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懷孕的消息,當(dāng)晚就傳遍柳明胡同的鐘府。楊景基夫婦和汪夫人那邊,在第二日才得到消息。
力旋胡同楊府北邊的禧榮堂里,一位老婦帶著滿身檀香,從供有佛龕的隔間走了出來。見老頭子還坐在那里,似乎有話跟她說,吩咐屋里侍候的先退下了。
“這下好了,雅兒終于苦盡甘!把她弄來京城,果然是對的!”喜色從眼底眉梢泄露出來,她瞥了眼坐在燈影里的丈夫,心滿意足地坐到錦榻上。
“莫高興太早!如今雅兒雖說有些指望了,畢竟這事最終成與不成,還得看天意!不過既然有了,女婿納妾之事,暫時(shí)可告一段落了?;仡^你多去囑咐女兒,切不可為此而張揚(yáng)起來。尤其不能回到老路上了。”滿臉疲憊地瞅著老妻,楊景基緩緩?fù)鲁鲞@番話。
臉上笑意僵了,崔氏想了想也對,是兒是女還未知呢!還得再忍幾個月。
“借此機(jī)會,把女婿的心籠絡(luò)回來,切不可再造次了。尤其是對妙姐兒?!闭f著,他臉上神情肅穆起來,“還有你自己,對小姑娘也客氣點(diǎn),別總端著一副頤指氣使的表情。你可知道,姓程的那老東西,是如何得知他們不和,乘機(jī)拉攏女婿的?還不是你闖出來的禍!”隨之,把程氏聽壁角的事告訴了她。
“別看妙兒才丁點(diǎn)大,可是鬼精鬼精的!從淮安回京的路上,不僅救了,工部侍郎程老賊愛婿謝安良的兒子。還跟忠義伯府新進(jìn)門的三媳婦搭上了關(guān)系。若是惹急了,女婿倒向那幫人,你以為當(dāng)年那點(diǎn)恩情,能保雅兒一輩子?”老人的聲音低沉起來,“呆淮安兩年,雅兒在老宅干的那些事,件件都夠得上讓她下堂的。若是咱們落魄了,淮安那邊馬上會有人,跳出來逼他休妻,好跟老夫撇清關(guān)系,一點(diǎn)兒都不需他自己為難?!?p> “到時(shí)老夫就是攜恩逼娶,他倒成了孝義兩難?!彼瓜骂^來,一臉的沮喪,喟嘆道,“怎會到今日此般地步的?!”
楊閣老的這番話,把崔氏嚇著了,她臉色大變,揣著小心問道:“真到那步了嗎?圣上對老爺……”
擺了擺手,拖著清瘦的身軀,他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廳堂。
可是,老兩口沒料到的是,還未來得及告誡女兒,她已經(jīng)跟人卯上了。
這日,妙如姐妹照常來上課。剛進(jìn)門,白三娘就跑來跟妤如道歉。小姑娘不知聽誰說了些什么,對她一臉的憤恨。推開她然后宣布,自己再也來學(xué)女紅了!開年后回長公主府,跟她表姐找卓師傅學(xué)去,教得比她還好!
三娘臉色煞白,立在那里,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是。
昨日下午楊氏暈倒后,從晚上送飯丫鬟那里,得知了消息。今早起床時(shí),侍候她的鐘家婢女,那敷衍和鄙夷的神情讓她明白,如今自己處境,是何等尷尬。
見她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妙如有些同情她。忙過來拉住妹妹:“二妹,跟師傅說話,怎么能用這種態(tài)度?爹爹教過,要尊師重道的!趕緊跟白師傅道歉!”
“才不要!不喜歡她,剛來就把娘親氣暈了,哪有師傅這樣對主母的?”妤如不干,任怎么拉她,都不挪動一步。
“母親不是被氣暈的,不信問你奶娘洪媽媽去,不關(guān)人家白師傅的事!趕快道歉,完事了,大伙還等著上課呢!”一臉無奈的表情,她朝著白綺安撫地笑了笑。
“就不!我要看娘親去,不跟你們呆一塊了?!闭f著,妤如就奔出了韶華齋的院子。
妙如把白氏攙了過來,轉(zhuǎn)身望了嬋如一眼,對師傅說道:“不管她了,咱們開始吧!她在鬧別扭,過幾天就好了!先冷冷她!”
這日的課程,白三娘總是走神,一副心神不屬,懨懨的樣子。
妙如心下一動:難道她真看上爹爹了,聽到楊氏懷孕,怕嫁不成,一片癡心錯付了?!
她不動聲色又試探了幾次,發(fā)現(xiàn)有這可能。
妙如不禁撫額暗嘆:額的親娘呃!這也太快了!他們該沒見過幾次面吧!
對了,早在三年前,白家應(yīng)該就有那意思。她們姐妹肯定知曉,遂早存了心思。見面后,爹爹一副翩翩風(fēng)度的樣子,很難不迷倒懷春少女。哪像她,雖愛看美色,向來只是從美學(xué)角度,當(dāng)明星模特純欣賞的心態(tài)在看。
妙如覺得有義務(wù)提醒下她,免得到時(shí)成不了,誤了這女子的青春。
上完課后,她單獨(dú)留了下來,遣退其他人,就跟白氏聊起了以前的生活。
原來白家早已安排好了,鋪?zhàn)雍妥鎮(zhèn)魇炙?,以后交給老二白絡(luò)繼承。她最小,正當(dāng)妙齡,被安排去嫁人。最好是官宦之家,往后也好照顧到娘家的生意,以免重蹈覆轍。
站在她角度,妙如想了想,以對方身份,想嫁進(jìn)官宦之家當(dāng)正室,確實(shí)有些困難。
不過……
若是能找個潛力股先定下來,相互扶持幾年。等對方考中了,不就成了官員正室了?拋棄糟糠之妻的,畢竟是少數(shù)。
對!就這么辦!不過,不知對爹爹的迷戀,她還能否出得來?畢竟青澀學(xué)子跟成熟男人的魅力,還是不能相較的……
鐘澄回來后,白綺就向他請辭了。他心中疑惑,特意找來妙如詢問一番,得知早上發(fā)生的那事,讓她有些為難,也不好多加挽留。借口快過年了,閨學(xué)只好先散了,明年開春再請她回來接著教。
依依不舍地辭別了鐘府,白綺回到紅廟街的繡鋪里,跟親人過年團(tuán)聚去了。
而妤如的日子就不那么好過了!
自那日鐘澄知道此事后,叫來她訓(xùn)斥了一頓。罰她年前寫完百張女誡,不寫完就不準(zhǔn)出院門。
妤如嫌罰得太重,跑去跟母親訴苦。
今時(shí)不同往日,楊氏有恃無恐起來,跟鐘澄又干了一架。
某日妙如正案上跟傅紅綃寫信,妤如身邊的丫鬟琉璃跑來,說二妹有請。
一進(jìn)她院子,妤如就向她猛倒苦水。
“年前各家都在忙,也不好打擾人家吧!出不了門也沒啥要緊的!”聽她哀聲抱怨,妙如勸道,“不是嫌書法進(jìn)步得慢嗎?正好練練,等練得能拿出手了,以后做燈時(shí),就不用請人幫忙了,這是好事!”
妤如撇了撇嘴角,道:“本來跟映姐姐約好了,過小年時(shí)到阿公家聚聚。上回離開時(shí),忘了把這個還給她!”說著,取出一個天青色滾邊紫蘭鑲珍雙琴形的荷包。
被那上面精巧繡工吸引,一把抓住她的手,妙如仔細(xì)欣賞起來,都舍不得放下!
“誰繡的,手藝真不錯!”她夸道。
“這是去年在宮里,映姐姐賦詩時(shí)得的賞,她一直藏得緊,好不容易才借來瞧瞧!”妤如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后來忘記還了!現(xiàn)在她指不定著急,以為不見了?!?p> “這有何難,派個得力的婆子,送到她府上不就得了!”還以為是啥了不得的事,她一臉不以為然。
“這是御賜之物,怎能讓賤奴們的贓手拿著!沒得褻瀆了這荷包,我得親自還她?!辨ト缧⌒闹?jǐn)慎地把荷包收進(jìn)了錦盒里。
“要不,你寫信邀她過來玩,再親手交給她,不就得了!”
“跟娘親提過,她說爹爹強(qiáng)調(diào)了,不準(zhǔn)我出去,也不準(zhǔn)請人上門。就是有客到了,也不準(zhǔn)出院子去見,等把罰字抄完了,才能解除禁足。”
“來找姐姐,是想要我?guī)托┦裁??”妙如總算聽懂了?p> “以你的名義邀她過來玩,替我轉(zhuǎn)交給她。”
“這不太好吧!大過年的,這時(shí)邀請有點(diǎn)冒失。她府里規(guī)矩嚴(yán),有長公主在呢!要不再等兩日?大姨那邊,或許有人會過來,要向母親道賀呢!到時(shí)把人帶到這來,你再親手交給她!”
“那大姨她們,不得都知道被罰,我不能出院子的事了?才不干呢!要不你拿著,到時(shí)就說我上山祈福去了,不在家!請你幫著轉(zhuǎn)交的。對了,得先跟娘打聲招呼,省得到時(shí)說露了嘴。親朋好友們?nèi)懒?!?p> 望著她扭捏的表情,妙如好笑地?fù)u了搖頭,催道:“快拿來,說好了!若是下人來,就不替你交出去了,回頭再還給你!小小年紀(jì),哪來那么多的虛榮心?!”
見她答應(yīng)了,妤如吐了吐舌頭,放她回去了。
果然,沒過兩天,汪夫人帶著旭表哥來到了鐘府。
跟母親進(jìn)正院向二姨行完禮,汪峭旭就前往春暉齋方向,去找姨父。路過妙如的浮閑居時(shí),特意把腳步慢了下來。
門口的小丫鬟一見到他,上前來請安,并告訴他,大姑娘有請!
他心中一喜,跟著進(jìn)了浮閑居的廳堂。
妙如早已等在那里,見他來了,忙拿出個錦盒來,交到他手里。還沒等她作解釋,少年滿臉漲得通紅,迫不急待地打開錦盒。
然后,抬眼直直地望向她,嘴里卻問道:“這是你親手替我做的?”
妙如一下子呆住了,半晌才會過意來,羞得滿臉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