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昌侯府靜謐幽深,給人一種神秘莫測之感。走在燈光與雪光交相輝映的昏黃中,不自覺地就會壓低說話和走路的聲響,以免弄出什么動靜來,造成不良后果。
馬車里很沉默,馮媽媽想要說些什么,也被田蜜制止了。她靜靜地傾聽白管事與門房上的守夜人打招呼,透過車窗,可以看到有兩人從門房里跑出來,舉著燈籠在車前照明帶路,馬車便又緩緩前行,向著更幽深之處。
田蜜默默地數(shù)著呼吸,大約算到一刻鐘時,趙三吁住馬兒,白管事的聲音便在車門旁響起:“三小姐,二門到了,請下車?!?p> 葉兒從里邊把車門打開,先跳下去擺好小條凳,等馮媽媽幫田蜜戴好狐皮帽子,才伸手牽引田蜜踩著凳子下車。
外面的空氣很冷,刮著北風,還有小雪花飄到臉上,有點麻痛感。田蜜捏緊手指,不讓自己因陡然的寒冷刺激而打哆嗦。
她看了看四周,星光慘淡,烏云低壓,眼前除了一扇緊閉的大門,其余便是六七尺高的圍墻,墻內有落光了葉的樹干直指天空,形狀極其怪異。而身后的來路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景致。
趙三正在用力拍門,砰砰砰的震天響。好半天,才有一個神情淡漠的婆子開門出來,查驗趙三遞過去的牌子。
不知道是不是田蜜的錯覺,她覺得那婆子飛快地看了自己一眼,臉上竟有嘲諷的譏笑一閃而過。
婆子驗過了牌子,便把大門打開,低頭束手站在一旁,整個過程一言未發(fā),讓人忍不住要懷疑她是不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見此情景,白管事眼里怒火熊熊,但內門之事不是他這種二級小管事可以管的,只得按捺下憤怒,準備等下去找侯爺說道說道。
小廝們和丫鬟們忙著從車上卸行李下來,東西不算多,但也有好幾口箱子和幾個大包袱。等到東西在二門前擺成一排,那守門的婆子仍然站著動都不動,仿佛眼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白管事知道今天這事有蹊蹺,便伸手奪過門房小廝的燈籠,連同趕車的車夫一起,都被打發(fā)去抬箱籠,再加上四個丫鬟,倒也剛好把東西全都一次性抬完了。
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白管事猛然上前,一腳將守門的婆子踢倒在地,然后走到田蜜面前微微彎腰,笑道:“三小姐,時候不早了,奴才這就送您去雅竹院安置。”
“嗯,有勞白管事了?!碧锩弁现L長的尾音,搭上馮媽媽適時遞過來的手臂,跟著白管事跨進了二門。后面是抬箱籠扛包袱的丫鬟小廝,凌亂的腳步瞬間打破了內院的寧靜。
馮媽媽曾經(jīng)和田蜜說過,侯府內院,是男女主人和姬妾、兒女們生活休息的地方,在這里,侯夫人最大,掌管著侯府上下百多口下人的生死,侯爺?shù)哪赣H老夫人反倒排在第二位,每日就在榮恩堂里吃齋念佛,為侯府子孫祈福。
據(jù)說老夫人和侯夫人一向不對盤,前者住在東面的榮恩堂,后者住在正中間象征權力中心的金桂苑。西面就是侯爺?shù)募ф?,一排九個院子,以妾室們的名字命名。而侯爺?shù)淖铀米≡跇s恩堂后方的一排院子,南面和北面各有一個花園,只不過南面的花園小一些,北面的花園連著大廚房,中間還隔了一個人工湖,約兩廟大小。
月黑風高,田蜜看不清侯府的全貌,也找不到什么榮恩堂金桂苑。腳步匆匆地走過沒有積雪的石板小路,有梅花的清香從鼻尖下飄過,她抬眼尋找,入目只得黑壓壓的怪影子,半點雅致也無。
這里的人大概都睡得早,除了隱約如豆的燈光,看不到一個行人,也聽不到一點人聲。當田蜜數(shù)到第七個院門時,白管事停下了腳步,舉高了燈籠對田蜜微笑,“三小姐,這就是雅竹院了。”
田蜜好奇地歪頭,看了看緊閉的院門,心道這院子沒有配備別的丫鬟婆子嗎?怎么里面黑乎乎的,院門似乎還上著鎖?
田蜜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問的,白管事臉色微變,把燈籠往門上一照,果見鐵將軍把門,分明沒有準備好迎接它的新主人。
“這,這個……”白管事臉色難看到極點,垂下眼瞼,語氣不確定地說道,“興許是夫人沒想三小姐會連夜趕到……趙三!還不快點去找鑰匙!”
趙三被吼,嚇得手一哆嗦,箱子砸到地面上,巨響在這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老遠。但周圍好像沒有住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田蜜知道自己這個繼女會礙很多人的眼,但沒想到這個下馬威會來得這樣快,人家擺明了不歡迎她。
而馮媽媽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節(jié),入府時的興奮全跑沒影兒了,美艷的臉上遮著陰霾,牙齒咬得格格響?!罢媸瞧廴颂?!”
田蜜越來越冰冷的目光讓白管事倍感壓力。他心中暗恨作祟之人,怎么就不知道侯爺?shù)囊黄嘈哪兀窟@不起眼的鄉(xiāng)下娃,可是掌握著祥瑞蘋果的大秘密,簡直就是一座會移動的人形寶藏,別人家想都想不來,這里的人卻要把人往外推?侯爺大意了啊……
“趙三,還不快去?好久沒挨板子了是不是?!”白管事再度吼起來,震得路邊的樹梢直往下掉雪團。
這么大的動靜,仍然沒有旁人出現(xiàn)。田蜜暗地里撇嘴角,想了想,說道:“趙三,天色晚了,許是管鑰匙的人都安置了吧。阿呆,你來開門。”
阿呆一個人就扛了一只大箱子,箱子上還放了他自己的大包袱,走了這一路,他連粗氣都沒喘過。見田蜜喊他,他便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大步走到院門前,瞧瞧鎖頭,又看看田蜜。
“打開它!”田蜜隱晦地給了阿呆一個手勢,這是要他撞的意思。手勢一落,阿呆就抬起了右腳,白管事只來得及哎了一聲,兩扇門板就被阿呆踹得倒飛出去,轟然落地。
白管事苦笑連連,田蜜無辜地眨眨眼睛,攤手,“對不起哦白管事,阿呆是個傻子,有時候會誤解話里的意思。明天我罰他把門修好,好不好?”
“無妨無妨,修門小事,夜深了,三小姐快點進去安置吧。”白管事微微彎腰,嘴角直抽抽。這是個大發(fā)現(xiàn)啊,沒想到這小傻子竟有一身好武藝,以前怎么沒看出來呢。
白管事用燈籠引著眾人到了屋前,看到房門都沒上鎖,放心地吁了一口長氣。真怕那小傻子再來幾腳啊,這可都是紅木雕花門呢,他一年的例錢也買不來一扇這樣金貴的門板。
馮媽媽似乎對這雅竹院挺熟悉,帶路開了廂房,讓人把箱籠抬進去,要用的包袱則提進了正房里。這時丫鬟們也找到了燈點上,是花苞型的罩紗燈,屋里立刻亮堂起來。
白管事領著小廝們告辭,見阿呆還拎著他的包袱站在屋里不動,不免拿眼睛盯著他,心道這小傻子不會是想留在這里過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