎言慎言。這可是在皇宮,叫人逮住,治你們大不敬時千萬別說認識我?!?p> 他端坐在架子上頭,搖著扇子,看起來文質彬彬,和武利盈這伙紈绔子弟完全不像一類人。
一伙人聽了動作停下來好一陣,隨后集體調轉槍口,將他從上頭拽下來一頓猛捶。
“問罪第一個招你名出來!”
“死胖子,有福同享,有難你第一個跑是吧?到時候給你多按幾個罪,治你一個凌遲,就你這身肉,三千刀都不夠片吧?”
“至少五千!”
“一萬!”最先被武利盈按下的小子扳住小胖子賽腰粗的大腿:“要是給機會,我當兄弟的忍痛下刀!”
幾個人嘻嘻哈哈一陣,鬧夠后都歪在架子上躺著。
小胖子整了整衣裳,正下眼鏡,唰地張開扇子繼續(xù)搖:“你們不要因為自己選不上,就總笑連城?!?p> 幾人一聽哈哈又開始樂,唯獨武利盈身子倏地一僵。
那幾人都當小胖子是在調笑,遂回笑道:“我們選不上選得上不知道,你肯定選不上?!?p> “此言差矣。”小胖子推下眼鏡:“咱們是未必能選上,連城是必然中選?!?p> 旁的人聽他如此認真,都湊到武利盈邊上:“誒!連城,真的假的?”
武利盈橫了小胖子一眼,起身搶過他手里的扇子,看眼上頭清風搖翠的扇面,別到自己腰上:“大冷天扇風,你真是閑的?!?p> 說完他跳下架子走開,后頭一圈人喊他作甚去?
武利盈頭都不回:“撒尿!”
待到二月二十五,雍都附近五城的秀佳人入宮,花素律又故技重施,這回結束,雍都城內幾乎聽不到先前議論。
轉移輿論的目的算是徹底達到。
這回壓制輿論沒花多少錢和力,那些玉啊金的都是從庫房里劃拉出來的物件,要多少有多少。
最妙的是借了秀佳人入宮這陣東風,乘風而起才顯得不那么刻意。
往后到三月末的選秀開始,也不過幾件大事。
一是大俞第一所技術學院落成,完成招生。
落成前孫平來學院起什么名字,花素律圖方便,大筆一揮,“雍都第一人民技術學院”。
二是御史臺將陰謀論的源頭找到,竟是幾個小混混酒后閑言胡扯。
花素律自然不信,后來那幾個小混混有受不住刑招供,說是有黑衣人給銀子教他們這么說。但那些黑衣人,他們不識得,也不知來處。
線索斷了,花素律不甘心。
但她也知道,對方有備而來,繼續(xù)查下去,也差不到什么。
但這回調查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她清楚,現(xiàn)在雍都城內有人手中有一批隱藏勢力??上н@批勢力原著中沒有描寫,花素律也不知其從何而來。
人生并非盡善盡美,她也只能如此。
三是“計劃納妾”的相關法律,開始試推行。
不過此案初推行除了各個家族的夫人們笑得開心,官府打掉幾個暗娼館,尚未見到其他成效,還是得等時間驗證才可。
最后一件事,是曾交待緒正抓個議論選秀的典型出來。
這人確實抓出來了,是個許姓的人家。這家的二公子在酒樓喝醉酒閑話被東廠番子聽到記下來,才遭這禍……
準確說這也不是禍,而是報應。
許家立足世間數百年間,族中帝師丞相出了好幾位,也曾榮極一時。
許家老爺在朝中任從四品官,雖不是要職,但在雍都也是不高不低。兩個兒子也都掛的閑職,只偶爾去點個卯即可。
按理即便這一代不出息,安心培養(yǎng),下一代總能挑出個能扛起門庭的,可上梁不正,便出不得好果。
這位許大人收禮行賄、欺凌百姓平日都沒少干,更可氣的是他的大兒子喜好豢養(yǎng)孌童!年紀不滿十二歲的男孩子養(yǎng)了一院子!
大俞養(yǎng)孌童只要來路清明是不犯法,偏許大院子里這些小孩來路不明,經東廠調查,其中不少孩子是拐來的。
而許大變態(tài)的取樂方式,更是讓花素律氣得發(fā)抖!
東廠從許家救出的這些孩子,都被許大閹割。
他們要么是被剜眼割舌,要么是斷手斷腳,在許大的暗室中還有幾個被鎖鏈吊住,肚破腸流,卻還被烈藥吊住口氣活遭罪的孩子……
其狀堪稱人間地獄,慘不忍睹。
而許老爺明知大兒子行如此殘虐之事,不止不管,還幫忙采買遮掩。
尚不止此!
許大成親生子后便不和娘子親近,平日只呆在自己的院子干那些作嘔的事。
于是許老爺抓了空子和大兒媳搞到一起,大兒媳本就不喜許大,再加上為了能給娘家謀好處,便也興高采烈地和掌權的公爹滾到一處。
許大不在乎,許夫人是知道卻不敢管,但她也不是好人。
東廠查出,十來年前許夫人的陪嫁仆婦在街上與人發(fā)生口角,指使車夫駕車撞死平民。那戶人家告到官府,不想官府竟與許夫人是一伙!
許夫人得知消息,與官府配合,趁夜派人將那戶人家的男人都打死。
如此,官府以報案人死了,銷了案子。自始至終,撞死人的仆婦和車夫連衙門都沒去,案子便結了……
翻看到最后,那酒醉亂說話的許二,竟成了許家少有的正常人。
花素律對這一家子做的事惡心,但看卷宗如此詳細,猜緒正盯許家應不是一兩天,說不準是曾經和許家有仇……她沒去深究內中緣由。
最終判了抄家充公,許老爺、許大、許夫人凌遲,其余人貶為賤籍,依律定罪。
許老爺在朝為官多年,兩個兒子的官都是買來的,想來行賄不少,花素律為此特意叮囑緒正順著查下去,多抓幾個貪官充盈國庫。
不巧的是眼前選秀在即,行刑如此血腥之事的事倒不宜做,再過不久是先帝冥誕……折騰來折騰去,倒讓這幾個惡人多活幾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