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之所以在西京是為一景,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大江流到西京之后,河道突然開闊起來,江面寬廣,極目遠(yuǎn)眺尚且無法看到對岸的情景,而在城內(nèi)的這一小段兒人工河道,卻又窄了很多,僅僅是引大江之水來城中繞了一圈兒而已。
只是在玉徽王朝立國之后,又征集民夫因勢利導(dǎo)地修了人工湖西涼海,方圓有十?dāng)?shù)里之遙,看上去就如同到了海邊兒。
而春江閣,就在這春江之上,西涼海側(cè)畔,占盡了地利。
“春江閣就這么大的地方,哪里放得下整個西京的士子?”王通化對葉銘說道,“這能夠進(jìn)到閣內(nèi)的,都是一時之選?!?p> “我倒是沾了舅父的光——”葉銘笑道。
春江閣卻只是近二十年來才修起來的,據(jù)說出資興建春江閣的乃是一位極有魄力的商人上官平,此人在東都也有很大的產(chǎn)業(yè),稱得上是富可敵國。
偏偏此人也喜歡結(jié)交各路的人物,附庸風(fēng)雅,這春江詩會就是他贊助起來的。
想要參加春江詩會,或者你是朝廷命官,或者就是得了春江閣發(fā)帖邀請的士子,或者就是遠(yuǎn)道而來詩名卓著的人物,當(dāng)然了,像是王通化這種從四品上的高官,想要帶個人過來,也不是難事。
畢竟正三品的官員,也就是宰相那個級別了,從四品上,確實(shí)職位夠高了。
西京留守余謙,也不過就是王通化名義上的頂頭上司而已,府中的大部分日常政務(wù),其實(shí)都是要由長史王通化一手打理的。
得知留守府長史來到,春江閣的大管事特地迎了出來,態(tài)度非常恭敬。
“不知道長史王大人駕到,有失遠(yuǎn)迎啊——”大管事陪著笑臉,將兩人迎到了春江閣的第三層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不必拘禮,你且忙去吧。”王通化擺了擺手,態(tài)度和藹地說道。
“那小老兒就不叨擾了,大人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這些雜役們便是,我家東主此時有事情纏身,未能趕到,卻是跟大人失之交臂了?!贝蠊苁乱贿厓悍愿琅赃厓旱碾s役們用心照顧,一邊兒對王通化說道。
“上官先生事務(wù)繁忙,倒是緣慳一見,有時間定要把酒敘話,好好聊聊?!蓖跬ɑc(diǎn)頭道。
隨從們大部分都留在外面了,畢竟這里寸土寸金,尤其是在今夜,更是難得一個位置。
倒是王通化的管家和葉家的教頭陳述之留了下來,坐在他們的后面。
少頃,西京留守余謙也到了。
余謙過來的時候,排場倒是挺大的,這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畢竟他是朝廷在西京的最高行政長官,出行時的儀仗代表著朝廷的體面,這方面是省略不得的,尤其是在這種比較隆重的場面上,更是要注重一些。
余謙來了之后,跟眾人打過了招呼,見王通化也在,也笑著說了兩句,便看到了陪在他身旁的葉銘,不由得有些驚異于葉銘的風(fēng)度,于是便問道,“這位偏偏少年倒是初次見面,卻是何人?”
“晚生定州葉銘,見過留守大人。”葉銘站起身來,拱手為禮道。
“你就是葉銘葉玉卿?”余謙的眼中有些喜色,看了一眼王通化,笑著說道,“就是那個天上碧桃和露種的葉銘?”
“正是晚生?!比~銘點(diǎn)頭道。
“呵呵,化之啊,玉卿到了西京,你怎么也不帶來給我瞧瞧?平日里你對他多有贊譽(yù),關(guān)鍵時候倒是會藏私哦?!庇嘀t笑著對王通化說道。
“留守大人說笑了,玉卿也是昨夜才到西京,還未來得及登門拜訪。下官想著今夜大人一定會參加春江詩會,索性就帶了他過來,拜望一下留守大人?!蓖跬ɑ卮鸬馈?p> “如此甚好——”余謙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玉卿能夠參加今夜的春江詩會,定然為我西京士子增色不少?!?p> “不敢當(dāng)留守大人謬贊,晚生才疏學(xué)淺,哪里比得上西京眾多士子?!比~銘客氣道。
眾人說了幾句,春江詩會就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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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詩會,向來是以風(fēng)花雪月為題,今年自然也不會例外——”詩會的主持人,則是詩壇宿老,有“南馮北羊”中“北羊”之稱的羊徐行。
羊徐行是玉徽王朝著名詩人,最擅長寫風(fēng)花雪月的應(yīng)景之題材,讓他擔(dān)任詩會的主持人,也確實(shí)是最恰當(dāng)?shù)?,至于說有“南馮”之稱的馮韶峰,卻是最擅長寫金戈鐵馬的邊塞詩篇。
今年的春江詩會,卻是強(qiáng)調(diào)一個月字。
“月上中天,春江水滿,即以此情此景,作一篇詩來,屆時由九位評判推選出今年的三甲,刊印天下,奇文共賞?!毖蛐煨袑⒔衲甑念}目給講解清楚,然后又說道,“仍以兩個時辰為時限,望各位好好把握。”
羊徐行說完之后,又有春江閣的大管事宣布道,“今夜為助興,我家東家特意捐出黃金百兩,贈與一甲第一名,以為彩頭!”
眾人聽了,又是一陣騷動,黃金百兩可不是小數(shù)目,如今一兩黃金大抵能夠兌換十兩紋銀,而一兩紋銀則當(dāng)銅錢一千文,也就是一貫。
平時豐年一斗米的價格,也不過就是十文而已。
眾士子當(dāng)中,自然還是家境普通的占了多數(shù),聽得有這么高的彩頭,大家都紛紛摩拳擦掌,拿出十分的氣力來,想要拔得頭籌。
參加這一次詩會的士子,何止數(shù)百人之多,此時各自找了地方,或者奮筆疾書,或是咬著筆頭苦思冥想,個個不遺余力,倒是有一大半兒的心思,都在那百兩黃金的賞賜之上。
自然有那快槍手,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拿了詩作出來,交給九位評判過目。
只是質(zhì)量究竟如何,從九位評判波瀾不驚的表情上,眾人就可以猜出一個大概來。
“百兩黃金,今年上官東主怎么舍得出這么大的彩頭?”
“這事兒就難說了,不過聽人說,似乎上官東主的女兒年方及笄,最喜詩文,近來因?yàn)闆]有好的新詩面世,一直耿耿于懷,央求父親在詩會上多多留意,這才有了重金彩頭的由來。”
“原來如此,若是今夜得了一甲第一名,豈不是有機(jī)會得到上官小姐的青睞?”
“誰說不是?上官東主雖然是商人,可是家底頗厚,官場上人面也足,卻非一般的商人可比呢。攀上這樣的姻親,那可是天大的造化?!?p> 士子們在埋頭作詩,其他的人則是吃吃喝喝,飲酒作樂,玩得非常開心。
春江閣方面不僅提供了免費(fèi)的飲食,也從青鸞閣請了歌姬舞姬前來助興,樓里面好不熱鬧,而在最高一層安坐的葉銘等人,則享受到了最好的招待。
陳述之是粗人,雖然略同文墨,但是對這些吟詩作賦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只不過他在葉家的時候,就聽說銘少爺在作詩方面很有一套,令人敬服,所以就說道,“少爺,如此詩文盛會,您怎么不露一手兒?”
“美食當(dāng)前,美酒在手,美女作伴,哪里還顧得上吟詩作賦——”葉銘一邊兒喝酒,一邊兒不以為意地回答道。
王通化的管家也聽到了,不由得撇了撇嘴,心說王大人一向?qū)@位銘少爺非常嘉許,怎么真人當(dāng)面,卻是如此提不到臺面上來?正所謂是盛名難副,見面不如聞名了,可見這文人的名聲,倒是有一大半兒都是互相吹捧出來的。
如此熱鬧了有差不多一個時辰的樣子,評判那邊兒接到的詩文已經(jīng)有兩百余篇了,從中挑挑揀揀的,也有二十多篇上得了臺面的詩作,其中西京士子吳英的無言絕句《望月》頗有些味道,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rèn)可,認(rèn)為是近年來的佳作。
還有就是來自于商州的士子馮成歡做的一首《春江行》也相當(dāng)不錯,一時之間跟吳英的詩作難以計較高下,讓評判們爭執(zhí)個不朽,委實(shí)是定不下孰高孰低。
至于還有其他幾位士子的詩作,也頗有獨(dú)到之處,卻不好一一表述。
“不虛此行啊,沒想到今年的春江詩會,居然是十年來最有收獲的一屆,讓老夫感到足慰平生——”一個評判捻須微笑道。
“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卻不知道能否出現(xiàn)更好的作品?”也有評判更期待道。
“怕是很難了——”另一個評判則說道,“有能力的詩作者,都是揮手而就,這種限定題目的詩作雖然也需要精雕細(xì)琢,可是依然要講究意境當(dāng)先,沒有了一股氣勢,先天上就已經(jīng)弱了三分,此時再出新作,也是久耗之作,難出驚世駭俗之語了?!?p> 評判們所留的獎項(xiàng)三甲一共九名,一甲一名,二甲兩名,三甲則是六名,其他的好詩作則是擇優(yōu)錄入今夜的詩集之中,擇日刊行天下。
如今吳英和馮成歡的詩作不相上下,這一甲就不好取舍了。
此時,青鸞閣的一名管事也上臺來宣布道,“為助興故,本閣的柳芊芊姑娘,特意再加彩頭,贈與今夜一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