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抽薪
扶蘇見秦虎一臉苦色，心中也自不忍，知道讓這些大老粗去殺人放火，他們肯定不會皺一下眉頭，但讓他們?nèi)ビ懞门说拇_是難為他們了。于是，點了點頭道：“別著急，我這就去！”
方領(lǐng)著一行人走不得十?dāng)?shù)步，便見一白衣素服的女子正邁開大步流星而來，手中竟提著一柄明晃晃的長劍，這不是笑春風(fēng)又是誰！其身前雖然擋住好幾個‘狼牙’彪形大漢，但在笑春風(fēng)長劍威逼下，眾武士又不敢還手，一時被逼得步步后退。
扶蘇輕咳了一聲道：“都退下去吧，不要擋著笑大家的路！”眾武士們原本急得一頭熱汗，唯恐沒完成命令受罰，現(xiàn)在聽扶蘇并不怪罪，不由得如釋重負(fù)，迅速退了下去。
扶蘇迅速打量了一下笑春風(fēng)，只覺得眼睛立時一亮，頗有一種驚艷的感覺：只見其身穿一身白色繡花武士服，顯得英武而干練，頗有幾分男子氣概；但是一頭如同瀑布般飛散飄揚的黑亮秀發(fā)和一雙多情的媚眼又盡顯女兒的媚態(tài)和多嬌。這身奇怪的衣著和發(fā)飾要是在別人身上就是非常的突兀和怪異了，但是在笑春風(fēng)的身上竟顯得別有一番風(fēng)韻！直將男兒的瀟灑、英武和女兒的多情、嬌媚極為巧妙的融為了一體，真讓人拍案叫絕。
扶蘇不敢多看，拱手笑道：“笑大家手提利劍而來，難道是要殺趙蘇不成？”
笑春風(fēng)突見扶蘇，面色先是一喜，但當(dāng)看見了扶蘇身后那五個花枝招展的美女時，面色頓時沉了下去，言帶譏諷道：“趙先生不是傷重嗎，為何這不躺在床上休息，反而這般若無其事的在園中風(fēng)花雪月？看來先生的傷還真不輕??！”
扶蘇被當(dāng)面揭穿，面色有些發(fā)紫，尷尬地道：“趙蘇的確受傷未愈，心中郁悶，所以不想見客，在園中小憩一下！倒讓笑大家見諒了！”
笑春風(fēng)見扶蘇并不生氣，反而更加氣惱了，跺了跺腳嬌嗔道：“好，趙蘇，我問你，為什么先前請你幾次，你都不肯赴宴？今天聞你傷重來看你，你為何又百般推脫？難道春風(fēng)真的是如此不堪入目，竟讓先生連多見一面的興致也欠乏？”
扶蘇忙道：“不不不，笑大家誤會了。像笑大家這般才貌雙絕的奇女子天下又能幾人，天下男下又有何人不愿親近笑大家呢！只是前幾日確實身體不佳，病稍剛愈之下本想和昌平公子去城外行獵游玩，卻不料又遇刺險些搭上一條性命。實是不得間隙，非是討厭笑大家，請笑大家務(wù)必見諒！”
笑春風(fēng)聞言反而目中含淚，咬了咬牙道：“趙蘇，你別以為天下就你一個人聰明。我早就問過店棧的伙計，這些天你們根本從來沒有買過什么治病的藥，也沒有什么大夫來過，你到現(xiàn)在還想騙我！你既然如此討厭我，春風(fēng)也不愿自甘下賤，徒惹人笑，告辭了！”
扶蘇心中暗暗叫苦，急道：“笑大家慢走，笑大家慢走！”聞言扶蘇呼喚，笑春風(fēng)已經(jīng)轉(zhuǎn)過去的身子又停了下來，一雙香肩微微有些抽搐，顯然是正在流淚當(dāng)中。
扶蘇向齊虹、火鳳五人示意，讓她們退下，五人見笑春風(fēng)如此絕色美女找上門來，雖然大感威脅，但也不敢違拗扶蘇，只好一臉醋意的退了下去。
扶蘇輕咳了一聲道：“既然笑大家知道了，那趙蘇也就不瞞你了。我不過一區(qū)區(qū)逃亡趙國舊貴，雖不必為生計而煩惱，但怎有資格敢受笑大家垂青。更何況，昌平、黃武等人皆是勢大權(quán)重的人物，趙蘇又如何能與其競爭，所以不想自不量力、徒惹人笑的情況下就只好避見笑大家了！”
笑春風(fēng)聞言忽地轉(zhuǎn)身，俏面含淚，猶若帶雨梨花，急問道：“難道在先生的心目中，春風(fēng)竟是一個貪圖富貴的人嗎？”
扶蘇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笑春風(fēng)見扶蘇為難，咬了咬牙道：“春風(fēng)自問一向潔身自好，決非貪慕虛榮之人。先生如此誤解，真讓春風(fēng)傷心欲絕。今日春風(fēng)只問先生一句話：先生真的對春風(fēng)從無好感？”
這一番只聽得扶蘇耳如雷鳴，心中打鼓，暗道：“完了，完了，前些日出得風(fēng)頭大了。若現(xiàn)在接受笑春風(fēng)的愛意，豈不一時成了眾矢之的，處處受人關(guān)注。這樣一來，我再想秘密行事就困難了！若再一時不察，露了身份，豈非會死得很難看！”
無奈之下，扶蘇只好冷著心腸，硬著頭皮道：“在趙蘇眼中，笑大家就像一朵潔白的蓮花，純潔而芬香，使得趙蘇驚艷之余，卻也只敢遠(yuǎn)觀而不敢褻玩也！”
笑春風(fēng)聞言面露絕望之意，“當(dāng)”的一聲手中利劍落地，隨即轉(zhuǎn)身回頭就像一陣香風(fēng)似的飛奔而走了。微風(fēng)中，傳來一陣抽泣的聲音，還有那憤怒的嬌呼聲：“趙蘇，我恨你，我再不想見到你！”
看見佳人傷心而去，扶蘇沒來由的心中一痛，忽地猛然咳嗽起來，眼睛里也不由得浮現(xiàn)出一層淚光。扶蘇輕嘆一聲：“你我雖是有緣相遇，但不得其時，請不要怪我。男兒當(dāng)以四方為重，絕不能為私情所絆！”
就在此時，忽地身后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扶蘇不用回頭，也知是齊虹等五人。強忍住心中的悲痛，平靜地道：“幫我收拾一下，我要出門！”
五女互相看了一看，好像有點不情愿的樣子，只有齊虹面無異色，面帶笑容道：“這位笑小姐才藝名震天下，世上也只有公子可以佩得上如此佳人。待會公子多說說軟話，女人心軟，一定會原諒公子的！”
扶蘇心中大悟：“怪不得火鳳這幾個小丫頭面露不悅，原本是以為我心中后悔，要去追笑春風(fēng)了！不過，這齊虹倒挺有容人之量的，又十分能干，以后倒可以做我的賢內(nèi)助！”淡淡地道：“你們想哪去了！我是去見屠狗兄，快幫我換衣服吧！”
五女聞言先是一呆，然后不禁一起目露臉色，齊聲道：“是，公子！”看來，少了笑春風(fēng)這樣一個強勁的對手，五女心中還是十分高興的，便連心機(jī)很深的齊虹也不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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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市集，很大的市集。
街道之上行人往來穿梭，絡(luò)繹不絕；道旁則擺放著密密麻麻的小攤，兜售著各種各樣的商品，整個街道上顯得十分的熱鬧而繁榮。
在靠近市集西頭的一個小巷旁，是一個碩大的肉攤，上面正放著半片狗肉。攤前圍了好幾個人，顯然是正在購買狗肉。
肉攤后面立著一個彪形大漢，虬須豹眼，體壯如熊，手中握著一柄牛耳尖刀，正應(yīng)著顧客的要求割肉。只見他使刀如飛，旋轉(zhuǎn)自如，霍霍作響中，切、割、剔、剁等動作有若行云流水般輕快自然，這一把小小的牛耳尖刀在它的手里簡直像是活物一般的充滿著靈性。
扶蘇忽地拍掌叫好道：“精彩，精彩！屠狗兄的刀技簡直是出神入化！”原來賣肉的大漢正是屠狗者。
屠狗者聞言抬頭一看，卻是扶蘇，不由得笑道：“趙賢弟啊，聽說你受傷了，我正想下午和荊軻、漸離他們?nèi)タ茨?，沒想到你自己先來了。怎么樣，看你現(xiàn)在的氣色傷得應(yīng)該不重吧？”
扶蘇笑道：“不重，不重。前些日生病，久未和屠狗兄痛飲幾杯，今日酒癮發(fā)作，正是來找屠狗兄喝酒來的！”屠狗者嗜酒如命，聞言大喜道：“我也正有此意。賢弟稍待片刻，我馬上就忙完了！”
說著運刀如飛，不到片刻，半片狗肉便被切得干干凈凈，銷售一空。扶蘇笑道：“看來屠狗兄的買賣不錯??！”屠狗者笑道：“在市井誰不認(rèn)識我？所以大家相熟，便都來照顧我的生意！走吧，賢弟，叫上荊軻他們，我們一起去喝兩杯！”
扶蘇卻搖頭道：“不，這次不叫荊軻他們，只我和屠狗兄兩人聚一聚！”屠狗者聞言愣了一愣道：“為何，平素我們不都是一起的嗎？如果不叫上他們，豈非不夠朋友！”
扶蘇笑道：“此次會飲和以前不同，是因為趙蘇和屠狗兄有些私事要談，至于荊軻他們，可以晚上再請！”
屠狗者是爽快之人，便道：“也好，那中午先和賢弟喝幾杯！”便在身邊的水盆里洗了洗手，又將錢袋系在腰上，別上牛耳尖刀，拉著扶蘇便走。扶蘇忙道：“屠狗兄，此次不去燕風(fēng)酒樓，跟我去郊野如何？今日風(fēng)和日麗，正是郊游的好時機(jī)！你看，連馬匹我都為屠狗兄準(zhǔn)備好了！”
屠狗者痛快地道：“也好，就依賢弟！”扶蘇笑道：“好，走吧！”二人便策馬而行，直奔南門。無心、無涯二人則緊隨其后，貼身保護(hù)！
不一會兒，四人出了南門，直入郊野。一路之上，樹木蔥郁、綠草如茵、河網(wǎng)縱橫，飛禽走獸倘佯其間，一副與世無爭的平和景象。
眾人看得爽心悅目，呼吸也變得輕快起來。不一會兒，眾人來到易水邊，選擇了一塊垂柳下的草地，十分陰涼，而且周圍碧波蕩漾、蘆葦叢生，草木蔥綠間百花競放，香氣撲鼻，端的是一個會飲的好所在。
無心、無涯二人在草地上放上兩塊坐氈，又鋪上一塊白絹，然后將諸種熟食和美酒擺放其上。扶蘇揮了揮手，無心二人會意，也會到一邊會飲去了。
屠狗兄看見扶蘇好像十分謹(jǐn)慎的模樣，爽快地道：“賢弟，有何私事直說無妨。只要為兄能夠幫忙的，絕對義不容辭！”
扶蘇笑笑道：“屠狗兄看我今日多大年紀(jì)？”屠狗者聞言一愣，打量了一下扶蘇：“賢弟今日少說應(yīng)該也有十七八歲了吧！”扶蘇搖了搖頭道：“ 十三有余，十四不到！”
屠狗者聞言嚇了一跳，但馬上又笑了：“真看不出來，賢弟如此之小，只是倒也不是沒有，據(jù)說那秦舞陽也是十三就長得身高體闊，敢當(dāng)街殺人！”
扶蘇笑了笑，平靜地道：“屠狗兄今年有三十七了吧？”屠狗者聞言一驚，面色頓變道：“我的年齡從未對人說過，賢弟如何知曉？”
被人知道了最隱密的事情，任是何人都會感到吃驚的。
扶蘇笑道：“屠狗兄不必緊張，其實我應(yīng)該叫您一聲師叔的！”屠狗者聽了更是詫異，一雙豹眼睜得更大了：“賢弟此言何解？”
扶蘇道：“屠狗兄可曾記得師從何人？”屠狗者聞言猶豫了一下，好像不太愿意說。扶蘇卻接著道：“應(yīng)該是當(dāng)今奇隱‘中隱老人’吧？”
屠狗者聞言面色大變，霍地站了起來，厲聲道：“你到底是何人？為何對我的底細(xì)如此知曉？這些話我從來都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的！”
扶蘇先為屠狗者斟上一杯酒，然后又給自己斟上一杯，溫吞水似的慢吞吞地道：“屠狗兄平日里一向穩(wěn)重，今日怎如此耐不住性子，請坐，待趙蘇慢慢細(xì)說！”
屠狗者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
扶蘇笑道：“剛才我尊稱您一聲師叔是有道理的，因為我也是‘中隱’祖師他老人家的弟子，所以對您的事情還算有些了解。由于我年紀(jì)和屠狗兄相差太大，所以尊稱您一聲師叔也是應(yīng)該的！”
屠狗者聞言立時大喜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賢弟對我的情況如此知曉，只是師叔這樣的稱呼實在令人不快，我們還是以兄弟相稱吧！”扶蘇笑道：“也好，既然屠狗兄不棄，師弟只好從命！”
屠狗者感慨道：“我幼年在邯鄲拜入師傅門下，學(xué)藝三年，后因故遷到齊國和燕國，自此便由師傅相別，至今已逾二十多年。數(shù)年前，在下曾經(jīng)回趙國尋找恩師，想侍奉恩師終老，卻不知恩師所蹤，心中嘆惜恐怕再難復(fù)見恩師一面，不想今日得遇賢弟在此。師傅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扶蘇嘆了口氣道：“他老人家年已近百，身體早已一日不如一年，二年前我離師時，他老人家的臉色也是十分的蒼老，恐怕沒有多少時日了！”屠狗者重情重義之人，聞言大悲道：“弟子不孝，不能日夜侍奉與恩師膝下，悲哉！”
說著，一把抓住扶蘇的手道：“賢弟，師傅他老人家現(xiàn)在何處？我這就去尋他，侍奉他老人家終老！”
扶蘇佯悲道：“他老人家自兩年前在下出師后，也從趙國遷離，到齊國臨淄養(yǎng)老去了。具體何處，我也并不知曉！”屠狗者聞言大喜道：“知道地方就好！臨淄再大，我一處處尋來，總會有找到的時候！賢弟可愿和我一同前去？”
扶蘇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不了，我在世間還有些私事未了，待我心無牽掛之后，再去尋祖師和屠狗兄！”屠狗者道：“也好，賢弟和我不同：我一生只喜酒肉，孤單一人，從無牽掛。而賢弟至今仍然未有子嗣，若和我一同歸隱，豈不令賢弟家絕后！既如此，我便一人去見恩師，在臨淄等候賢弟大駕！”
扶蘇點頭道：“有屠狗兄能夠代為照料恩師，我放心多了！不知屠狗兄打算什么時候起程！”屠狗者道：“我聞聽恩師行蹤，直恨不得脅生雙翅，飛入臨淄，我身無長物，明日就動身去齊國！今晚便和荊軻、漸離告別！噢，對了，賢弟已到薊城月余，為何不早將實情告我？”
扶蘇笑道：“我并未見過屠狗兄，怎敢冒然相認(rèn)！若萬一引起誤會，豈非不妙！”屠狗者豪爽之人，怎么在乎這些小節(jié)，便道：“也是，來，今日為我們同門之人相識，痛飲幾杯！”扶蘇笑道：“好！”
二人舉杯一飲而盡，連呼痛快。
二人得興起，杯來爵往地敬個不停，一直到太陽已經(jīng)漸漸西下，方才住酒。
屠狗者酒量怎是扶蘇對手，扶蘇面色雖紅得有些發(fā)紫，但腦袋仍然十分清楚，而屠狗者則有些醉眼迷離、醉態(tài)可掬了。
扶蘇看看酒已喝足，便道：“屠狗兄，回去吧。若真喝醉了，今晚就不能和荊軻、漸離他們辭別了！”屠狗者打了個酒嗝道：“也好，那就回吧！”
二人便即起身，無心、無涯過來侍候，把有些醉醺醺的屠狗者扶上馬背，四人便即回城。扶蘇一直將屠狗者送回住處，方才和無心、無涯二人回住處。
無心早已疑惑滿腹，仍不住道：“公子，今日單獨邀屠狗者會飲，難道是想收服他？”扶蘇搖了搖頭道：“不，是想讓他離開燕國！”無心、無涯二人一愣，無涯詫異道：“讓他離開燕國？難道這屠狗者在燕國還能對秦國和公子不利不成？”
扶蘇搖了搖頭道：“有些事情你們不必知道，該讓你們知道的，你們自會知道。走吧，回去歇息一會！”無心、無涯互相看了看，一臉的不解。
其實扶蘇心中也在長嘆：如今合縱之事既破，依太子丹的脾性，必然會開始策動歷史上名動一時的‘荊軻刺秦’事件。原本歷史上荊軻是想和屠狗者一起入秦刺王的，卻不料屠狗者在燕丹找到荊軻之前便外出云游去了，荊軻實在找不到幫手才和秦舞陽搭檔的。誰知這秦舞陽爛泥一塊、扶不上墻，以至在荊軻刺秦王時嚇得瑟瑟發(fā)抖，根本幫不上忙，終使荊軻功敗垂成！現(xiàn)在將屠狗者以尋師名義調(diào)走，雖然有欺騙之嫌，但是這樣也讓他不再卷入這場‘刺秦’風(fēng)波之中！有我在，‘刺秦’只能是必死之局。希望屠狗者日后能明白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