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4年,秦王政二十三年八月,扶蘇、王翦、蒙武三人率大軍抵達淮水北岸。由于此時正值雨季,河水暴漲,為免中敵水攻之計,所以秦軍將大營立在了高處,俯瞰整個戰(zhàn)場!
秦軍剛立營不到三日,秦王政特使趕到軍前,帶來了秦王政幾乎傾國庫近半的大量賞賜。無數(shù)的金銀錢帛如同潮水般賞賜下去,在前番諸次戰(zhàn)役中獲得顯赫軍功的秦軍們個個裝了個缽滿袋肥。那春風得意、財大氣粗的模樣讓某些運氣不佳的秦軍們眼紅得幾乎發(fā)出藍光。
秦軍除了中央軍以外,其余軍隊是沒有軍餉的,除了糧食和兵甲外,衣服、日常生活花費都要自備,所以搶得軍功以獲得豐厚賞賜幾乎是秦軍們賴以生存或者一夜暴富的最佳、也是幾乎唯一方式!
在這樣的情況下,秦軍們陣前爭搶敵軍首級、甚至為此大打出手也就并不奇怪了。因為敵軍首級對于他們來說,意味著大量的財富或者顯赫的爵位,這對于位于社會最底層的秦國平民們來說,獲得軍功幾乎是他們擺脫卑微地位的唯一方式!所以史書上才會這樣的記載:秦人們每當聽說要打仗,就會捶胸頓足、急不可耐,根本無所謂生死……
不過,好在現(xiàn)在淮水南岸還有新近集結完畢的二十萬楚軍,讓這此出征迄今為止尚未獲得軍功的秦軍們有一些想頭,否則看著別人獲得大量賞賜而自己一無所獲的秦軍們簡直就快要崩潰了!這也是在不久即將到來的滅楚最后的血戰(zhàn)中,秦軍變得分外兇殘的根本原因!
在獲得了新近補充的五萬新鮮血液以后,秦軍重新聚兵四十萬,屯聚在淮水岸邊,開始積極尋找戰(zhàn)機!
在此期間,充足的軍費讓秦軍們每日里都要向淮水附近的楚人購買大量的豬羊等家畜以犒賞三軍,這也讓周圍的楚人們大大發(fā)了筆橫財。
一時間,秦軍和淮水北岸楚人們的關系空前融洽,甚至有不少楚人希望秦軍們能夠一直駐扎下去,永不離開。這一招讓秦軍和楚人兩利的方法,不用說,又是狡猾的扶蘇做出的收買人心的‘善意’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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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早晨,扶蘇、王翦、蒙武、李信、羌隗以及新近從湖南趕來的蒙恬等眾多秦軍名將聚集在一起,離開大營,來到淮水岸邊觀察地理情況!
眾人登上岸邊一個數(shù)十米高的小丘,登高遠眺:腳下的淮水在降水充足的夏季里水量充沛,只見波濤陣陣,白浪翻卷,奔騰的洪流發(fā)出巨大的咆哮聲一往無前的奔流著。不時的有波浪重重地撞擊在岸邊的巖石上,激賤起千堆的雪花!河面上,河水略顯有些渾濁,不時的有枯枝斷干、或者動物的尸體從河面上飄流而過,給淮水帶上了一點悲涼的氣息!
眾人面色有些沉重:雖只一水之隔,卻是自然天塹,很難渡過,而且楚軍在可能渡河口都設有層層水中障礙物,阻止船只和人馬登陸!可以想像,這次渡河戰(zhàn)一定是近年罕見的一場血戰(zhàn)和苦戰(zhàn)!
扶蘇有些皺了皺眉頭,強渡河流這樣的戰(zhàn)役并不是他的特長,于是轉(zhuǎn)臉問王翦道:“王老將軍,你看我軍如何渡河為佳?”
王翦撫了撫額下的白須,閉目沉思。一時間,老將軍那偉岸的身軀仍然是那么的挺拔和高大,白色的須髯也在略帶水氣的江風中輕快的飛舞著,真是戰(zhàn)神一般的人物啊!
忽地,王翦睜開了精光四射的眼睛,微笑道:“老夫適才已經(jīng)想好,只不知是否可行,諸將參謀一下。老夫之意是:蒙武將軍在昌平下游渡河,以十萬兵力牽制昌平正面約十五萬兵力,而三十萬主力在離昌平二十里的石磯渡河,再行進圍昌平城!不知諸將以為如何?”
蒙武想了想,點頭道:“老將軍所想應該是十分周到了,未將沒有什么意見?”
蒙武做人比王翦還要小心翼翼,一般如果和主將意見分歧不是十分大的話,基本不會和主將對著干!
“武安君呢?君上可有什么意見?”王翦又笑著問扶蘇。
現(xiàn)在眾將都養(yǎng)成了個習慣,有什么好的計劃,都要征詢一下扶蘇的建議??梢姮F(xiàn)在扶蘇在軍中的威望已經(jīng)基本達到了和王翦同樣的高度!
扶蘇聞言想了想道:“渡河戰(zhàn)役非我所長,但我個人覺得王老將軍的進攻思路不錯,所以也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議!不過,我知道蒙恬將軍好像對平原野戰(zhàn)頗有心得,不知蒙恬將軍有什么什么意見?”
蒙恬想了想道:“那末將就擅越了,王老將軍計劃很是嚴整,只是有些地方還欠考慮!”
蒙武聞言嚇了一跳,蒙恬這樣一說,不是給王翦和扶蘇臉上難堪嗎,真是年青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于是,蒙武臉色一沉道:“你個小兔崽子胡說八道些什么,難道王老將軍和君上威震天下多年,還不如你!?快閉上臭嘴,省得討打!”
在蒙武的心目中:蒙恬雖然曾率軍十萬獨當一面過,但在他這個父親的眼中,他仍然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孩子,長輩面前,哪有他說話的余地!尤其是質(zhì)疑王翦和扶蘇這兩位位高權重的大軍統(tǒng)帥,很有可能導致殺身之禍!所以不由得立時申斥了蒙恬!
蒙恬聞言愣了一愣,意識到了什么,有些委屈地低頭沉默起來。只是嘴巴撅得老高,顯然雖然懼于父威,但心里卻是不太服氣。
蒙武的心思和舉動,扶蘇和王翦看得清楚,想得明白,二人不由得互視一眼,暗暗而笑。
王翦笑著對蒙武道:“蒙將軍,這可不是你家,不要擺出父威嚇孩子嗎!小蒙將軍,有話就說吧!老夫老了,以后可就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是啊,我們在軍中可不能搞一言堂,不讓別人說話??!”扶蘇也笑了。
蒙武聞言無奈道:“既蒙大將軍和君上見允,就讓他說說吧,但愿不是什么荒唐的主意!”
蒙恬聞言有些不滿地看了看父親,有些委屈地款款而談道:“項燕非等閑之人,他手中握有二十萬楚軍,只用了五萬來守衛(wèi)防線,另有十五萬做為機動主力,可見很可能對我軍分兵渡河早有防備。
如果項燕一旦識破我軍聲東擊西之計,以少量兵力牽制我軍佯動部隊,而用其大部對我軍主力來個半渡而擊的話,王老將軍的安排就正中項燕的下懷!我軍雖然未必大敗,卻也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擊敗項燕了!”
眾人聞聽亦覺有理,扶蘇問道:“那蒙恬將軍有何建議?”
“實則虛之,我看項燕很有可能識破我聲東擊西之計,那么不妨再添一路奇兵。趁我兩路主力都與楚軍激戰(zhàn)時,偷渡淮水,奇襲昌平,一舉端掉楚軍的老巢!”
眾將聞聽一時陷入沉默,都在思考蒙恬的計策。
不一會兒,蒙武嚙了嚙牙道:“大將軍,君上,此計雖妙,似乎仍有些行險,最重要的是分散了我軍的兵力!”
王翦卻看了看扶蘇,目光中流露出垂詢的意識,扶蘇點了點頭,表示同意蒙恬的計策。
于是,王翦微笑著對蒙恬道:“小蒙將軍的計劃老夫和武安君都認為可行,不知小蒙將軍可敢擔此大任?要多少兵馬?”
“末將愿意,有兩萬精兵足矣!”蒙恬信心滿滿地道。
扶蘇聞言有些猶豫,覺得人數(shù)有點少,便出言道:“蒙恬將軍,本君麾下尚有百余‘狼牙’奇士,極善夜間偷襲,登高渡遠,也交由你一并指揮如何?”蒙恬聞言大喜道:“謝過君上。這樣一來,未將就更有把握了!”
王翦笑道:“好吧,就這么定了!你就在軍中選兩萬精兵,做為奇襲昌平之用吧!”
眾人見大策已定,便再討論了一下執(zhí)行作戰(zhàn)方面的細節(jié),制定了完整的進攻計劃。
王翦、扶蘇自率二十五萬主力利用暗夜在石磯渡河點潛渡,由于兵力強大,基本很難瞞過楚軍耳目,所以被發(fā)現(xiàn)后立即轉(zhuǎn)為強渡,渡河成功后,主導攻城。
以蒙武率兵力十三萬人隨后在昌平左方十里處強行渡河,并擴大聲勢欺敵,使敵判為主攻點。
蒙恬率二萬精兵,攜帶攻城器具,利用兩軍激戰(zhàn)之際,潛行渡河攻城。
計策已定,眾將便立即回營,開始積極準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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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萬秦軍聚集在石磯渡口,趁著夜幕進行著龐大而嚴密的準備工作:岸上,人來車往、忙碌豐常,但都是月光下靜悄悄地進行,根本看不到幾只火把;河岸邊,一條條船只整裝待發(fā),一只只木筏載滿軍士,隨時可以待命出擊!
扶蘇和王翦站在河岸邊的一處小丘上,靜眺遠方:此時,月黑風急,淮水浪大,實在并不能算是適合渡河作戰(zhàn)的好天氣。但優(yōu)點卻是可以欺敵,天氣壞會使敵人監(jiān)督警戒更為困難,而且會產(chǎn)生錯誤的安全感。
扶蘇看了看天色已經(jīng)不早,對王翦道:“老將軍,已經(jīng)二更了,出發(fā)吧!”王翦也看了看天色和準備工作,點了點頭道:“可以,傳令出發(fā)!”“喏!”親兵們飛速奔下小丘,至軍前傳令!
接到軍令,停泊在岸邊數(shù)以千計的大船、木筏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河岸,向著南方急馳而來。
漆黑的夜幕中,江風呼嘯著卷起一朵朵巨大的浪花,在江面上咆哮著、翻卷著,激起點點銀白色的珍珠。秦軍將士在腥濕的江風中很快全身上下就被淋濕了,但眾人都不敢出聲,只是握緊了手中的刀槍,準備隨時躍岸廝殺。
大江之上,一時只有“碰碰”的浪擊聲和“嘩嘩”的劃水聲,幾乎靜得聽不見秦軍的呼吸!
漸漸地,巨大的船隊駛過淮水的中央,在洪流的奔騰下奮力地向南岸掙扎著。對岸楚軍的陣地上,仍然是那幾盞燈火在濕潤的江風中四下?lián)u擺著、忽隱忽現(xiàn)。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楚人們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江面上千帆竟渡,洶涌而來的秦軍!
扶蘇和王翦見大軍出發(fā)半日,仍未被楚軍發(fā)覺,不禁心中暗喜:看來保密工作做得不錯,就看能否順利搶占灘頭陣地了!
但好景不長,就在王翦和扶蘇二人心中竊喜的時候,秦軍船隊的前鋒船猛然間在波濤洶涌的水波里重重地一滯,顯然是撞到了什么東西。就在此時,楚軍南岸突地響起一陣清亮的警鈴。秦軍們心中一沉:糟了,撞到楚軍們布置在江中的纜繩了!
這些纜繩跟木樁一起固定在江中,纜繩通過木樁上的圓環(huán)形成了一道長長的警戒線,纜繩的兩頭和岸上的警鈴相接,一旦遇到撞擊,便會立即鳴響!這是項燕布置的預警措施!
隨著秦軍大隊船只陸續(xù)撞上纜繩,南岸上數(shù)以百計的警鈴聲響起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楚人們就全是死豬也得被吵醒了!
這一陣脆響立時將原本寂靜無比的楚軍陣地驚醒,楚軍陣地上忽地亮起了數(shù)以百計的火起,將南岸邊照得燈火通明、有若白晝。緊接著一陣火箭沖天而起,尖叫著飛向了江面,將漆黑的大江之中一時照得亮亮堂堂!在這樣的情況下,秦軍船隊無所遁形,頓時赤裸裸地暴露在楚軍們的面前!
“秦軍來了!秦軍來了!……”楚軍們一陣狂喊,緊接著一邊飛馬報知大將軍項燕,一邊火速調(diào)集岸邊守軍準備反擊!
很快地,就在淮水中秦軍船隊上的軍士們正用長戟、巨鈹在江水中一陣亂攪,準備斬斷繩索時,楚人們的反擊開始了:天空中陡然大亮,一群熊熊燃燒的火箭呼嘯著從天而降,像雨點般密集的向大江中傾落。
“撲撲撲……”黑夜中沒有準頭,大部分的箭矢都射入了江中,“哧”的一聲便無影無蹤。但也有少部分火箭“奪奪奪……”一陣悶響,射中了秦軍的渡船、木筏,頓時引燃起來,江面上一時火光四處,船、筏上的秦軍軍士開始奮力救火!
秦軍大隊迅速突破了楚人們纜繩阻礙,逼近江邊。突然間,領先的數(shù)十只船筏不是重重地一頓,在江面上猛地打著旋兒,就是喀嚓一聲巨響后,四分五裂、散做碎片。
原本,項燕在江邊布置了大量的橫江鐵索以阻秦軍南渡。而且還布置了大量的尖頂木樁,秦軍船筏一旦撞上這尖頂木樁,輕者重創(chuàng)漏水,重者立時便會四分五裂!一時間,秦軍船隊大亂,紛紛緩行,以躲避水中障礙!
大隊秦軍船只一時被尖樁、鐵索所阻,困在江邊前進不得,成了楚軍們的好靶子,隨著楚軍一撥接一撥的箭雨密密而來,秦軍的先鋒船隊幾乎都化成了漫天的火炬,將江面照得亮如白晝。可憐秦軍死傷慘重,跳水溺亡者不計其數(shù)。
好在,扶蘇和王翦對此情況已經(jīng)有所準備,隨著江面上一陣鼓號轟鳴,秦軍船只紛紛向兩側避讓。船隊中突地沖出了數(shù)百只巨筏,上面各有數(shù)名善水軍士操控。
根據(jù)適才秦國將士用巨大代價探明的楚軍鐵索和尖樁的具體位置,這數(shù)百只巨筏分成兩組,沖向了各自的目標:其中一組,只是空筏,奮力順水沖向尖樁,看看將要觸及,操控軍士們紛紛跳水而走,隨著一陣陣沉悶的巨響,一只只巨筏將尖樁連根拔出,順著江流急奔而下;另一組巨筏,上有大鍋,鍋中盛滿火油,看看將近鐵索陣,軍士們也將火油點燃后紛紛跳入江中潛回,不一會兒功夫,熊熊的烈火將鐵鏈烤得炙熱無比,“碰碰碰……”根根斷裂!
“噢!大風!大風!大風!……”秦軍將士們歡呼著,拼命劃動船只,如同潮水般再次向南岸劃來。
楚軍見狀大駭,他們?nèi)f萬沒有料到秦軍如此快便將江邊障礙盡數(shù)拔除,不禁面色如土,只知向江中拼命施放火箭,以圖抵擋一時。然后,秦軍也不是被動挨打的主,雖然江流湍急,船身動蕩,但秦軍們也拼命忍住胸中的翻滾,努力向南岸放箭,掩護主力登岸!
就在這時,忽然間南岸人聲沸騰,火把如雨,一支楚軍嘶聲吶喊著從遠處奔來,直抵南岸參戰(zhàn)!
遠遠地在小丘上觀戰(zhàn)的王翦和扶蘇看了看來襲楚軍的陣勢,不禁松了口氣:楚人約在五萬人左右,并非是楚軍主力,看來項燕判斷扶蘇、王翦這一支軍是佯攻,而蒙武一支軍才是主攻了!項燕果然中計!
扶蘇和王翦二人看了看淮水上游此時同樣火焰滔天、吶喊聲此起彼伏的戰(zhàn)況,不禁互視一笑:看來蒙武軍也開始搶攻了,而項燕所率的楚軍主力也被成功的吸引過去,下面就看蒙恬的啦!
蒼天不仁兮胡為靈,大地泣血兮起狼煙;壯士披甲兮事明主,轉(zhuǎn)戰(zhàn)千里兮快平生;子持矛兮吾用盾,君將步兮吾驅(qū)騎;同生死兮男兒義,袍澤相友兮骨肉親;吾將去兮有君伴,赴黃泉兮莫相忘;生死無懼兮慨而慷,吾欲狂笑兮歌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