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無情
周言莫低著頭,聲音如一潭死水般輕聲問:“父親和母親的身體還好嗎?”
“咔噠”周宇珩將茶盞重重摔在桌上,濺出許多茶水,:“我在問你鏡殺樓的事,你休要答非所問,轉(zhuǎn)移話題!”
“父親、母親身體還好嗎?”周言莫像聽不到,木愣愣的,仍是那一句。
周宇珩狠拍下桌子,想要恫嚇周言莫。
可惜對方不為所動,像只木偶般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
周宇珩心里對周言莫恨得只咬牙,若非為了鏡殺樓,為了自己和兒孫們未來的前途,他真想立刻弄死這只狼崽子!
兩人寂靜無聲地對峙了半晌。
說是對峙,實際一個恨得牙根直癢癢,一個像被抽干魂似的呆坐著。
只周宇珩獨自狠命瞪著……
站在他身邊的安芒目光又得意又狠,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個下人,和周宇珩同仇敵愾,甚至氣得比周宇珩還厲害!兩只鼻孔像老牛似的,呼哧呼哧地直往外噴氣。
“哼哼?!敝苡铉窈龅乩湫陕暎骸罢找獮樯舷虏傩?,你身為長子又從來不知分擔(dān),如何能好?只盼少幾分事,能多活兩年就好了!”
周言莫的頭低著,在那倆人看不到的地方,他眸中有什么東西在沉沒不見。
“是嗎?”他似喃喃答道。
像在應(yīng)周宇珩的話,又像是說給自己的聽的。
周宇珩聽他這不咸不淡的回答,又是一陣陰火上心頭。還不待他講,旁邊安芒搶著先打小報告……
“老爺,您看我說什么了?早前我給您傳信就說了,我叫大爺和皇上說一說,將二爺調(diào)回雍都,他就是不肯。他的心,壓根沒為周家考慮過!”
周宇珩聽這話感到分外認(rèn)同,但頓了片刻,他怒目對安芒道:“你一個婢女,怎敢在主人面前自稱我?你父親怎將你教得這樣沒分寸?”
安芒猝不及防挨了頓訓(xùn),不知所措地愣怔著。
她心中不甘被這么說,但一聽提起自己的父親,這頭便低下去,也不敢犟嘴。生怕周宇珩動怒,牽連到家里人。
周宇珩轉(zhuǎn)過頭去,再度冷酷地打量周言莫:“這些事我沒指望你幫忙過,現(xiàn)下,你將鏡殺樓交出來,就是為家里盡最大的力了!”
等了好一陣,周言莫仍低頭不言語,這種沉默讓周宇珩憤怒。
但硬話已經(jīng)說過了,再來一遍也沒意義。
他便換了一種攻勢:“不言,這些年家里不容易,眼見有點起色不能就這么放棄。你身為周家長子,本該為周家頂起門庭,可你生來有疾,為父與你母親便不曾要求過你什么。”
周宇珩放緩了語氣:“但如今你手中有了力量,那便該為家里做點事。你也不想想,你這個樣子,能長久指望誰?皇上嗎?還不是得咱們一家子!血脈至親,才是恒久不變的穩(wěn)妥!”
話到此處,一直僵坐的周言莫似有了點反應(yīng),動彈了一下。
周宇珩以為自己的話奏效了,結(jié)果就見周言莫抬起胳膊,放在了輪椅扶手上,然后又不動了……
周宇珩壓抑著的火氣頓時又頂了上來,他狠地一揮手,將桌上的茶盞打出去,砸在周言莫的小腿上。
然而周言莫雙腿沒有什么觸覺,覺不到痛,甚至連撒在他腿上的茶水是冷是燙也感覺不出來……
“父親,您就這么想要鏡殺樓?”周言莫頭深垂著,雙眼木怔怔地看著腳邊碎裂開的茶盞,手指不自覺地攥著輪椅扶手。
像是這般攥著,就好像能給他力量似的……
“是?!敝苡铉駪崙康馈?p> 聽到回答,周言莫感到一陣委屈,胸中像淤了灘積年腐臭的爛泥,直將他悶得喘不過氣,感覺要窒息。
“您到兒子此處許久,還沒……”周言莫喉頭有些哽塞。
他不甘地想問問父親,為什么不問長久不見的這些時日里,他過得好不好?
為什么總要提起他的不堪?
為什么從不關(guān)懷他?為什么會為了弟弟妹妹擔(dān)心,卻不為他擔(dān)心?
為什么!每次看他都是這種看垃圾的眼神???!
周言莫最終還是沒問出口……
他忍得極為辛苦,身體都有些微發(fā)抖。
直至覺得頭痛發(fā)暈,才將眼眶里的淚水隱回去……
“您,想要鏡殺樓?”他聲音發(fā)悶地又問了一遍。
周宇珩已是極不耐煩,冷聲諷刺道:“怎么?你腿殘了,耳也殘了?連人話也聽不懂?”
周言莫聽見諷刺,竟不意外或傷心。激動的情緒,反還因此平靜下來。
深吸口氣,周言莫抬起低了許久而僵硬的脖子,雙目空洞地看向自己敬畏多年的父親。
“你殺了我吧?!?p> 周言莫近乎呆滯地平靜說道:“殺了我,鏡殺樓就是你的?!?p> 周宇珩愣了一陣,半晌后才反應(yīng)過來,怒氣沖沖地站起來……這逆子!竟然敢說這種話搪塞他?
袖子下頭,周宇珩拳攥得發(fā)抖,他真有心殺了這畜生!
若非這畜生進了宮,出事會驚動皇上,他必殺了這畜生!
只不過話說回來,周宇珩也不知,周言莫用什么辦法訓(xùn)練鏡殺樓的人。
那些殺手全部以周言莫的話為尊,完全遵從周言莫的命令,旁的人誰也不好使。
周言莫活著都如此忠誠,若真殺了周言莫,那些殺手只怕會為周言莫報仇!
這般,怎輕易殺得了?
這賊子,明知如此才說這種話!目的就是為了氣他!惡心他!
“你真是翅膀硬了!”周宇珩咬著字說話,狠得像要把周言莫活吃了似的。
周言莫不答話,只淡漠地看著他,像目睹一個與他無關(guān)的人作怪。
周宇珩沉默一陣,再開口沒對周言莫說話,先將安芒攆出去了……
安芒意外,但見周宇珩憤怒,也不敢多說,趕忙悶著頭退出去。
“你既不愿將鏡殺樓交出來,外頭的事你得想辦法解決。”周宇珩等安芒出去,負(fù)手走到周言莫面前,陰沉張臉說道。
周言莫道:“做不到。鏡殺樓的人全在外面,我聯(lián)系不到?!?p> 周宇珩氣急反笑:“那你,那你就拿個信物,或手寫封信!要他們聽出我的指令辦事!”
“沒用?!敝苎阅坏溃骸爸挥形矣H自講,他們才會聽從?!?p> “你??!”周宇珩聽后極為憤怒地抬高手臂,對著周言莫的臉抽下去。
可就在要打到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問心的聲音:“公子,皇上派人傳話,請您和周大人到清心小筑用晚膳。”
“知道了?!敝苎阅獞?yīng)了聲,仰頭對上父親臉上凝滯的暴怒,面無表情道:“父親,時候不早,該收拾下,到皇上那邊去。”
花素律午睡醒時,國安恰好過來,便在榻前侍奉她起床洗漱。
“大晌午,熱勁兒還沒散,不歇著,過來做什么?”花素律活動下肩膀,掩唇淺打聲哈欠:“是出什么事了?”
國安捧來攙了薄荷汁的水,打濕了帕子送到花素律手里:“晌午頭,懷玉到奴才那兒去了,說……”
他湊到花素律耳邊:“宴席散了,和雍殿下沒回自己住處,往攝政王的居處去了?!?p> 花素律拿著帕子輕輕洇了洇眼周,默了片刻問:“待了多久?”
“據(jù)說時候不長,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國安在她耳側(cè)道。
花素律擦好臉,覺到面上清涼,驅(qū)散了午睡后的乏力。
將帕子遞回給國安后,她神清氣爽道:“進去出來前,有什么異樣?”
國安轉(zhuǎn)從多多手里接過花素律揉面用的朝露牡丹凝脂膏,用白玉撥筋棒將挑出來些,涂到花素律臉上,細(xì)細(xì)地幫她按摩面部。
“回皇上話,據(jù)說沒什么,進去前什么樣,出來還是什么樣。殿下從攝政王那兒出來后便回去了。后召見過太醫(yī),懷玉派人查過,是殿下在宴會上被刺客劃傷小臂,傷約一指長的傷口,不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