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趙濟人醫(yī)官出去之后,雅川提議,我們四個人分頭工作。陳維開再去問問死者的母親,所問的題目有四:一,她兒子的銀箱中存貯的銀錢有多少?二,她兒子所交的朋友最熟悉的約有幾個?三,當兇案發(fā)覺以后,老王即往江都路去報信,那時候他們母女倆和女仆王媽等在什么地方?并且書室和大門是否另有看守的人?雅川自己擔任的是到門房里去查問老王。因為據他的意見,老王在這件案中實處于重要的地位。云飛和李巡官負責在屋的內外仔細查驗,以便尋得些線索,或發(fā)現什么兇手的來蹤去跡。商議既定,四個人便立即分頭去干。
云飛等雅川和陳維開走了出去,又和李熙年巡官再分一分。李巡官去察看屋的外部,云飛在尸室中搜檢。李巡官贊同了走出去。
尸室中的地板雖然是實木涂漆的,但這時候足印縱橫,休想辨得清楚。云飛在墻隅邊角仔細瞧了一會,沒有可疑的東西。云飛理想中的窗簾上剪下來的紗角,兇刀等,更是沒有蹤影。又瞧那三個窗口。有一扇朝東的窗雖然關著,卻虛合著沒有下栓。這窗口可曾是兇手出入的通道?可是更一細察,又自笑鹵莽。這窗口是沿通路的,設備也和朝南的兩扇不同。那玻璃窗外還隔著鐵條,兇手當然不能出進。云飛開了窗摸摸鐵條,根根都不能搖動。云飛更仰起頭來瞧瞧,窗外是一條小弄,對窗有一垛白色的磚墻,墻里面似乎是人家的天井。無論如何,這窗口決計不能認做通道。
三扇窗都沒有發(fā)展的余地,云飛就再從書桌上著眼。云飛將書桌靠左的一只抽屜抽開,翻了一會,沒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又伸手去開右邊一只,便見有一個銀行存折和幾本風行的所謂艷情小說。此外還有不少跑馬票和大小不等的照片。照片都是時尚的少女。云飛把小說取出來順手一翻,忽見書中另外夾著一張用透明紙裹著的照片。照片上也是一個女子,年紀還不滿二十,裝束像一個小家碧玉,相貌也還不錯。云飛暗想這照片既然放在這里,一定是有關系的。
雅川在門房問老王:“請你仔細說說昨晚你家少爺回來后的情況?!?p> 老王道:“昨天晚上他回來得特別早,并且仔細叮囑我將前后門關好。他顯得很害怕。”
“我在大門上下鎖的時候,瞧見書室中電燈扳亮。其實他夜夜如此,回來后總要在書房里看一會報,然后才上去睡?!?p> “他的臥室在那一面?”
“少爺的房就在東邊的書房樓上?!?p> “昨天晚上,他可曾上過樓?”
“我不知道。我關了大門,就回進來睡了?!?p> “你睡的時候可曾聽得過什么聲音?”
“聽得的,是少爺的聲音。”
“怎么樣的聲音?”
“起先只有些拍桌罵人的話,后來好似大叫起來?!?p> “你聽得罵什么人?”
“我沒有聽清楚。不過少爺常常一個人會罵人,罵起來又是粗惡得很,我也學不出口?!?p> 雅川說:“老王,你應當實話實說。我瞧你的眼神,明明有什么事隱瞞著不告訴我。如果如此,你不但誤人家的事,還要誤你自己?!?p> 老王期期地說;“我——還聽得一種喊聲——仿佛少爺——他——他曾叫過我?!?p> “唉,你怎么樣?可曾答應他?”
“沒有。我——我——已經睡在床上?!?p> “什么?主人叫你,你為什么不答應?”
老王的粗壯的語聲忽似帶著顫動:“先生,不——不是我懶惰?!摇?p> “唔?你怎么吞吞吐吐?”
“先生,有緣故的。少爺喝酒之后往往如此。有一次,他在書房里亂叫亂罵,還打碎了一塊玻璃和一把茶壺。我奔進去瞧,原來他一個人在那里發(fā)酒瘋。我給他打了一拳。我嚇怕了,所以昨夜里也不敢隨便進去。后來我快要睡著了,忽然聽得小姐的呼聲,才爬起來奔進去。少爺已經倒在地上了?!?p> “那時候你就知道你主人已經被人殺死了?!?p> “我當時沒有察覺,等我走近去一摸,覺得他的呼吸已斷。我們慌得沒有辦法。后來我叫王媽把小姐和太太送上樓,接著我便到少奶家去報信。但那時候太太吩咐我,不要說明白,只說少爺昏倒了?!?p> “你去報信的時候,是從這大門出去的?”
“是的。
“你出去后大門怎么樣?可有人代你看守?”
“沒有。我只把門虛掩著。沒有人可以代替我?!?p> “你回來時大門又怎么樣?”
“依舊虛掩著,沒有兩樣?!?p> 雅川略頓一頓,又問:“昨晚你主人什么時候回來?后來又到什么時候發(fā)現他出意外?”
“我只記得少爺回來時約在十點鐘左右。后來我到少奶家里去報信,沒有留意時刻。但從少奶家出門回轉的時候已經打十二點鐘?!?p> 雅川又換了一個題目:“你主人的朋友一定不少,是不是?”
老王毫不留頓地答道:“是,真不少。以前韓少爺常在這里出進。還有虞少爺,鄭少爺;還有個叫小馬,一個叫老劉,還有個女戲子叫小金花——”
雅川岔口說:“喔,一個女戲子?她常來這里?”
“是,不過近來這班人都不來了。最近幾個禮拜簡直沒有人上門?!?p> “那么這幾個星期中,你可曾見有什么可疑的人們在你家門前走動?”
“這個——這個很難說。若說行路的人在門口探探望望。那是不時有的?!?p>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可有什么人逗留在附近,或曾向你探聽口氣。”
老王停一停,好像追想什么,接著答道:“唉,我記得大前天下午,有一個人進來問少爺可在家里。我回答他不在。他又問少爺什么時候回來,我說不一定,大概總在夜半。那人好像很不高興?!?p> 雅川的聲調仿佛增加些注意:“那個人怎么樣打扮?你可認識?”
“不,我從前沒有看見過。衣服是穿中裝的,我覺得那人帶一副凸晶的眼鏡,不像是下流人?!?p> “你事后可曾告訴你主人?”
“沒有。因為我當時并不在意,過后便忘了?!?p> “那么你白天可一直在這門房里嗎?還是時常要走開的?”
“我一直在這里,只有吃飯的時候,到里面廚房里去搬飯,但時候也不多。此外除非有客人來,我進去通報,暫時離開門房?!?p> “昨天午后,可有來客叫你到里邊去通報過?”
“沒有——唔,有的。”
“什么?”
“昨天下午四點鐘光景,有個穿西裝的高個來問少爺在不在。我沒有給他通報?!?p> “為什么?你主人不在家?”
“不,少爺在家里,可是我知道他正在跟少奶吵嘴。我有些怕,所以——所以回答那客人不在家,沒有進去通報?!?p> “后來你也沒有告訴你主人?”
“沒有——我實在怕他?!?p> “這個客人你認識嗎?”
“不認識,不過我看見過他一次。上禮拜他來看過少爺,少爺陪著他一塊兒出去。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p> “昨天還有別的客人嗎?”
“沒有了。不過在晚飯的當兒,我照例往廚房中去了一次?!?p> “那時候你主人可在家里?”
“不在。他又出去了。”
“你可知道那時候你主人往那里去的?”
“知道的。太太早一天說過,昨晚上少爺要到大江路錢家去吃喜酒。他出去時穿的也是新衣裳?!?p> “但你主人晚上回來時,你可知道他是不是確實吃過喜酒?”
“是,他確實喝過酒。因為他叮囑我把前后門關好的時候,我還覺得他的嘴里酒氣直沖?!?p> 雅川停了一停,說道:“好了?,F在你好好地看守大門。如果有別的事回頭再問你?!?p> 雅川走出門房的時候,陳維開正也從里面匆匆出來。他一見雅川,便搶先開口,陳說他問話的結果。他已問過死者的母親,據說董原的朋友很多,但絕少冤家,若要仔細,可去問面粉公司里的朋友。昨晚發(fā)案以后,董母和小益到了樓上,都嚇得什么似的,各自歸房,直到老王領了孫璐回來,母女倆才同王媽下樓。至于鐵箱內的銀錢數目,他母親完全不知道。因為董原的嗣父董世勛在臨死時的時候,除了董母的一部分養(yǎng)老費以外,已將遺產平均分給兄妹兩個。所以董原份內的財產,只有他一個人掌管,家中人都不知道底細。
雅川聽陳維開說完,說:“那么,銀錢的數目在這里是問不出的了?!?p> 云飛插口說:“我知道。至少是三千五百元?!?p> 李熙年向雅川眨著白眼。陳維開也抬起他詫異的眼光,向云飛呆瞧。
雅川立即問道:“云飛,你可是發(fā)現了什么證跡?”
“是。我尋得一個銀行存折。他昨天在淞滬銀行里提出了三千五百元?!?p> 云飛就將在書桌抽屜里得到的存折和照片信箋等物,都拿出來給雅川和陳維開看。他們都承認照片和信箋非常重要。陳維開將這證物收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