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蹴鞠

　　　　晨曦漸起，紅彤彤的陽光穿透薄薄霧靄照射在廣袤綠洲之上，灑下一地溫暖。

　　寒氣點點驅(qū)散，寒露滾落枯葉，帶著蒼涼之意的狼煙裊裊而起，在湛藍(lán)的蒼穹上如潑墨一般留下無窮詩意。

　　黑色圓球在枯黃的草地上飛騰跳躍。一群身穿黃色戎裝的披發(fā)大漢圍著圓球奮力追逐、爭搶，激烈的叫喊聲此起彼伏。兩個長發(fā)白衣的少女沐浴著晨曦，站在胡楊林邊興奮叫好，不是發(fā)出歡快笑聲。

　　一白一黑兩只大獒并肩而立，蓄勢待發(fā)，隨時準(zhǔn)備加入爭搶之列。一條黑狼狗卻是性急，興高采烈地沖進(jìn)人群，但旋即被一腳踢飛，高聲慘叫著狼狽而逃。

　　“阿飛，你敢傷我黑豹？”布衣厲聲喝叱。

　　“那畜生再敢過來，我一腳踹死它?！蔽猴w一邊狂奔，一邊放聲叫喊，“方小兒，踢不到球就踢人，若是再讓他輕易突破，你就滾下去?！?p>　　西門辰正在帶球突破，方小兒正在防守，聽到魏飛的怒吼，方小兒毫不猶豫，飛身撲上，連人帶球掀翻在地。

　　“違規(guī)！違規(guī)！”伽藍(lán)就在西門辰的背后，當(dāng)即舉手高叫，“罰球，罰球！”

　　魏飛急奔而至，對準(zhǔn)皮球大力抽射。皮球沖天而起，掠空而過，直飛謝慶腳下。

　　“阿飛，小兒違規(guī)，這球是我們的?！辟に{(lán)沖著魏飛氣憤地叫道。

　　“滾！”魏飛一把推開伽藍(lán)，撒腿狂奔，“大夥兒一起上，快，快！”

　　西行、傅端毅、楚岳、陽虎和一幫河北刑徒嗷嗷叫著，發(fā)瘋一般攻向遠(yuǎn)處的球門。

　　布衣、楊淵、西門辰等天馬戍卒一看形勢不對，哪里還顧得上爭辯，一窩蜂地后撤防守。

　　謝慶帶球狂奔數(shù)步，直傳陽虎，陽虎也不粘球，再傳楚岳。楚岳高速飛奔，看到魏飛已經(jīng)逼近球門，抬腳就射。皮球騰空飛旋，越過數(shù)人頭頂，然后急墜而下。魏飛正好趕到，凌空怒射。球進(jìn)了。

　　“好！”場外的蘇羅、翩翩拍掌歡呼，連聲叫好。暴雪和夢魘仰首雷吼，加油助威。

　　伽藍(lán)怒氣沖天，飛一般沖到江都候面前，指著他的鼻子罵道，“直娘賊，你瞎了狗眼??？沒看到小兒掀翻了西門？這球不算！”

　　江都候理都不理他，高高舉起手中的紅色令旗，用力舞動。

　　進(jìn)球有效。魏飛等人擊掌歡呼，楚岳的唿哨尖銳嘯叫，傅端毅更是向江都候豎起了大拇指，兄弟，這判罰很公平啊。

　　伽藍(lán)愈發(fā)惱怒，一把奪過江都候手中的紅旗，狠狠砸到地上，連跺數(shù)腳，氣急敗壞地叫道，“腌臜！蠢物！這球不算！”

　　布衣、楊淵等天馬戍卒紛紛圍了上來，一個個惡聲叫罵。

　　江都候大怒，“直娘賊，竟敢辱咱！找死?。　睊嗥鸫笕?，一拳砸向伽藍(lán)的面目。伽藍(lán)一歪頭，大拳砸到了肩胛上?！皾L！即刻滾下去！”江都候一甩手，從背后腰帶上又拽出一桿小紅旗，指著伽藍(lán)吼道，“罰下！堅決罰下！”

　　“熊霸，你個癡兒，罰下伽藍(lán)，我們還踢什么？我們已經(jīng)丟了兩個球?！辈家录迸バ模吨ぷ咏衅饋?。

　　“公正，咱要公正?！苯己蛴昧ε闹馗?，一副秉公執(zhí)法的嚴(yán)肅表情。

　　“副戍，咱們輸了，天馬戍丟了面子，你這臉往哪擱？”楊淵實在氣不過了，怒聲嘲諷道。

　　“還有咱，咱親自上場，必能大展神威?！苯己虻芍鴿M臉怒色的伽藍(lán)，不屑地撇撇嘴，“你在突倫川吃了太多的風(fēng)沙，蹴鞠技藝大減，就你這樣，還打算在球場上大顯身手？不要丟人了，趁早滾蛋吧，免得被活活踩死了?！?p>　　伽藍(lán)怒極而笑，“你內(nèi)傷未愈，想死就上場踢吧。”說完掉頭就走，懶得和他嘔氣。

　　伽藍(lán)尚未下場，有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沖了上來，正是阿史那賀寶，“我來我來，蹴鞠為啥不叫我？我最喜歡玩這個了。可有賭注？賭注多少？”

　　伽藍(lán)沖他翻了個白眼，搖搖頭，也不理睬他，自顧下去了。

　　“胡兒，你也會蹴鞠？”江都候的眼睛瞪了起來，“不要戲耍咱，否則打你個滿臉開花。”

　　“這算啥？長兩條腿的都會蹴鞠。”阿史那賀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可有賭注？不賭我就不耍，還不如回帳睡覺?！?p>　　“賭，當(dāng)然賭，不賭玩甚蹴鞠？”江都候兩眼一瞇，哈哈大笑。

　　布衣、楊淵等人心領(lǐng)神會。站在四周的傅端毅、西行等人互相遞了個眼色，嘻嘻哈哈地回到了自己的半場。

　　“你到底會不會蹴鞠？”布衣故意激將道，“你會擊波羅球咱相信，西土人只要會騎馬，或多或少都會擊球，但東土的蹴鞠和西土的波羅球完全是兩回事，一個靠的是腳上功夫，一個靠的是馬上技藝，風(fēng)馬牛不相及。你若不會蹴鞠，平白害得我們輸了賭注，兄弟們可不饒你?！?p>　　阿史那賀寶嗤之以鼻，意氣風(fēng)發(fā)地一揮手，“輸了算我的，贏了見者有份?！?p>　　“好漢子！”布衣大聲贊道，“不愧為西北第一俠盜。”

　　楊淵、西門辰等人當(dāng)即鼓掌，齊聲歡呼。

　　“起毬！起毬！”江都候吹響了大角，“賭注不變，重新起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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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藍(lán)走到胡楊林邊，暴雪和夢魘左右跟隨，也不去關(guān)注一大群癡兒爭搶一個黑不溜秋的圓球了。

　　翩翩匆匆迎上，遞上汗巾。伽藍(lán)臉色陰沉，怒氣未息，一邊擦汗，一邊忿忿不平地望著場上“激戰(zhàn)”的場面。

　　蘇羅走過來，奇怪地問道，“大兄為何不踢了？認(rèn)輸了？”

　　伽藍(lán)斜瞥了她一眼，悶悶不樂地說道，“違規(guī)了，被罰下場?！?p>　　蘇羅更為不解，“大兄因何違規(guī)？”

　　“那個黑臉的癡兒竟敢公然袒護(hù)對方，豈有此理！我罵他是個腌臜蠢物，他立馬報復(fù)，竟把我罰下來了?！?p>　　蘇羅笑了起來，“原來大兄惱羞成怒了……”

　　伽藍(lán)悻悻無語。

　　“大兄，你波羅球打得好。”蘇羅安慰道，“東土的蹴鞠遠(yuǎn)不如我們西土的波羅球，不玩也罷?！?p>　　“蹴鞠是蹴鞠，波羅球是波羅球，各有特點，哪有優(yōu)劣高下之分？”

　　“蹴鞠是跑著擊球，波羅球是騎馬擊球，蹴鞠的激烈程度哪能與波羅球相比？”蘇羅很是不服氣，“這就像打仗，步軍打得過馬軍嗎？”

　　伽藍(lán)情緒較差，不想多說。

　　蘇羅抿嘴嬌笑，故意氣他，“不過，以我看，那幾個東土人的確比你踢得好?！?p>　　“突倫川待久了，蹴鞠之技荒廢了。”伽藍(lán)嘴上卻是不服輸，“蹴鞠之技就如武技，要勤練不輟，否則必然退步。相比起來，波羅球更重馬技。西土人以騎馬為生，擁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波羅球打得好理所當(dāng)然，不算本事。假如西土人能把東土的蹴鞠之極練得嫻熟，在蹴鞠上戰(zhàn)勝東土人，那才是真本事?！?p>　　“大兄也是西土人?！碧K羅笑道，“以大兄現(xiàn)在的蹴鞠之技，恐怕也無法在蹴鞠上擊敗東土人吧？”

　　伽藍(lán)給她說中“軟肋”，赧顏不語。

　　“哎呀……”關(guān)注球場的翩翩突然驚叫起來，“不好了，他們沖過去了……”

　　“撂倒他，把他撂倒！”伽藍(lán)急得高聲大叫，但隨著球場上傳來歡呼之聲，球進(jìn)了，謝慶把球踢進(jìn)了球門。

　　“蠢物！一幫蠢物！”伽藍(lán)氣得睚眥欲裂，把汗巾狠狠摔到地上，指著火狐和布衣等人破口大罵，“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到了球場上竟然像娘兒們一樣，你們不會踢球難道也不會踢人？撂倒，撂倒，我叫你們把他撂倒，你們聽不到？耳朵里塞了牛糞?。俊?p>　　蘇羅和翩翩望著陷入暴怒中的伽藍(lán)，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她們心目中像神一般存在的傳奇人物？

　　球場上，雙方爭奪得更加激烈。阿史那賀寶很努力，來回奔跑，大汗淋漓，可惜技藝太差，只有跟著跑得份，連球的邊都碰不到。那邊謝慶技藝突出，像尖刀一般屢屢插進(jìn)敵人的心臟，一擊致命。

　　伽藍(lán)初始還在球場外大吼大叫，指揮攻防，奈何天馬戍卒技不如人，被對方壓著猛攻，連失三球。伽藍(lán)痛心疾首，罵都罵不出來了，抱著腦袋恨恨地望著那只黑色圓球一次次滾進(jìn)球網(wǎng)，一臉的沮喪。

　　“大兄，蹴鞠就是戲耍，大家開心就好?！碧K羅站在他身邊勸道，“你看火狐大哥不是玩得很高興嗎？”

　　“他是癡兒?！辟に{(lán)沒好氣地罵道，“那球門形同虛設(shè)，再踢下去，他要傾家蕩產(chǎn)了?！?p>　　“你們在賭球？”蘇羅驚訝地問道。

　　“不賭誰踢？”伽藍(lán)理所當(dāng)然。

　　“那你為何不阻止火狐大哥？”蘇羅急切說道，“他的蹴鞠之技太差，連毬都碰不到，上去不是玩，是輸錢啊?！?p>　　“他就是為了輸錢才上去的?！辟に{(lán)不以為然地說道，“你當(dāng)真以為他是癡兒？他叫火狐，狐貍中的狐貍，狡詐萬分，所以你千萬不要被他的熱情和俠義所迷惑，更不要被他臉上憨厚的笑容所欺騙?！?p>　　“那他為什么要送錢給別人？”蘇羅疑惑不解。

　　“因為他想去中土，去長安，而他是突厥人，他甚至連東土話都不會說?！辟に{(lán)指指球場，“如果他能被這些人所接受，成為這些人的兄弟，他就可以在中土如魚得水，春風(fēng)得意?！?p>　　蘇羅恍然大悟，目露沉思之色，旋即兩眼發(fā)亮，似乎尋到了答案。

　?。?p>　　一隊大隋衛(wèi)士風(fēng)馳電掣而來。

　　江成之遠(yuǎn)遠(yuǎn)下馬，在幾個衛(wèi)士的簇?fù)硐?，大步流星走向伽藍(lán)。

　　“成之兄來得早?！辟に{(lán)一邊迎上一邊笑道，“是不是聞到我營中有狗肉香味？”

　　“那就不客氣了，叨擾旅帥了?！苯芍頌槎Y。

　　“婼羌城那邊戰(zhàn)事如何？”

　　“阿柴虜陳兵相脅，并未展開攻擊?！?p>　　伽藍(lán)笑笑，眼里掠過一絲輕蔑之色。

　　“鷹揚府那邊可有消息？”

　　“沒有。”江成之說道，“我派人去婼羌城打聽過了，鷹揚府那邊并未傳出且末天馬戍卒逃亡至冬窩子的消息?！?p>　　伽藍(lán)冷笑，天馬戍卒就這樣人間蒸發(fā)了，好，你無情，就不要怪我無義。

　　“老狼府下令，要在冬窩子進(jìn)行一場波羅球競賽，西土各族均可組隊參加，獎賞豐厚，奪魁者還能額外獲賞一匹汗血寶馬?！苯芍鈿怙L(fēng)發(fā)地說道，“旅帥，這次我們也要參加，就像當(dāng)年在西海一樣，橫掃西土諸虜?！?p>　　“好！”伽藍(lán)慨然應(yīng)諾，“殺他個落花流水?！?p>　?。?p>　?。?p>　?。?p>　　注釋：

　　蹴鞠：

　　蹴鞠（cù/jū），最早載于《史記?蘇秦列傳》，起源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齊國故都臨淄。唐宋時期最為繁榮，經(jīng)常出現(xiàn)“球終日不墜”，“球不離足，足不離球，華庭觀賞，萬人瞻仰”的情景。

　　漢代曾有人寫了一部《蹴鞠二十五篇》，這是我國最早的一部體育專業(yè)書籍，也是世界上的第一部體育專業(yè)書籍。班固在寫《漢書?藝文志》時，把《蹴鞠二十五篇》列為兵書，屬于軍事訓(xùn)練的兵技巧類，可惜后來失傳了。

　　唐代是蹴鞠發(fā)生變革的時期，較之前代，不論風(fēng)靡程度，還是在球、球門、玩法等方面都有變化和發(fā)展。這首先表現(xiàn)在球體的制作上。

　　唐以前的鞠是實心的，用皮革制成，中間用毛發(fā)等物充填起來。到了唐代，在制球工藝上有兩大改進(jìn)：一是把用兩片皮合成的球殼改為用八片尖皮縫成圓形的球殼。球的形狀更圓了。二是把球殼內(nèi)塞毛發(fā)改為放一個動物尿泡，“噓氣閉而吹之”，成為充氣的球。

　　唐代的氣球是這樣制作的：挑選上好皮張，經(jīng)過泡、燂（ｔāｎ），去毛去脂，使之成為柔軟結(jié)實的皮子。然后裁成全等的三角，一般為八塊。接著是縫合、充氣，氣既充滿，鞠遂圓實.吹氣的球，在世界上我國是最早發(fā)明的，比西方早三四百年。

　　球的變革，帶來了踢球方法和球場等方面的改變。唐以前，球是實心的，不能踢得太高，所以球門是很矮的，所謂穿地為鞠室就是這個意思。唐代的球變成空心充氣的，彈性很好，所以，球門就設(shè)在兩根三丈高的竹竿上，稱為絡(luò)網(wǎng)為門以度球。這種球門一直傳到宋元時期。

　　在踢球方法上，有直接對抗、間接對抗和白打三種形式。漢代是直接對抗分隊比賽。雙方隊員身體接觸就象打仗一樣。唐代分隊比賽，已不是直接對抗，而是中間隔著球門，雙方各在一側(cè)，以射門“數(shù)多者勝”，是間接對抗。由于球體輕了，又無激烈的奔跑和爭奪，唐代開始有了女子足球。女子足球的踢法是不用球門的，以蹴鞠踢高、踢出花樣為能事，稱為“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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