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這一日,是官宦人家打掃灰塵的日子,夏府上下都在各自院落里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一般大戶人家打掃衛(wèi)生是三等丫鬟干的活計,可是東書房是夏霏墨起居所在,會存放一些重要的物件,故此夏霏墨不允許有外人隨意進入,那么打掃衛(wèi)生的活計自然就落到了向芯妤的身上。
清晨,天色微微泛白,夏霏墨便穿戴整齊地趕赴宮中,這一日乃是皇家祭祀灶君的重要日子,百官要在昭烈王的帶領(lǐng)下舉行莊重的儀式。
也正因為如此,平日里繁忙的東書房此刻比較清凈,向芯妤早早地就起了床,她踏入書房內(nèi)室,手中拿著一根雞毛撣子,仔細而輕柔地彈去那房間里每一處的飛塵,動作嫻熟而認真。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向芯妤身上,勾勒出女子美麗的輪廓,她一邊打掃,一邊以順時針的方向沿著屋子里的擺設(shè)走動,在路過夏霏墨常用書桌跟前的時候,一個不經(jīng)意的眼神,向芯妤瞥見了書桌上一份打開的信箋,那熟悉的字跡,竟然是她的生父所抒寫。
剎那間,向芯妤的心中涌起無限激動地情緒,顫抖的雙手,不由自主地伸向那封打開的書信。
輕輕展開,含淚細讀,那信上的文字宛若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塵封已久的記憶,向芯妤的目光緊緊盯著信中的每一個字眼,那是自己的父親親筆書寫的一封回信。
大意是:向夏府老夫人問好,表明年關(guān)之后會來王城一趟,并且想去祭奠一下女兒的衣冠冢。
親生父親的書信一字一句都布滿了對親生女兒的思念之情,向芯妤讀著手中的信箋,見字如見人,思鄉(xiāng)的淚水忍不住地模糊了雙眸。
這封書信讓她原本平靜的內(nèi)心掀起了無盡波瀾,往昔的回憶宛如潮水般涌上心頭:‘父親,母親,女兒還活著……,只是不能與你二老相見……,女兒好想你們……’
記得兒時,父親總是溫柔地陪伴在向芯妤的身邊,教她識字,教她做人的道理,教她明辨是非,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不得不以另一個身份生存在世間,無法與親生父母相認。
向芯妤原本以為今生再難與親生爹娘相見,如今,這封書信如同一道曙光般,照亮了向芯妤心中那一個黑暗的角落,她渴望與父親重逢,深深渴求那份久違的親情。
不知道握著信箋多久,就在向芯妤失魂的時候,突然她聽到了院子里夏霏墨與人說話的聲音,于是女子趕忙將信放回到了原處,并且快速擦拭掉遺留在眼角的淚水,重新拿起雞毛撣子繼續(xù)打掃飛塵。
夏霏墨站在院子里與隨行親兵了解一下最近軍營的情況后,便獨步走進了書房,一進房門,便瞅見了向芯妤打掃的背影。
聽到身后動靜,向芯妤轉(zhuǎn)身,對著夏霏墨的方向淺淺行了一禮:“少主人,晨安?!?p> “嗯,”夏霏墨隨口應(yīng)著,他無心抬眸,突然發(fā)現(xiàn)向芯妤的臉上有明顯哭過的痕跡,不禁疑惑問道:“你為何哭泣?”
“啊……”向芯妤本能的抬了一下頭,然后馬上垂下去,重新整理情緒回應(yīng)道:“剛才擦桌子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一下膝蓋,有些疼,便掉了眼淚。”
“哦,”夏霏墨沒有懷疑,關(guān)切囑咐:“小心點,這書桌確實有些笨重。”
“是?!毕蛐炬ッ娉啮肆藥撞?,想要退出書房。
可是夏霏墨走到書桌前,對向芯妤說道:“我渴了,去端一杯溫茶來?!?p> “是。”向芯妤態(tài)度恭敬的退出房門。
一出門,那不爭氣的眼淚便再度不受控制地滑落臉龐,向芯妤滿心愁苦,萬難收心。
與此同時的屋內(nèi),夏霏墨端坐在書桌前,目光深深地盯著那份打開的信箋,眼神久久未曾移開,隨后,他側(cè)目看向窗外,那若有所思的神情,讓人難以捉摸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等待片刻,向芯妤雙手端著一方茶盤緩緩走了進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書桌前,雙手將茶盤上一碗溫?zé)岬牟璞似?,正要往夏霏墨右手邊的桌子上放的時候,夏霏墨突然抬手去接那茶杯。
許是沒有注意,男子的大手在接茶杯的同時,一下子握住了向芯妤的小手。兩手碰觸的瞬間,向芯妤心下一慌,小手不自覺地抖動了起來。這一下,茶杯里溫?zé)岬牟杷隽顺鰜?,濕潤了夏霏墨的手掌?p> 自覺失了儀態(tài),向芯妤驚亂不已,她當(dāng)即跪在地上,連連認錯:“少主人,奴婢知錯,奴婢原本就是一個布衣粗人,手腳笨拙,不會伺候少主人,往后還是求少主人另換他人來服侍吧?!?p> 不知為何,自從看到親生父親抒寫的書信之后,那些陳年往事宛若破繭的蝴蝶般紛紛涌上心頭,當(dāng)初夏霏墨對待她冷酷無情的一幕幕,再度席卷向芯妤脆弱的心頭。
這一刻,女子突然心生后怕,整個人惶恐不安,再度與他會面,向芯妤只想躲得遠遠的,越遠越好,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尋得一絲內(nèi)心的安寧。
向芯妤慌亂地跪著,她不知道自己要怎樣才能逃離這個讓她感到不安的地方。
看著她滿目的惶恐,夏霏墨突然站起身來,沒有情緒地眼神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色澤。
“起來吧,這并非你的錯?!毕啮穆曇羝届o而又帶著一絲溫柔,然后他伸手將向芯妤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身心凌亂地向芯妤抬起頭來,一雙如煙水眸里充溢著錯亂的驚愕,她沒有想到,夏霏墨竟會這般溫柔地對待自己。
“你不必害怕?!毕啮f道:“我并非……無情之人……”
這句話給了向芯妤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他的這句話,是對現(xiàn)在的我說的,還是對以前的我……’
耳邊聽著他的話,心中的恐懼漸漸濃郁,但同時也涌起了一絲疑惑:‘他不會看出來什么了吧……,不,不應(yīng)該呀,我一直隱藏地很好……’
這一刻,向芯妤的心思完全錯亂……
夏霏墨似乎看出了她的情緒,于是他微微一笑,說道:“只是一碗茶而已,去換一杯吧?!?p> “……是……”向芯妤轉(zhuǎn)身,重拾心情走出了房門。
夏霏墨回身望著那份展開的書信,低聲說道:“夫人,我真的不是無情之人,若你能回來,我定當(dāng)好好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