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是比較溫馨的種田文,希望大家喜歡~
簡介:
投生在農(nóng)家,地少人多無余糧,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是非多,遠近親戚吵不休。
本姑娘人窮志不短,帶領(lǐng)全家奔小康。
小日子蒸蒸日上漸紅火,
到那時,一家有女百家求,坐看提親擠破門。
“都出去,我家不要倒插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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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入冬頭雪
齊家村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格外早,如今剛進十月,天就已經(jīng)冷得幾乎伸不出手,喘氣兒都能瞧見雪白的呵氣。
瞧著窗外一大片染了霜的地,荷花的心里是格外地郁悶。她以前從不知道古代的天氣會冷成這樣,估計是還沒開始全球變暖,這才剛是深秋就已經(jīng)凍得她不想出屋。
想想穿越來到這兒兩個多月,除了名字土氣了些,但是家里爹娘和氣、兄弟姊妹和睦,日子雖說清苦,可融融的親情時常讓她滿心歡喜,若是年年沒有這極冷的冬天,可就是完美多了。不過好在娘親方氏勤快,大人孩子的棉衣棉褲是一早就做好的,荷花也不管別人都還穿著夾衣,自個兒墊著凳子翻出棉衣,先套上暖和暖和再說吧!
“咕咕咕……”
荷花在屋里折騰保暖的時候,方氏正挺著溜尖兒的肚子,端著簸箕在院兒里喂雞,尋思著再過兩天要還這么冷,就得把雞架子挪進屋里去了,不然剛養(yǎng)了一年正等著下蛋的小雞兒,凍死一個都能讓她心疼得不行。
祝永鑫蹲在自家門檻子上抽旱煙,吧嗒好幾口才吐出個煙圈兒,在空氣中慢慢升騰消散,直到一袋煙抽完,他才在外頭墊腳的青石上磕磕煙袋鍋,看著方氏的肚子問:“上回娘給掐算的日子,就是這幾天吧?”
“我估摸著也差不多了?!狈绞蠈Ⅳせ镒詈笠稽c兒雞食撒出去,把簸箕翻過來敲敲,伸手摸摸肚子,臉上露著笑意道,“撿了這么多個孩子,就數(shù)這個乖巧,在肚子里就老老實實的,出來怕也該是個懂事的,若是跟咱家荷花那么乖巧才好?!?p> 鄉(xiāng)下管生孩子叫做撿孩子,可能是覺得這樣說起來比較好養(yǎng)活,就跟起名叫狗剩、丑子差不多的意思,荷花頭一回聽到這話,還以為自個兒是這家撿回來的野孩子,如今卻已經(jīng)習(xí)慣了此處的鄉(xiāng)音。
祝永鑫正說著話就覺得后脖子一涼,忙抬頭看去,早晨還響晴的天,還不到中午竟是飄起了零星的雪花。
北方冬天又長又冷,農(nóng)活自然就沒得做,俗話說忙半年閑半年,從下雪到來年冬天的幾個月,各家基本都是在家里貓著,屋里不生火根本呆不了人。
祝永鑫兄弟三人相繼成親,原本只帶著東西廂的房子早已經(jīng)住不下這許多人,只好在后頭又起了兩行對面屋的泥坯房。雖然總有磕絆,但是因為老祝頭脾氣大,所以誰也不敢提分家,錢糧什么都還擱在老太太手里把著,可每到冬天就各在自家屋里開伙,免得還要單獨燒炕取暖,待到來年開春種地,再重新回爹娘家一起吃。
方氏見頭雪下了,心里頓時高興起來,她早就盼著單獨開伙的這天,娘家哥哥半月前來送催生禮,給捎來棵酸菜和一小條五花肉,若是拿去全家吃,怕是每人都分不到半口肉,好在天冷,一直擱在后院的缸里藏著,就等下雪好拿出來給孩子們改善伙食。
她把簸箕往雞窩上一擱,當(dāng)即就朝屋里喊道:“荷花,去你爺那兒說一聲,頭雪下了,咱今個兒開始自家開伙。”
荷花聽到喊聲從屋里慢慢地挪出來,方氏抬頭見她穿著棉衣棉褲,圓滾滾地連胳膊都放不下來,小短腿也叉開著走路,“撲哧”一聲樂出來道:“她爹,你怎么把荷花裹得跟個棉包子似的?”
荷花自己穿著這么厚的衣裳,也覺得有些邁不開腿,聽方氏說自己是棉包子,低頭瞧瞧也覺得很是貼切,不過她可不想要什么美麗凍人的風(fēng)度,暖和才是最重要的。
祝永鑫回頭一瞅,也笑著說:“那準是她自個兒套上的,不過才剛?cè)攵痛┠敲炊啵鹊饺盘炜茨阍趺凑?。?p> 方氏聞言倒很是開心,上前俯身在女兒額頭親了一口夸道:“咱家荷花真是懂事,才五歲自個兒就知道加衣裳了。”說罷數(shù)出來五個銅板給她,伸手壓壓帽檐,囑咐道,“從你爺家回來,給你爹打半斤酒,錢可裝好莫丟了,打了酒趕緊回家,別出去瘋玩!”
“嗯?!焙苫ê貞?yīng)了,抓過銅板塞進自個兒腰間的小荷包里,小心地挪著步子朝老祝頭家走去,
到如今她只知道這村子叫齊家村,在北邊兒的不知什么地方,三面環(huán)山,只村前對著開闊地,有條大江流過,勉強還算得上物產(chǎn)豐富。祝家是齊家村的外來戶,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來此落腳,但目前總共也就這一家子姓祝,老倆口底下四兒二女,荷花爹是家里老二。家里勞力少、人口多,日子過得還是十分拮據(jù)。
幾趟房中間隔著菜園子,但離得都還算近便,即便荷花腿短步小,不一會兒也走到,老祝頭沒在家,只有奶奶楊氏在院兒里喂雞,因為她很是喜歡孩子,脾氣又好,所以荷花還算是喜歡她。
“奶,今個兒下了頭雪,我娘說就自家開伙了?!?p> “好嘞,家去吧。”楊氏從兜里踅摸出個銅板,塞給荷花道,“買幾塊糖你們兄妹幾個解解饞?!?p> 荷花謝過楊氏,捏著銅板再往村口去打酒,這會兒快到中飯時候,村里見不著什么人影。離著老遠就瞧見老祝頭背著手從田埂上走過來,干脆繞點兒遠躲了開去。
老祝頭平時不茍言笑,又不喜歡孩子,每天不是干活就是抽煙喝酒,脾氣很是暴躁。荷花剛來那幾天,就見他因為碰倒了酒瓶子把大孫子一頓好打,從哪兒起,她就在心里埋下了千萬不要招惹老祝頭的陰影。
“站?。 ?p> 正低頭走路忽然聽到一聲稚嫩的呵斥,荷花詫異地抬起頭,見到幾個小男孩兒端著架子站在自個兒眼前,一個個都故意繃著臉裝出兇巴巴的模樣,她眨眨眼睛環(huán)顧四周,見只有自己一個人就問:“你們叫我嗎?”
“你看這路上還有別人嗎?”領(lǐng)頭的那個小子大嗓門地嚷道,“把酒壇子給我們幾個留下,你就可以走了?!?p> 這是……攔路搶劫?
荷花半張著嘴,十分無語地看著眼前的幾個小屁孩兒,心道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剛才躲開了老祝頭,這邊就遇到了麻煩。她打量著眼前幾個眼生的半大小子,脫口而出:“你們才幾歲,毛還沒長全喝什么酒?”
幾個男孩兒登時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互相看看都覺得丟人,為首的那個更是漲得面皮通紅,覺得在其他人面前跌了面子,忽然大跨步上前,抬手推在荷花肩上,將她推得后退兩步一個屁股墩兒摔在地上。
荷花忘了自己如今是五歲的身子,根本沒提防就摔坐在地,多虧穿得厚實倒也不覺得疼,可酒壇子卻摔得四分八瓣兒,她只覺得手心很是刺痛,低頭一看正按在酒壇子的碎片上,已經(jīng)是滿手的血紅。
幾個半大小子看見弄傷了人,驚慌失措起來,忽地一下子全都跑沒了影兒。荷花坐在地上,手心兒的痛楚讓她忍不住掉下眼淚來,自穿越后這是她頭一次哭,心里竟是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所有的委屈和憋悶都涌上心頭,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坐在路當(dāng)間兒開始抹眼淚。
齊錦棠從家里出來,就正瞧見荷花,五歲的小人兒坐在地上,不住地抬手抹淚卻又聽不到個哭聲,他快步跑過去伸手將荷花抱起問:“荷花,這是怎么了?被絆倒了?”說著伸手幫她拍打著身上的土,又去瞧她緊攥著的手,“傷哪兒了,怎么手上都是血?”
荷花被人抱起來才回過神,見眼前是個七八歲的男孩兒,一身兒絳紫色的半舊棉袍襯得他面容白皙俊俏,正滿臉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半晌才認出來是村頭舉人老爺家的大兒子。
“錦棠哥……”看到熟悉的人,荷花先打了個招呼,抽抽鼻子含糊地說:“剛有小娃要搶我的酒壇子,我不給,他們就把我推摔了……”
荷花發(fā)泄了這么半天,心里已經(jīng)覺得舒服多了,不過低頭看著摔破的酒壇子,酒早就滲到地里半點兒不剩,她又開始郁悶,那可是五個銅板買的,如今連壇子都摔破了,還得賠給店里錢。
“快別哭了,我送你家去?!饼R錦棠說著掏出手帕幫荷花擦拭眼淚,然后學(xué)著自個兒娘平時做的樣子,墊著手帕捏在荷花的鼻子上,“使勁兒擤!”
“……”荷花覺得自己這兩個月似乎越活越回去,身子是五歲性子也快變得是五歲了,當(dāng)著個孩子的面兒哭已經(jīng)很是丟臉,哪里還會就著他的手擤鼻子,那可就真丟人丟到家了。想到這兒她的小臉蛋上就泛起淡粉色,羞得從齊錦棠手里搶過手帕,“我、我自己來就是了……”
齊錦棠看著她粉嫩的小臉,想起自個兒爹常說的,男女有別,不禁也有些抹不開臉去,但看著荷花的手又皺起眉頭道:“呀,你這手……咋都是血……”見她哭得桃兒似的兩只眼睛,不放心讓她自己回去,心道書上寫男女七歲不同席,荷花才五歲應(yīng)該沒事兒,就走到她面前背對著她蹲下,“上來我背你,放心,我力氣大得很,在家背我妹都穩(wěn)當(dāng)著呢,你還沒我妹沉呢!”
荷花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趴到齊錦棠的背上。
荷花被齊錦棠背著一進家門,立刻就后悔不迭,她實在低估了祝永鑫和方氏對舉人老爺家的敬重程度,這其中除了鄉(xiāng)下人對學(xué)問人的敬重,還因為大哥博榮如今正在舉人老爺家的開辦的私塾念書。
“齊公子,怎么好勞煩你送我們荷花回來,肯定都是荷花貪玩摔了酒壇子,你看,還蹭了你一身的土。”方氏特意從屋里拿出新手巾,輕手輕腳地給齊錦棠拍打著身上的浮土和雪花,“孩兒他爹,趕緊進屋拿傘去送齊公子回家?!?p> 祝永鑫還當(dāng)真夾著油紙傘出來,半弓著腰給齊錦棠撐著。
看著祝永鑫和方氏對齊錦棠小心翼翼,甚至到了些微惶恐不安的程度。荷花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喜歡如今的新爹娘,早就打心里當(dāng)成了親人,看見他們?yōu)榱俗约簩e人點頭哈腰的賠小心,心里就有些難過。
齊錦棠也沒想到會在荷花家受到這樣的禮遇,一時間漲紅了臉,扎著手不知所措,見荷花癟著嘴站在旁邊,趕緊開口道:“祝二叔、嬸子,咱們都一個村兒住著,這么客氣可就見外了,荷花在道上遇見幾個小子搶她的酒,這才打了酒壇子還傷了手,趕緊給她上藥才是正經(jīng),我就先回了!”說罷又沖荷花笑笑說,“好生在家里養(yǎng)傷,手帕不急著還我?!?p> 荷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心兒還捏著齊錦棠的手帕,心道這個人倒是個不錯的,也沒什么公子哥兒的架子,剛想開口說話,但他已經(jīng)轉(zhuǎn)身跑遠了。
第二章五花肉燉酸菜
祝永鑫心里惦記女兒,見齊錦棠跑得飛快就也不再去追,趕緊抱著荷花進屋去給洗手,方氏翻出藥瓶子,湊過來一瞧也直心疼,不住地說:“這么大個口子,是按在陶片兒上了吧?可是疼死了,娘幫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p> 荷花摔了酒壇子,白搭了五個銅板不說,還得去賠店家一個壇子錢,原本還擔(dān)心受爹娘責(zé)備,這會兒被圍著噓寒問暖,心底最后一點兒顧慮也都煙消云散。
傷口被上了藥,又嚴嚴實實地包好,祝永鑫拍拍女兒的頭囑咐道:“這幾天別貪玩沾水,洗手洗臉的都想著叫人,沾水可不容易好?!?p> 方氏也低頭在女兒頭上親了一口:“乖乖在炕上呆著,娘去給燉酸菜,中午有肉吃,正給你好生壓壓驚?!?p> 北方的冬天大雪封山,冰凍三尺,菜肴基本就是白菜、蘿卜和秋天時曬的各種菜干,自家生些豆芽蒜苗之類就算是打牙祭的吃食了。雖然入冬后家家都要積酸菜,但是如今剛是秋末,酸菜很容易因為天氣回暖漚爛,所以還算是稀罕物。荷花家的白菜頭兩天才剛下缸,算算全家足有大半年沒吃到酸菜,加上還有五花三層的豬肉,對他們這樣粗糧都填不飽肚子的人家,實在算得上是大大的改善伙食了。
方氏在灶底架上柴火,先把那條豬肉上純肥肉的部分都切成小塊,丟進鍋里不斷翻炒,這時候鍋底的火還沒完全旺起來,鍋底的熱度剛好,隨著翻炒肥肉里的油被慢慢靠出來,等到肥肉丁都變成金黃色的油梭子的時候,用笊籬撈上來單獨放好,留著以后炒菜用。這時鍋里就只剩下豬油,將多余的盛出來倒進瓦罐兒里涼著,然后把早就切好的蔥蒜和花椒大料丟下去熗鍋,一小捧切好片兒的五花肉倒進鍋里,只聽著“滋啦”一聲,豬肉的香味就充盈在整個屋里,翻炒幾下后添幾瓢水,再放入切得極細的酸菜絲。方氏才得空直直腰擦去額頭的汗水,把鍋蓋蓋上由著酸菜慢慢燉。
滿屋子的肉香很是勾人,方氏還進屋給荷花嘴里塞了兩塊油梭子,又酥又香的味道在嘴里彌漫開來,讓荷花也丟開煩心事開始咽著口水等開飯。
就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棉布門簾子就忽地被人撞開,荷花扭頭一看,原來是自己雙胞胎的弟弟博寧,頂著滿頭的雪花跑進屋,先是直奔火墻而去,嘴里不住地嚷著:“這是什么天兒,林子里哪哪兒的都是冰,一腳踩下去鞋就灌了包,可是凍死我了!”
“誰叫你一瞧見冰就說要去試試凍實著沒,我怎么就沒灌一鞋?”大姐茉莉跟在后頭進來,放下肩上裝著牛糞馬糞和干柴的背筐,也凍得直搓手,嘴里雖然指摘著弟弟,但還是把灶前暖著的水壺拎過來,給他兌了小半盆的溫水,“還不趕緊來洗腳!”
博寧跑到炕沿前,還沒等荷花說話,他就已經(jīng)看見她用白布纏起來的左手,頓時就咋呼道:“手咋了,咋還包得跟個饅頭似的?疼不?”
茉莉端著熱水進屋,抄起火炕上的掃炕笤帚,一把揪住想要上炕的博寧,朝他身上掃了幾下,嘴里還止不住地道:“成天臟得猴樣兒就往炕上爬,合著是不用你洗被單是吧?”又朝外頭揚聲道,“娘,你看博寧,鞋灌了包也不知洗腳就上炕?!?p> 灶間隱約傳來方氏的訓(xùn)斥聲,博寧嬉皮笑臉地不當(dāng)回事,沖茉莉做個鬼臉兒說:“告狀精!”但還是就著她端進來的溫水洗了腳丫子,才這翻身上炕湊到荷花身邊說:“荷花你別不高興了,你瞅,我今個兒上山撿到了松塔?!闭f著就從懷里掏出大半個已經(jīng)被松鼠磕過的松塔,“等會兒娘做好飯丟進鍋底坑,燒熟了給你吃?!?p> 博寧雖然說起來說是荷花的雙胞胎弟弟,但是只比她出生晚了半柱香的時間,個子又長得比她高,平時非但不管她叫姐姐,反而是處處以兄長自居,什么都惦記著她。
茉莉上來一把搶過松塔,丟在火墻上,手里的笤帚又順勢在博寧屁股肉厚的地方打了一下:“說你什么都左耳進右耳出的,都是松油子的東西也往懷里揣,家里有幾身兒衣裳夠你糟踐的?”
“姐……”荷花知道茉莉是個嘴硬心軟的,對什么事兒都要刮刺幾句,就放軟了聲音,拖著糯糯的長音喚道,“上山肯定凍壞了,趕緊上炕來暖和暖和?!?p> 見妹妹這樣,茉莉也放柔了表情,可嘴里還是嘮叨著說:“荷花你也是的,出去打酒還能摔了壇子,可是讓你干點兒活了,以后快老實在家呆著,這些就等我回來做就是了。”
祝永鑫在外頭把背回來的柴歸攏好,正好進來聽見茉莉的話,就接言道:“也不知是誰家的混小子,把咱家荷花推倒,這才摔了壇子,倒是不能怪她的?!?p> 博寧一聽就跳了起來:“誰干的,活膩了是不是?”
茉莉的眉毛立起來,叉腰訓(xùn)道:“哪兒學(xué)的這些個歪話?我看你就是欠揍?!庇值皖^對荷花道,“荷花,以后遇見這樣的,要什么都給他,不過是壇子酒,何苦把自己也弄傷了。”隨即又埋怨自己爹道,“爹你也是的,娘身子沉不方便也就罷了,你咋也由著荷花去打酒,她才幾歲的人兒?”
祝永鑫也不往心里去,拍拍她的頭頂說:“那就煩勞你去給我打一壇酒,順便把壇子錢賠給人家。”然后也對荷花說,“你姐說得是,以后遇到這樣的,要啥都給他們,弄傷了自個兒就不好了。”
茉莉嘴上抱怨,但已經(jīng)扣上帽子準備要出門,伸手道:“就會使喚我,拿錢來吧!”
“找你娘要去?!弊S丽未虬l(fā)她出去,才朝炕上的一雙兒女說,“收拾收拾炕,馬上就要開飯了。”
茉莉打酒還沒回來,大哥博榮卻是從學(xué)堂回來,進屋先掃了身上的雪,然后就去幫弟弟放炕桌,一低頭瞧見荷花手上纏著白棉布,眉頭頓時就皺起來,心疼地問:“荷花咋還把手弄傷了?”
博寧立刻跳起身,連比帶劃地說:“大哥,你還不知道呢,荷花的手可不是自己不當(dāng)心弄傷的,是不知哪里來的幾個混小子搶她的酒壇子,把她推倒摔傷的。”
“誰家小子這么大膽子,青天白日的在村里就敢劫道兒,還弄傷我妹妹,真是翻了天?!辈s一聽這話,頓時就火冒三丈,“荷花你跟大哥說是誰,我去揍得他下不了炕,看他以后還敢不敢欺負你?!?p> 博寧聽了這話立即跳腳助陣,恨不得現(xiàn)在就跟著大哥出去把場子找回來似的。
“大哥,我當(dāng)時也沒看清都是誰,再說不過是幾個半大小子淘氣,犯不著去得罪人,若是把人打壞了咱家還得賠錢不是?!焙苫ㄖ雷约掖蟾绲钠?,平時最是穩(wěn)當(dāng)本分,但若是脾氣上來,那可當(dāng)真是什么都不管不顧,敢上去跟人拼命的,她偷偷踹了博寧一腳,嘴上就趕緊和稀泥。
說話間茉莉拎著酒壇子回來,聽到屋里說話頓時沖進來嚷道:“哥,你好歹也是讀了幾年書的,怎么動不動就惦記著跟人打架?自己出去跟人動手也就算了,還想教著博寧也不學(xué)好?”
博榮天生對自家妹子沒有招架能力,見荷花并不計較,茉莉更是小辣椒似的嗆人,就也不再提這事兒,憨厚地笑笑,溜到灶間幫蘇文氏盛菜。
“我今個兒去拾柴的時候,好幾只喜鵲在書上吱吱喳喳地叫,我就覺得是要有好事,回來就瞧見娘做好吃的了?!避岳蚴帜_麻利地揀碗揀筷子,然后皺皺眉頭對方氏說,“娘,我跟二弟回家的路上,正好遇見三嬸子,拐彎抹角地打聽咱家今天吃啥呢,別等會兒就不請自來了,若是給她看見豬肉燉酸菜,肯定又要吵鬧著分家了。”
“就你話多,留著力氣多吃幾口飯吧!”方氏斥了女兒一句,雖然她也知道兩個妯娌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但從來都不在孩子面前指摘什么。她進屋給祝永鑫倒上酒,在窗外的屋檐下扯了幾個紅辣椒丟進灶底烤焦,捏碎了撒在酸菜湯上,最后端著上尖兒一盆酸菜進屋,屋里頓時就盈滿了勾人食欲的香氣。
博寧使勁兒吸吸鼻子,似乎把那飄來的香味兒都吸進肚里就等于多吃上幾口似的,接過方氏盛好的一碗酸菜,卻轉(zhuǎn)手就擱在了荷花眼前,又多挑了幾片肉夾進她的碗里說:“多吃點兒肉,人都說吃什么補什么,受了傷就得吃肉才好得快。”
荷花沒有笑他滿嘴說不通的道理,只覺得這酸菜味兒聞在鼻間,卻是把鼻子也拐帶的酸楚不已。
熱氣騰騰的酸菜湯,上面撒上烤干的紅辣椒,湯上飄著點點油花兒和片片紅云,讓人看到就食指大動,連平時飯量一直不大的荷花都吃了兩碗,直躺在炕上嚷嚷著撐死了。
方氏見丈夫和孩子們都吃得興高采烈、滿頭大汗,心里比自己多吃幾塊肉還要歡喜,正伸筷子給丈夫夾肉,就聽見院門口傳來弟妹劉氏的聲音:“二嫂,在家沒?”
第三章三嬸撒潑,方氏難產(chǎn)
茉莉忽地從炕上跳下地,也不知趿拉著誰的鞋,端起酸菜盆就到處找地方藏。
方氏氣得低聲訓(xùn)道:“給我擱下,藏什么藏,吃東西還見不得人了?”說罷就起身迎了出去。
荷花知道這個三嬸子平時最是非,她家只一個孩子,得空就要抱怨,說自家人少干活多了吃虧。若不是還有爺奶在上頭壓著,三叔又是個還算孝順的,她估計早就鬧著要分家了,今天要是給她看見自家吃肉,估計又得是好一頓鬧,所以她忙坐起身說:“趕緊把肉都挑著吃了!”
其實總共就那么一小條肉,又拿去煉油用了不少,哪里還剩下多少,也就是方氏刀工好,肉片切得精薄兒,才顯得多了些,這會兒也基本都被方氏平均地分到每個人的碗里了,不過窮人家的孩子,大多有把好吃的留到最后的習(xí)慣,博寧的碗里的飯菜都扒干凈了,如今只剩下肉片,聽到荷花的話,也顧不得細細品品味道,稀里嘩啦的就都塞進嘴里,胡亂嚼了幾下就往下咽,噎得直伸脖子。
荷花趕緊給他舀了一勺菜湯,又幫他拍背才算是把東西順下去,見他這樣又是好笑又是覺得心酸,若是家里條件能好點兒,哪里還能讓他這般狼吞虎咽。
家里幾個人都埋頭把碗里盆里的肉片挑著吃了個精光,方氏也拿著一副干凈的碗筷,領(lǐng)著劉氏進屋道:“弟妹來的正好,我娘家哥哥給送來的酸菜,跟著一塊吃點兒?!?p> 劉氏進屋就不住地抽鼻子,然后瞥見桌上的酸菜湯上滿是油花兒,心里就開始嘀咕起來,翻著眼皮陰陽怪氣地說:“二嫂的娘家哥哥可真是會挑日子,正趕上下頭雪的時候來給送酸菜,我今兒上午還在村里閑逛來著,也沒瞧見親家哥哥進村兒呢!”
方氏伸手給她盛了一碗酸菜,笑著說:“入村好幾條道兒,哪兒就那么巧撞見,我哥是辦事兒路過,拐過來看看我,也沒顧上坐就走了?!?p> 劉氏雖然心里不信,但是手里卻是沒客氣,一大碗的酸菜粉條片刻就被她風(fēng)卷殘云地吃了個干凈,抬袖子抹了下嘴道:“二嫂的手藝真是沒話說,這酸菜粉條子燉的,活似擱了五花肉的,比咱家去年殺了年豬以后吃的那回還香?!?p> “若是喜歡吃就再來一碗。”方氏在親戚面前從來都不肯跌面子,見她嘴里說話眼睛還盯著酸菜盆,就伸手接過碗又去盛菜。
劉氏嘴上說著吃飽了,可眼睛卻還是盯著盛菜的勺子,方氏就又給她滿滿盛了一碗。劉氏伸手接碗?yún)s故意蹭掉了筷子,然后自己嘴上說:“瞧我這笨手笨腳的,二嫂你身子沉快坐著,我自個兒去拿雙干凈的。”說罷身手敏捷地下炕去了灶間。
荷花見她直奔灶間,頓時叫了聲:“不好!”
“怎么了?”博寧還沒反應(yīng)過來,方氏的臉色已經(jīng)難看起來。
“灶間有娘剛靠的大油和剩下的油梭子……”
荷花的話音未落,灶間就已經(jīng)傳來劉氏的哭罵聲:“這日子可是真是沒法過了,我們爺們累死累活地下地干活,到頭來都是幫別人養(yǎng)孩子,人家偷著躲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我還傻了吧唧的,吃人一碗酸菜都還跟受了人家恩惠似的,老天爺你真是沒眼啊……我們上輩子造了什么孽,要受人家這樣的欺負……”劉氏一邊拍著大腿一邊哭罵,這是她的絕活,扯著破鑼嗓子,把要說的話一句一句地嚎出來,哭聲抑揚頓挫跟唱大戲似的。
擱在平時聽她這么跟別人家吵,荷花還能聽個新鮮有趣,但是這會兒變成在自家吵嚷,頓時就滿頭黑線,恨不得能把耳朵塞起來。
祝永鑫皺著眉頭,外頭是兄弟媳婦他也不好出頭,就推推方氏道:“你出去勸勸,讓鄰居聽見不好?!?p> 方氏心里也暗暗叫苦,可也沒法躲,只得讓他盯著孩子們,不許沒大沒小的出去瞎嚷嚷,自己起身出門說:“他三嬸子,我哥是帶來一小溜的肥肉,正好靠了這點兒豬油,順便就著鍋就燉了酸菜,我正等著豬油涼了好給爹娘送去呢!”
“我呸!”劉氏沖方氏啐了一口又罵道,“當(dāng)我不知道你那起子黑心腸呢,若不是讓我正撞見,你肯定就偷著藏起來了,還能給爹娘送去?”
“他嬸子,咱們做妯娌這么些年,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我哪兒是做這種事的人?!狈绞闲睦锏沟拇_沒打算藏起這壇子豬油,她覺得能給孩子改善這一次伙食就已經(jīng)很是滿足了,所以這會兒被劉氏一說,心里也覺得委屈起來,畢竟這些東西都是自個兒娘家送來的,“前些天我哥來送催生禮,我還不是一個雞蛋都沒留的都給娘擱下了?”
“切,你還不就是做個樣子!”劉氏抱著豬油壇子堅決不撒手,“咱家攏共五個壯勞力,你家只得一個,七個孩子,你家屋里就占了四個,如今肚子里又揣著一個,老大到了能干活的年紀,卻還要去念起子什么書,不能下地不說還得往里搭錢。合著全指著我家漢子給你們養(yǎng)孩子,你們還藏奸?;?,到底還有沒有點兒良心?你看著,我這就去跟爹娘說,今年趁早把家分開算了!”
她說著又伸手抄起裝油梭子的碗,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方氏忙伸手去拉她道:“他三嬸,你先別急,咱爹聽不得分家的事兒,可別去氣他老人家?!?p> “生氣那也是你氣的,關(guān)我屁事!”劉氏甩開方氏,正把她推得肚子撞在缸沿兒上。
方氏就覺得下腹猛地一墜,雙腿間瞬間濕熱,肚子一陣劇痛疼得喘不上氣兒也發(fā)不出來聲兒,扶著缸沿兒才勉強站穩(wěn)了身子。
荷花在屋里聽見動靜,也顧不得方氏平時總教導(dǎo)的,不管大人因為什么事吵架,小孩子都不許沒大沒小的插嘴,跳下炕趿拉著鞋就往外跑,嘴里還不忘記鼓動其他人道:“哥,博寧,咱娘讓人欺負了!”
博寧早就按捺不住,若不是祝永鑫一直盯著他,他早就沖出去了,這會兒見荷花領(lǐng)頭跑出去,他哪里還等的住,也跟著跑了出去。博榮怕弟妹吃虧,只得尾隨著出去,只有茉莉在炕上跳著腳道:“你們怎么都不聽娘的話呢?”
待等荷花跑出屋,劉氏已經(jīng)跑出大門去,她見方氏面色慘白滿臉大汗地靠在缸沿兒上,急忙沖上去扶著,嘴里還不忘大聲地喊道,“爹,你趕緊出來,娘磕著肚子了?!?p> 博寧跑出來見到這樣,也嚇得呆了,想跟荷花一起把方氏扶進屋,可是他倆不過都是五歲的孩子,根本架不住一個勁兒往下出溜的方氏。
博榮此時也跟著出來,見方氏滿頭大汗捂著肚子的模樣,又聽弟妹都說是劉氏推倒了娘親,伸手抄起門后的門閂就要追出去打人。
荷花眼尖,已經(jīng)看見方氏裙子下頭滲出紅色的血水,她知道古代醫(yī)術(shù)本就落后,更別說是這么個小山村,嚇得帶著哭腔地喊:“爹,大哥,趕緊來把娘扶進屋去啊!娘……”
方氏強忍著疼和害怕,顫聲安慰著女兒道:“荷花乖,不哭,娘沒事……娘是……是要給你生小弟弟了……”
祝永鑫出來把方氏抱進屋,茉莉已經(jīng)把屋里炕被和炕席都卷了起來,見到方氏的模樣也嚇得不輕,伸手摟著方氏喚道:“娘,娘你沒事吧?”
“沒事……”方氏此時已經(jīng)疼得出氣兒多進氣兒少。
荷花見一家子人都圍著方氏問東問西,急得嚷道:“爹趕緊去請接生婆??!”
圍著方氏的人這才都回過神來,祝永鑫道:“老大去叫你奶奶過來,然后去請二奶奶,茉莉你去把你娘先前就準備好的草席和被單子找出來,老二你去燒水,我去撮草灰,荷花在這兒陪著你娘?!?p> 人多就是辦事快,祝永鑫把先前攢著的草灰都倒在炕上鋪平,茉莉給鋪上草席和被單子,趕緊把方氏攙著躺上去。
這時候鍋里的水也差不多開了,茉莉趕緊出去舀水,等兩大盆熱水端進屋,老太太楊氏也著急忙慌地來了,進門就揚聲叫:“趕緊去燒開水,備著干凈的棉布和剪子?!?p> “都備好了?!焙苫ㄅe著個包子手也跟著忙和,拿著在炕頭暖好的棉捂子上前,“奶你先暖暖手,二奶奶啥時候來?”
楊氏一看屋里兩大盆熱水,炕邊兒的棉布和桌上的新剪子紅繩都擱著,接過孫女遞過來的棉捂子,雙手抄進去道:“你哥去叫了,怕是一會兒就到?!闭f著上炕去查看方氏的情況。
茉莉叫了聲奶,就趕緊下炕收拾東西,荷花幫著她把家里明面兒上的吃食全都藏好,又把些小家伙什兒也都歸攏到箱子里,楊氏口中說的二奶奶并不是家里的正經(jīng)親戚,不過是老祝頭拜把子兄弟的老婆,在村里是出了名兒的笊籬手,見到別人家有什么都想往自己家劃拉。
東西前腳剛藏好,二奶奶林氏后腳就進了門,直抽著鼻子問:“呦,中午做的酸菜燉粉條,一進門就聞見這噴香的味兒,可是沒少放豬油吧?”
屋里沒人應(yīng)她,荷花看著林氏皴紅的臉和黑乎乎的手,端著盆溫水上前,扮著可愛的模樣忽閃著大眼睛說:“這水給二奶奶洗手。”
“荷花這娃兒恁乖巧,還知道給二奶奶打水洗手。”林氏咧嘴一笑露出滿嘴的黃牙。
楊氏知道自己二媳婦從來都愛干凈,雖然日子過得緊巴,但是幾個孩子從來都是干凈利落,尤其這個小孫女,更是從小就喜歡擦洗。所以急忙道:“她二奶奶,你趕緊好生把手擱熱水里搓洗搓洗,博榮娘頭兩個都沒拾明白,這回可不能再出岔子。”
在荷花和博寧之后,方氏連續(xù)兩回有身子,而且都是男娃兒,但都沒能養(yǎng)活住。頭一回剛落生就已經(jīng)面皮青紫沒了氣兒,另一個生下來倒是腰桿兒硬直,幾個月大就能在祝永鑫的手心上筆直地站著,村里老人兒還說,這娃兒是個有福的,腰桿兒硬以后是做官老爺?shù)拿?,誰知七個月大的時候,晚上睡前瞧著還好好兒的,半夜里悄沒聲息地就斷了氣兒,方氏為此狠是大病了一場。這回隔了一年多才又懷上,雖然大家嘴上不說,可心里卻也都提摟著,若是這個再不好,對方氏來說肯定也是個不小的打擊,而且怕是也不敢再要了。
所以屋里的孩子聽到這話,都紅了眼圈不再說話,荷花看楊氏的模樣還不知道剛才跟劉氏吵鬧的事兒,就先仗著自己年紀小,上前抱著楊氏的胳膊哭道:“奶,剛才三嬸子來家里吵架,然后還把我娘推倒撞在缸沿兒上,娘……哇……她把娘推倒了……哇……我不要做沒娘的娃兒……”
荷花原本是裝哭,但是看著炕上方氏的模樣,又想起前兩天村頭剛有一戶的媳婦,前頭都生過三個,第四個下生之前摔了個跟頭,當(dāng)晚就一尸兩命,頓時動了真感情,打心里當(dāng)真地害怕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兒憋得漲紅,鼻子早就塞住了,大張著嘴不知是該哭還是該喘氣兒,一個勁兒地捯氣兒。
楊氏想必也是想到那戶人家,又是著急又是心疼地趕緊抱起孫女兒,一邊拍背一邊安慰道:“拍拍拍,嚇不著,荷花不怕,有你二奶奶在,保管沒事兒?!?p> “大嫂子你就把心擱在肚子里,別的我不敢說,但是接生這活兒咱們村里誰不挑大拇指?我要是認第二都沒人敢當(dāng)?shù)谝?。荷花娘如今已?jīng)算是足月,磕一下不打緊的?!绷质献焐险f得輕松,但也不敢托大,就著皂角仔細地搓洗著手,然后回身攆人道,“行了,這兒沒你們的事了,男人孩子全都出去,上西屋等著去,去去去!”跟攆小雞子兒似的,把屋里人全都轟出去,“嘭”地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
按理說鄉(xiāng)下婦人沒那么嬌貴,平日里粗手大腳地干活,除了頭胎費點勁兒,后頭的就都不過一袋煙的功夫,誰知方氏這回不知是不是當(dāng)真因為摔著的過,竟足足疼了小半個時辰還不見動靜。
第四章踩生
祝永鑫在門口搓著手聽動靜,心急火燎的還不好當(dāng)著孩子的面兒表現(xiàn)出來,又不敢抽煙,只得耷拉著腦袋悶頭蹲著。
荷花坐在小板凳上,一時間止不住眼淚,抽抽噎噎地哭著,博寧蹲在她身前,每見她滾落一個淚珠就伸手給她擦一下。發(fā)現(xiàn)她開始還哭得有個響動,后來干脆都哭不出聲兒了,嚇得使勁兒拍她的后背道:“荷花你發(fā)出點動靜兒啊,你別嚇唬我???”
博榮沉著臉站在屋門口,見荷花這般模樣,過來伸手抱起妹妹。
荷花就干脆摟著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的衣服里,嗚嗚咽咽地哭著。
又足足等了兩袋煙的功夫,茉莉也扁起嘴一副要哭的模樣,屋里終于傳出嬰兒響亮的哭聲,隨即就是林氏大嗓門的道喜聲:“恭喜恭喜,這回撿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外頭等著的人全都喜形于色,博寧先嚷嚷道:“荷花快別哭了,娘給咱生弟弟了?!闭f罷直接推開屋門,猴兒似的從祝永鑫的胳膊地下鉆進屋去,他一直盼著過過做哥哥的癮,聽說撿了個弟弟比誰都樂,扒在炕沿上瞅著楊氏懷里的嬰兒,只見他皺巴巴紅通通的,小眼睛閉得緊緊,張著一張小嘴兒哇哇地哭。
“丑死了。”博寧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他還以為會是個白胖的弟弟,誰知竟是這副模樣。
二奶奶手腳俐落地給剪斷臍帶,預(yù)留一小段兒用細紅繩扎好,再仔細折疊盤結(jié)起來,用干凈的軟棉布包好道::“傻小子,剛下生的孩兒都這樣,過幾日就長得好看了?!?p> 楊氏接過來輕拍著小孫子的后背,讓他哇哇地哭出來,然后用早就準備好的小被兒包成蠟燭卷兒,朝地下招呼道:“博榮,趕緊地去請舉人老爺家的棠哥兒來踩生?!?p> 荷花也湊上前,伸手想要戳弟弟的腮幫子,沒留神被他張嘴含住了手指頭,被嬰兒軟軟的小嘴吸吮著,讓人的心一下子就柔軟起來。
博寧見荷花似乎很是喜歡小弟弟,自己又圍過去,抓著嬰兒的小手搖晃著說:“弟弟你趕緊長大,長大了哥帶你去灌田耗子、抓螞蚱子……”
“瞧你那點兒出息,去村北郎中家抓點兒蘇木回來煮雞蛋,別跟家里添亂。”茉莉上來一把打掉他的手,就手給他戴好帽子又纏嚴實了圍脖,“外頭天冷,別又把鞋灌包了,到時候看凍出病來。”
博寧被捂得就剩兩只眼睛,隔著圍脖悶聲悶氣地對弟弟說:“哥等會兒回來再瞧你?!?p> 方氏身下還沒干凈,正在等胎衣下來,但看著小兒子伸手踢腿的樣子很是有勁兒,心里也放下塊大石頭。
二奶奶守著見胎衣下來,擱在清水里略洗洗,裝進楊氏早就備好的陶罐中,丟進去一枚古錢,然后在罐口覆上青布,拿麻繩纏好擱在一旁。
楊氏笑著說:“他二奶奶,你受累給好生埋起來,等洗三兒的時候一起給你包錢兒!”
“大嫂子,看你說的,咱兩家誰跟誰??!”二奶奶的眼睛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兒,也沒瞧見什么值得順手牽羊的東西,就也只得死了心思,抱著那陶罐下了炕,準備出去找個好地兒埋上。
楊氏對林氏連聲道謝,還指使兒子給送出去,這才眉開眼笑地抱著胖孫子對方氏道:“這可是個有勁兒的,你聽這哭得多響亮,比博榮剛下生的時候還壯實呢!把心踏實地擱肚里,都說事不過三,兩個坎兒都過去了,以后的日子就順當(dāng)了。等會兒回去讓你爹給祖宗上香通稟一聲,讓老二去拿點兒榛蘑抓只小母雞兒給你燉上,多喝湯水好生下奶,別餓著我的大胖孫子?!?p> 祝永鑫送走了二奶奶,上炕把方氏挪開,收拾了臟的草席和草灰,重新鋪上干凈的才把她抱上去躺著。
荷花眼見著娘和弟弟都沒事兒,黑亮的眼珠子一轉(zhuǎn),臉上還掛著淚珠,就爬上炕拱到方氏懷里,哭著道:“娘,你嚇死荷花了,嗚嗚……都怪三嬸子,你還給她盛酸菜吃,她好端端干啥推你,嗚嗚……”
方氏見女兒哭的眼睛紅腫紅腫的,也心疼得不行,又想起自己剛才也算是打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兒回來的,這會兒也不怪荷花指摘長輩,伸手把她摟進懷里,自己也抹著眼淚道:“老天爺發(fā)慈悲,不忍心讓娘丟下你們幾個娃兒……”
楊氏素來是個遇到小事和稀泥,遇到大事卻比誰都較真兒的人,之前聽了荷花的話心里就存了個疙瘩,但那會兒給媳婦接生要緊就沒細問,這會兒又見孫女哭訴,便問道:“月子里別哭,看哭壞了眼睛,老三家的又作啥了?”
“娘,沒啥大事,我哥今兒來給送了棵酸菜和一小條肥肉,我靠了大油給孩子們燉了酸菜,這不還沒等著吃完飯把大油給娘拿去,就被弟妹給瞧見了,說我吃獨食兒,我倆爭執(zhí)了幾句,她伸手一推我沒站穩(wěn),就把肚子磕在了缸沿兒上?!狈绞蠐е€在抽噎的女兒,把整件事說得輕描淡寫的。
楊氏自然是知道自個兒這幾個媳婦的秉性,方氏素來不是個喜歡說三道四的,這回若不是孩子說出來,她怕是還要瞞著自己呢,想到這兒她就皺著眉頭說:“回回入冬老三媳婦就得鬧事兒,不折騰一次就閑得她難受?!?p> “娘,這事兒也不能都怪弟妹,若是我提早叫孩子把東西送過去就沒事了?!狈绞嫌X得自個兒本來就是藏了私心,也不好再苛責(zé)別人。
說話間博榮已經(jīng)請了齊錦棠到家里來,屋里的人不約而同地換上了笑臉,把自家的事兒都藏了起來。
農(nóng)村的風(fēng)俗,孩子剛一落生,哪個外姓人頭一個兒進屋,以后孩子的脾氣秉性就會隨著誰。齊錦棠是舉人老爺家的公子,人長得清俊又懂事守禮,所以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愿意去叫他去家里踩生。
齊錦棠許是做慣了這樣的事兒,進門就先道喜:“恭喜又添新丁。”見荷花趴在炕上,黑亮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又笑著說,“恭喜荷花妹妹又添了弟弟?!?p> 荷花抿著嘴眨眨眼睛,看著站在地下的齊錦棠,不同于鄉(xiāng)下孩子的黝黑皮實,反倒是很符合她心里對古代讀書人的揣測,纖秀卻并不柔弱,白皙中透著淺粉的皮膚,狹長的一雙眼睛中閃著粼粼的波光、漾著溫和的笑意,雙唇彎成好看的弧度,正沖著自己微笑。
雖然荷花心里明白踩生這不過是個俗令,是不可能誰踩的就像誰,但還是忍不住地想,小弟若是能生成他這樣好看似乎也當(dāng)真不錯。
第五章荷花想不想進城去耍
把齊錦棠送走之后,祝永鑫去廚下熬粥,楊氏伸手把荷花從她娘懷里拉出來,伸手掖掖被角道:“你就安生地做月子吧,萬事有我呢!”然后給荷花穿上外衣,扣上帽子,抱著她往外走,“跟奶奶家去,莫在這兒吵你娘。”
田里的莊稼早就收割好了,在寒風(fēng)中裸露著大片大片的黑色,地面兒的溫度還留不住雪,就只見著片片的雪花飄落在黑色的田野上,瞬間就消失了蹤影。
路兩旁的樹早就落光了葉子,灰撲撲地佇立著,楊氏抱著荷花,嘴里用那鄉(xiāng)間小調(diào)的旋律自己瞎哼哼道:“今年大雪下得早,明年就有好收成,賣了大豆和蜀黍,給你四叔討媳婦?!?p> 荷花就也隨著她的哼哼搖著小手,笑得眉眼彎彎的看似很開心,她心知家里雖然是老祝頭當(dāng)家,但是幾個孩子都是很孝順楊氏,而且楊氏本來也是個好脾氣的人,所以也樂得討她高興。
楊氏抱著荷花剛一進院門,就聽到劉氏的大嗓門正在屋里白話:“你們是沒瞧見,她家自己躲起來靠大油吃酸菜,咱們還都一家家的熬著等殺年豬,她家原本就是干活的少吃飯的多,老大念書還要家里貼補,你說怎么就還有那個臉自己開小灶……”
楊氏抬手拉開屋門,甩開棉門簾子,拎起門口的笤帚疙瘩,往自個兒身上一陣撲打,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直都掃到劉氏的面前,連雪帶土把她嗆得直往后躲。
荷花一眼就瞧見灶臺上擱著的罐子,上前踮腳往里一看,不由得偷偷笑了,果然跟她想得不差,劉氏從自家走的時候大油還沒完全凝固,被她抱著就跑很多油都掛在罐壁上,這會兒擱在灶上都凝成白色的固體狀,四周還掛著一圈高出油面的白油花。所以她伸手指著劉氏道:“三嬸子偷了大油,奶,你瞧這罐子,油花印比那油面兒高了一大截呢!”
劉氏聽到這句話,“嗷”地一聲就跳了起來,若不是楊氏在中間站著,她怕是要直接沖上來抓住荷花,這會兒見自己伸不過去手,就跺著腳地罵道:“你個小蹄子,這才幾歲就開始胡謅八扯地編瞎話,我可告訴你,扯謊的孩子以后得下地獄,讓小鬼兒們拔舌頭、滾油鍋的!”
荷花放下油罐子,往楊氏懷里一撲,張嘴就哭,雖說是干打雷不下雨,但聽起來還是挺像回事兒的。
楊氏兩手護著荷花,也抻頭朝罐子一瞅,她哪里知道這其中的緣故,見油的印子果然比油面高出些許,就沉下臉說:“老三家的,不是我說你,就算你當(dāng)真沒拿大油,也用不著這么嚇唬孩子?。 ?p> 劉氏聽婆婆話里的意思,竟像是已經(jīng)認定自己拿了大油,頓時就不依不饒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可真是沒處說理了,這家里老的小的一起欺負人啊……”
老祝頭背著手從里屋出來,冷眼朝屋里幾個人瞥去,使勁兒咳嗽一聲說:“嚎什么嚎,我跟你娘還沒死呢,要嚎回你屋嚎去,眼皮子淺的東西。”
劉氏跟男人在偏廂住著,吃喝都跟老兩口在一起,就算是有心想偷也沒法兒開小灶。她見誰都認定是她偷了大油似的,哪里甘心吃這個啞巴虧,氣得一骨碌爬起身,扯著楊氏就往外走道:“娘,你跟我屋里看看,看我屋里要是有大油,讓我天打五雷轟,立馬下來個驚雷劈碎了我……”
“你能不能給我安生點兒?”楊氏氣得一把推開她,“家里雖然不寬綽,但我也不差你吃那幾口油,正經(jīng)事一大堆,你別跟我這兒扯犢子?!?p> 然后回頭對就著灶火點煙的老祝頭道:“他爹,老二家的剛撿了個大胖小子,得給親家報喜,這剛收了莊稼家里還算有點兒盈余,親家可是沒少幫襯咱們,你說給拿多少合適?”
“都是你們娘們家的事兒,問我作甚。”老祝頭聽說添了孫子也還是一副跟自己無關(guān)的模樣,蹲在灶火前吧嗒吧嗒抽煙。
楊氏自個兒在心里合計了一下,上回催生的時候,方氏的娘家除了按習(xí)俗給拿了十九個雞蛋,還另外送了一塊花布、兩壇酒還有二斤細白面,算得上很是豐厚,自個兒家這回去報喜,除了紅雞蛋外,干脆給割一條肉,抓兩只自家養(yǎng)的雞,再拿二斤自家老頭子自個兒種的煙葉子得了。親家公不好酒只好抽一口,去年就對自家的煙葉子直說好。在心里議定了這些事兒,她就朝外頭喊道:“老四,去村口張屠夫家說一聲,讓他給留條上好的邊肋,咱們后天去荷花姥娘家報喜用。”
老四祝永峰一聽也不耽擱,穿上厚實的衣裳,找楊氏拿了把銅錢就往外走。
在門口迎面撞上老大媳婦李氏,祝永峰胡亂叫了聲大嫂撒腿就跑,李氏進門拿腔作調(diào)地說:“呦,老四這是做啥去,急得都火燒屁股了,該不是去跟誰家相媳婦兒吧?”說完還自以為好笑地捂嘴咯咯笑了幾聲。
楊氏一聽這話就有些不樂意,老四今年都已經(jīng)十七,論理早就該說親事了,可是這幾年家里接連給老大、老二都起了土坯房,本來說先起一趟給老四說親,等以后日子寬綽了再給老三家起,可老三媳婦又要上吊又想跳河,說憑啥就自己家沒房,還得跟公婆住一起,卻先給老四蓋房。結(jié)果把個楊氏氣得頭疼胃疼,狠狠地鬧了一場大病,原本打算蓋房的錢都瞧病抓藥了,這會兒別說是蓋房,連個置辦個像樣的彩禮都拿不出錢來。老大媳婦又偏偏總喜歡提這件事,怎么能不讓楊氏慪火,臉也頓時耷拉下來,把油罐子小心地舉到碗架頂上放好,不咸不淡地問:“大冷天不好生在家呆著出來瞎溜達啥!”
“娘,這不是我家里小弟要定親,我娘家爹說明個兒套車要進城去采買東西,讓我過來問問咱家有沒有人跟著去,或者用不用捎帶著買啥?!崩钍掀綍r最愛捯飭,只要出門就都擦著胭脂抹著粉,所以離老遠看見個大白臉,就一準兒是她。這會兒笑得滿臉掉粉沫,還以為自己挺美的,沖荷花招手道:“荷花想不想進城去耍?”
第六章裹小腳??!
一聽李氏說要進城,荷花的心思就活絡(luò)起來,自來到這兒就還沒看過外頭是什么樣,見她笑瞇瞇地朝自己招手,決心忽略那渾身熏人的香氣和滿臉的鉛粉,松開了抓著楊氏衣襟的手,撲到李氏懷里脆生生地叫了聲:“大娘!”
李氏過門十來年,只得了兩個小子,所以心里很是稀罕閨女,見到別家干凈漂亮的小丫頭,總是喜歡去抱抱親親,希望能借個運勢,給自己也帶個閨女來。近來發(fā)覺荷花越長越水靈,就很是喜歡親近她,但是荷花對自己總是愛搭不理的,今兒見她突然這么熱情,頓時樂得眉開眼笑,一把摟在懷里又是寶兒又是肉兒的亂叫,還在荷花白嫩嫩的小臉蛋兒上狠狠地親了幾口。
荷花心里還惦記著進城的事兒,不敢露出不樂意的樣兒,勉強牽起嘴角沖李氏笑著說:“大娘,荷花也要進城。”
“好,明個兒進城也算荷花一個。”李氏又在荷花的臉上蹭了蹭,滿口答應(yīng)著,“明個兒大娘抱著你坐車,還不親大娘一口?”
荷花聞言臉色一僵,但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也只好心一橫,閉著眼睛,胡亂朝李氏的臉上吧唧了一口,以表示自己的感謝。
楊氏尋思了一會兒也說:“荷花娘剛撿了個小子,喜三兒和滿月都得熱鬧,你爹前些天撿的蘑菇也都曬干能賣了,等下晚兒商議商議,看讓誰跟去賣了蘑菇再把要用的東西都一氣兒買回來,大冬天的隔著也壞不了,省得到跟前兒了再抓瞎?!?p> “呦,老二家又添人口了?”李氏略有些酸溜溜地說,“還是荷花娘命好,有兒有女的,讓人瞧著就羨慕?!?p> 劉氏在一邊兒見沒人理自己,也起身兒撲打著土,湊上前問:“大嫂,去城里也捎帶著我唄?”
李氏瞥她一眼,“你又沒東西要賣,又沒錢買東西的,去干啥?”
“家里那么多活兒,得蒸饅頭煮雞蛋的,也是時候打大醬坯子了,不想著在家干活,就惦記著出去浪蕩?!睏钍弦膊煌馑?。
劉氏的臉色登時就難看起來,嘟囔著:“誰稀罕去似的!”甩手出去回自個兒屋里了。
楊氏從柜里翻出打糧食時候灌好的蜀黍枕頭,準備拿去給孫子睡頭,免得以后把頭長歪了,又翻出幾件兒不能穿的棉布衣裳,打量著能剪開做尿褯子。
荷花見李氏還抱著自己不撒手,就有點兒著急,但是又不好立刻就翻臉不讓人抱,正苦著臉不知道怎么找個借口下地,正瞧見小姑梅子從屋里出來道:“大嫂要是進城,幫我把繡好的花樣兒帶去賣了,再幫我賣幾個新鮮的花樣兒回來。”
“小姑,小姑抱……”荷花趕緊往梅子的方向伸手,期待小姑能夠解救自己脫離苦海。
梅子果然沒有讓荷花失望,上前抱過荷花說:“荷花咋還包著手呢?瞧著小花貓臉兒,走,小姑帶你洗臉去?!?p> 荷花撲在梅子的懷里,聞著她身上皂角的味道,可比李氏灑的香露好聞多了,聽她說給自己洗臉,更是高興得不行,心里覺得這小姑雖然平時潑辣些,可實在是個懂的人心思的好人。
晚上依照習(xí)慣,全家都去方氏屋里吃飯,為得是沾新生兒的喜氣兒。因方氏在炕上躺著,所以只在屋里地下并排擺了兩桌,一桌是老祝頭領(lǐng)著幾個兒子們,另一個大桌是楊氏帶著女兒、媳婦還有家里幾個小的。
楊氏趁機說起去城里買東西的事兒,要先敲定出到底誰去,又找補道:“親家要買東西,荷花還要纏著她大娘去,咱家再去一個大人就是了,要不老二去吧,正好也看著荷花,再把小兒喜三兒和滿月的東西買回來?!?p> 祝永鑫本來只是埋頭吃飯,聽了這話抬頭瞅瞅,見劉氏一臉想去的模樣,剛想說要不讓她去算了,沒提防荷花忽然撲過來摟著自己脖子撒嬌道:“荷花要跟爹一起去城里咯!”
見女兒過來撒嬌,祝永鑫還沒吐出口的話就這么咽了回去,但是又有些不放心地朝炕上看看,覺得自己若是去城里,也沒個人照顧方氏。
楊氏見狀開口把事兒敲定了道:“明個兒我過來照應(yīng)著,你領(lǐng)著荷花跟你大嫂去城里,家里誰想買啥都掂量清楚了告訴老二,讓他捎回來。”
劉氏沖著荷花爹的方向笑了大半晌,結(jié)果卻沒得到自個兒想要的結(jié)果,臉登時就沉了下來,把碗往桌上摔得咣當(dāng)作響,沒個好氣兒地說:“吃飽了!”說著起身兒拉扯自家閨女芍藥,“吃什么吃,胖得跟豬羔子似的,跟我家去?!?p> 芍藥只比荷花大一歲,平時家里難得吃頓好的,今晚有菜有肉有蛋的,正吃得油嘴馬哈哪里肯走,咧開嘴就要哭,手里抓著的番薯餅子卻也沒停下往嘴里塞,哭得一抽氣把自個兒嗆得直翻白眼。
劉氏看見更覺得心里窩火,劈手就朝芍藥后腦勺扇了一巴掌,這下可好,嘴里的番薯渣子噴了滿桌,把荷花惡心地趕緊丟開筷子,直說自己也吃飽了。
楊氏護孩子,趕緊過來攔著斥道:“老三媳婦你這是干啥,孩子好端端的吃飯招你惹你了?”
“就是個吃貨,看她這黑胖的德行我就來氣,又懶又饞的以后可怎么嫁人?”劉氏想伸手從婆婆懷里把女兒扯回來,“今個兒回家我就給她把腳纏上,以后下晚兒不許吃飯,啥時候瘦下來啥時候再吃?!?p> “胡扯,纏什么小腳,咱們莊戶人家不作興那個!”楊氏頓時急了,“孩子才幾歲,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咋個能不吃飯?”
老祝頭只自顧自地喝酒,屋里鬧騰設(shè)那么似乎都跟他沒關(guān)系似的,他不吱聲幾個兒子便誰也不敢說活,屋里的氣氛登時有點兒沉重。
荷花被嚇得睜大了眼睛,一顆心都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雙手不自覺地就抓緊了身旁茉莉的衣襟兒,先前見家里的女人都是一雙天足,倒讓她壓根兒就沒擔(dān)心過這事,難道這兒的人還時興裹小腳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