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宇趁著夜色逃出皇宮,在夜深人寂的街道上左彎右拐,半響,方溜到城北一條深深的巷子中,在一處小小的角門處停了下來。
他貼墻而立,警惕的四下看看,這才輕快來至門前,抬手輕叩角門。
內(nèi)里似乎早已有人在等著接應,一聽到敲門聲立刻“吱呀”一聲輕輕打開,一名家丁提著燈籠輕聲問道:“是宇公子嗎?”
哥舒宇點點頭,小心翼翼從身上掏出一件什物遞給那家丁,微笑道:“有勞了!”
那人接過一看,不禁躬了躬身,神色立刻多了幾分恭敬肅穆,垂首將他往里讓,陪笑道:“宇公子來了便好,我家王爺正等著公子呢!”
“是么?半夜叨擾王爺,實在慚愧!”哥舒宇拱手咧嘴一笑,抬腳進去。
那小家丁下意識探頭出外往兩邊瞧了瞧,迅速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引著哥舒宇笑道:“宇公子,您這邊請!”
“好!”哥舒宇展臂擴胸,深深的吸了口清冽之氣,終于,自由了!牽扯動了身上鞭傷,胸口一痛,他忍不住蹙了蹙眉,眼前閃過古清華那冷冰冰的神色,不禁咬牙捏拳:小女帝,本皇子絕不會放過你!
引路照亮的燈籠上,赫赫然寫著碩大一個“慕”字……
那家丁引哥舒宇穿廊過戶,拂柳分花,走了半響,將他引至一處松柏翠竹掩隱的小小院落前,院子門口,已另有人在候著。
引路家丁將哥舒宇交予門口那二人,自己便退下了。那二人躬身見禮,一人飛奔進去報信,另一人陪笑告知王爺與馮先生在內(nèi),便將哥舒宇引了進去。
哥舒宇剛走了十來步,議政王已經(jīng)呵呵笑著迎了上來,遠遠抱拳道:“幸會,幸會!哥舒二皇子駕臨,本王陋室真乃蓬蓽生輝呀!”議政王身旁一襲淡青棉服的馮士夫亦微笑著想哥舒宇點了點頭以示見過。
哥舒宇咧嘴笑了笑,抬手抱拳,道:“王爺客氣,這次若非王爺援手,在下哪能那么容易逃離牢獄之災?大恩不言謝,將來王爺有用得著的地方,在下萬死不辭!”
議政王十分滿意點點頭,笑道:“天南孩兒這事總算辦得甚妥,沒受那妖精似的小皇帝迷惑透!”
如今,皇宮里議政王能用得上的探子只有慕天南一個,但慕天南終究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那一分疑影兒總是在的。而慕天南自打進宮之后,因為腦門上貼了“議政王養(yǎng)子”這么大大的一個標簽,古清華豈有不防他的?他不得不步步小心,時時警惕,比林黛玉進賈府還要小心翼翼,一年多來幾乎沒給過議政王什么實質(zhì)上的幫助,議政王對他不滿由來已久,總覺得他是受了古清華美色與富貴迷惑,殊不知,他也有他說不得的苦處!
這次,他總算不辱使命,設法將哥舒宇救了出來,議政王心里對他的不滿也頓時消散了好幾分。畢竟,哥舒宇的身份地位擺在那里,賣了他如此天大一個人情,將來,可是一張王牌吶!
不想,哥舒宇聽了他這話鼻腔里不以為然哼了一聲,撇撇嘴做了個不屑的表情,然后道:“王爺想必誤會天南兄了,我們幾個皇夫側(cè)夫壓根就是擺設,哦,蘇家那小子就我倒說不準!”
議政王一呆,與馮士夫無聲交換一個詫異的眼神,訝然道:“二皇子這話是,是說,那古家小丫頭她——”
“是啊!”哥舒宇點點頭,忿忿道:“誰知道那丫頭打的什么主意!”
“呵呵!”議政王笑了笑,道:“且不談她,外頭風寒,來,里邊請!”說話間,幾人已走進小閣,掀起棗紅夾板棉簾,暖風拂面,溫煦如春。
難怪,這古家丫頭成親一年多了,身上一點消息也沒有,原來如此……
議政王嘴角扯起無聲的冷笑。
夜色已深,議政王和馮士夫只簡單與哥舒宇閑聊了幾句,然后便起身告辭,臨走留下兩個年輕美貌的小丫鬟伺候,讓哥舒宇盡管安心在王府住著,大家明日再敘云云。
哥舒宇笑著客套了幾句,十分坦然接受了議政王的厚待。反正,雙方心知肚明,不過是交易而已,他有什么好推辭矯情過意不去的?
用了飲食,沐浴之后,哥舒宇便摟著兩個美貌丫頭滾入了帳中一度春宵了。進了宮之后就沒碰過女人的哥舒宇這一溫香軟玉在懷直如同老房子著了火,哪里還忍得?。恳环垓v下來,天際已經(jīng)隱隱泛白了,三個人俱是筋疲力盡,大被同眠,一睡睡到了中午才起身。
不過正好,議政王正好下了朝、辦完了公事回府。
議政王換了家常衣裳,索性命心腹家奴將菜肴端到安置哥舒宇的遮隱山房與他一道用膳,順便套套交情,商量商量眼下對策,還可以打探打探宮里的事情,以此來印證慕天南有沒有給他什么虛假的情報。
議政王來時,哥舒宇才剛剛在美人的服侍下洗臉,少不得捏捏摸摸吃個豆腐什么的,逗得兩位美人滿面嬌羞,眼角眉梢滿是春色,媚得要滴出水來!
乍然看到議政王,哥舒宇有些訕笑,兩位美人則嬌軀微顫,臉色也變了一變。
議政王倒是混不介意,呵呵笑了笑,一副十分理解的模樣,自顧推窗賞景,待哥舒宇洗漱完畢后,將兩位美人屏退只留下心腹小廝在旁伺候時,議政王一面遣人去請馮先生,一面向哥舒宇笑道:“二皇子昨晚歇得可還好?”
哥舒宇爽朗一笑,揚眉笑道:“多謝王爺賞美,小王方可重新領略人間滋味,真正是重活了一般!”
議政王忍不住“撲哧”一笑,又好氣又好笑,指著哥舒宇直樂。他半真半假向哥舒宇笑道:“宮里的美人還少嗎?怎么,二皇子竟看不上?”
哥舒宇哼了一聲,懶洋洋一副疲賴樣道:“宮里美人雖多,皇夫、側(cè)皇夫的宮里可沒有,除了太監(jiān)便是干些粗活的中年宮婢。到處都是小女帝的人,閑得腳底下長草也不敢亂動吶!”
議政王一笑,表示深為同情。
二人又說了會閑話,小廝已領了馮士夫來。彼此見過,又有小奴稟報午膳已經(jīng)擺好,于是議政王便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哥舒宇入席,坐下吃飯。
少不了邊吃邊客套聊些閑話。差不多時,哥舒宇難免問道小女帝今日是何神情,宮里可有什么消息?
議政王本就在等他問話,見他終于開口,便將早已在腦海中組織了無數(shù)遍的話緩緩說來,議政王微微嘆了口氣,道:“宮里暫時倒沒什么消息,那小女帝也算是個沉得住氣的。只不過今日一早便有太醫(yī)進宮,說是蘇側(cè)夫所住的承慶宮染了惡疾,被封宮了,還說,昨晚鬧刺客,打傷了許多侍衛(wèi)?!?p> 議政王說完,捻須沉吟,實則瞧瞧觀察哥舒宇的神色。
哥舒宇神情有些垮了下來,覺得有點郁悶。他干了這么漂亮一件事,從那小女帝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以為,她總該暴跳如雷氣得半死才對,誰想,居然反應這么奇怪。而且,這又關(guān)姓蘇的什么事?怎么承慶宮居然被封了?
“二皇子,**走丟了側(cè)皇夫,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小女帝壓下此消息很正常。如今九門戒嚴,每個城門口皆多了一批羽林衛(wèi)守衛(wèi),雖然他們口稱即將過年嚴加防守以免不法之徒混入城中,但老夫想,八成是在尋找您,恐怕,您還得在王府中多住些時日了!”馮士夫見他一臉受挫,便微笑接口。
哥舒宇聽了心里果然好受些,他就說嘛,臨走還不能狠狠將她氣一場,他會走得不甘心的!一想起刑房中挨的那一頓鞭打,他心里情不自禁涌起一股憤怒而又有點興奮的感覺,逼得他快要瘋了。
“能在王爺府上多住幾日,在下求之不得,但愿王爺莫要嫌煩才好!”哥舒宇笑嘻嘻抱拳。
議政王爽朗大笑,道:“二皇子太客氣了!二皇子這等貴客,本王請都請不來呢,又怎么會嫌棄?”
說畢,雙方相視一笑。哥舒宇舉杯:“王爺,在下敬王爺一杯!”
“豈敢,豈敢!”議政王亦呵呵舉杯相碰,各自仰脖飲盡。
于是,哥舒宇便在議政王府住了下來,每日議政王下了朝得空便會過來相陪,加上馮士夫,三人一起煮酒論英雄,談論天下大事,越來越覺相見恨晚。
不料,四天過后,議政王再來遮隱山房時,臉色有些沉郁,哥舒宇直覺感覺到有事與自己有關(guān),便問何故。
議政王從袖中折出一份摘抄的圣旨,遞給哥舒宇,苦笑道:“二皇子請看,那小女帝,哼!”
哥舒宇心頭一緊,從議政王手中輕輕抽出紙張,展開一看,雙眸徒然睜大,怒喝一聲:“豈有此理!”說畢將手中紙片揉成一團,狠狠向遠處扔了出去,恨恨道:“豈有此理!她竟然、她竟然——”
恐怕,任何一個活生生的人聽到人家宣布自己已死的消息都不好受吧。而且,這個宣布的人還是金口御言的當今天子,她說他死了,他便是活著,也是死了!
“受刺客挾持?病體沉重受了驚嚇不治身亡?豈有此理!”哥舒宇無可發(fā)泄,一掌拍在窗沿上。
議政王只是神色平靜的瞧著他——不是他不驚訝,而是,他的驚訝已經(jīng)過去了。他們只想到古清華定會派遣心腹暗中搜尋哥舒宇的下落,不料她半點風聲不透,冷不丁的卻宣布他死亡了!
“如果我所猜不錯,”議政王瞟了哥舒宇一眼,既沉痛惋惜又為難道:“小女帝定然在四天前已經(jīng)派人前往哥舒國向哥舒皇帝報告你的死訊了,沒準,連蘇浚也一并去了。”
哥舒宇臉色“唰”的一下變得雪白,雙目突睜,緊攥著拳,繃著臉冷冷道:“這么說,我哥舒宇已經(jīng)死了?”
“唉!”議政王長嘆一聲,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去,重重拍了拍哥舒宇肩頭,道:“哥舒國二皇子,確實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議政王自己也掃興的緊,他還以為撿到寶了呢,誰知峰回路轉(zhuǎn),很可能是個不值錢的貨。
哥舒國二皇子與其國當今皇帝雖然一母同胞,但是感情據(jù)說并不像外間傳聞的那樣好,否則,哥舒皇帝便不會讓自己的親弟弟“遠嫁”息國當一個側(cè)皇夫了。哥舒二皇子染疾身亡,沒準哥舒皇帝正中下懷,暗地里還高興死了呢!趁此機會,他可以將他存留國內(nèi)的所有勢力全部接收,他何樂而不為?
“哼!”哥舒宇一翻眼皮瞪著議政王,覺得他的話聽起來分外刺耳!“此時言之尚早!小賤人以為這樣,便可逼得我無路可走嗎?沒那么容易!”哥舒宇幾乎是咆哮著喊道。
這話議政王愛聽!議政王眼睛驟然一亮,問:“二皇子,可是有了打算?”
“當然是要回哥舒國!”哥舒宇仰頭望天,閉上眼長長的舒了兩口氣,驀然睜開炯炯雙眸,凝著議政王決然截然道:“那兒是我的國家,有我的部下和心腹,只有回到那兒,我才能有機會報這個仇!小丫頭欺人太甚,此仇不報,我哥舒宇誓不為人!”哥舒宇一握拳,目中猶似噴出火來。
“王爺,小王這就打算出城,不知王爺可肯助小王一臂之力?!备缡嬗钋屏俗h政王一眼,又道:“王爺可好好考慮清楚,若是為難,亦不必勉強,本王亦絕不會怪王爺!王爺?shù)木让?,來日若有機會,本王也絕對不會賴賬!”
“憑咱們交情,說什么考慮不考慮、勉強不勉強豈非太見外了?”議政王本來確實有些猶豫,但一聽哥舒宇這么說,反倒不好說什么了,索性放大了姿態(tài),極痛快道:“二皇子放心,此事,本王定會助二皇子一臂之力。只是,這幾日盤查得嚴,恐怕要再等上幾日?!?p> 哥舒宇蹙眉,搖頭道:“不,不能再等,遲則生變。最遲明日,小王一定要出城!”早一日回到哥舒國,便能多保住一分自己的勢力,聽到古清華遣使前往哥舒國報告自己死訊的消息,他恨不能立刻飛回哥舒國。
“這,”議政王有些遲疑,望望他堅定的眼神,終于退步,嘆道:“好吧,只是,恐要委屈二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