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一行找到葉承鈞時,他正在東城新鋪子里當監(jiān)工。
這間鋪子就在皇城根前面的小街上,出了鋪子后門走幾步就是皇宮的一個小角門,進出的都是上下班的大內(nèi)侍衛(wèi)、御林軍,還有為主子辦事的太監(jiān)、宮女,負責給皇宮供米供菜的小販也是送貨到此處交接。可以說,這里就是皇宮里最末等的小人物的世界。
新鋪子的原主人就是御林軍校尉,因在宮里犯了事,得罪了某個主子,被下了天牢。他家里上有老母在堂下有三個幼兒待哺,那校尉夫人四處奔走,求爺爺告奶奶的,花光了所有積蓄,,終于把丈夫救出天牢。
官職丟了,錢也沒了,要重新爬起談何容易?校尉心灰意冷,最后決定把宅子賣了,帶著一家老小回了南山老家。
“三千兩能夠買下這樣兩進共八間的房子,也算是咱們撿到了?!甭犃巳~承鈞的介紹,田蜜不無感慨地說道。
“可不是?先前我就問過旁邊的人家,開價都超過五千,帝都的地面就是值錢些,這要是在鳳城,一千兩就差不多能拿下了?!比~承鈞陪著田蜜站在鋪子門口,指著左右給她介紹?!斑@條街上住了不少低階武官,多數(shù)都在宮里領職,官銜不太高,但也能唬住普通人,混混都沒幾個敢麻著膽子找麻煩的,安全上省事許多。”
“你仔細看,這小街上賣吃食的鋪子極少,整條街就一間燒餅鋪一間雜貨鋪,有兩家酒樓,規(guī)模也不大,其他鋪子都是成衣皮貨藥鋪這些。往右走上百步,是十字路口,馬路對面的巷子住了許多勛貴,他們的管事也要到左邊的菜市采買,正好經(jīng)過咱們鋪子?!?p> 田蜜左右一打量,頻頻點頭,“不錯不錯,真不錯!鈞哥哥,這間鋪子咱們買下就賺到了。”
受到表揚的葉承鈞笑瞇瞇的,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亮晶晶的眼眸。田蜜突然覺得,其實他笑起來跟葉承秀很像,尤其是準備算計某人或某件事的時候。
田蜜打了個寒戰(zhàn),雙手護胸,警惕地望著葉承鈞。她有種感覺,如果被他盯上,一定不會有好結果的。天哪,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陽光男孩的葉承鈞也有腹黑潛質(zhì)呢?
“咳咳!蜜兒妹妹,你干嘛用這樣奇怪的眼神看我。走走走,哥哥帶你到后面去參觀。給你留了一個房間哦,以后在侯府呆得煩了就過來散散心?!比~承鈞伸手虛領著,將田蜜帶進了鋪子后院。
這間鋪子從買下之后,葉承鈞就花了大價錢大力氣,高薪聘請大量幫工日夜施工,在院子兩側各加蓋了三間房,如今鋪子已經(jīng)初具規(guī)模。粉墻青瓦、嶄新桌椅、潔凈廚具,還有干凈的床鋪被褥,只要食材和人員到位,鋪子馬上就可以開張了。
田蜜用纖纖玉指撫過長桌,撫過井臺石板水池,撫過操作間的灶臺案板,一切都光潔如新。最后她站在給她準備的房間,看著里面新砌的火炕和新打的羅漢床、柜子、炕桌、書案,還有柜子里裝得滿滿的厚棉被、擱在書案上的翠綠竹笛,她突然很想哭。
這個房間的布置,和她原先在虎頭鎮(zhèn)醉月樓的房間一模一樣。這一刻,濃濃的思鄉(xiāng)情愁纏繞著她,揮之不去。田胖子、葉承秀、朱有才等等熟悉的面孔輪番在腦海里出現(xiàn),音容笑貌還是那樣清晰,并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模糊。
或許,無論走到哪里,她都無法忘懷這些人了吧。
她背過身去,抹去腮邊眼淚,再回頭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小酒窩能迷死人,“鈞哥哥,讓花兒去買菜,咱們今天就入火吧。我在雅竹院就是今天開伙的呢,今天一定是個好日子!”
葉承鈞盯著田蜜眼角的淚痕,眨眨眼睛,好一會兒才笑道:“可以,你是小東家,這里你說了算?!?p> 說著,葉承鈞從荷包里摸出一塊銀子和一把銅板遞給花兒,見葉兒躍躍欲試,便說要多買點好吃的,讓葉兒和阿呆都去。然后他看了一眼馮媽媽,后者沒動,他便把她晾到一邊。
田蜜走到書案后坐下,隨身包包取下放在桌上,笑著對馮媽媽道:“走了這半天,口有點渴了,媽媽幫忙燒點茶來可好?”
三小姐要和小掌柜談事,馮媽媽自然曉得要回避。她低聲應了,便退出房間去廚房。這里的東西全是新的,馮媽媽站在灶前發(fā)了半天愣,然后自嘲地撇撇嘴角,挽起衣袖,找出紅泥小爐和一套茶具,取水洗刷、燒火烹茶,神態(tài)專注又輕松。
屬于田蜜的房間內(nèi),葉承鈞關了房門,在田蜜驚喜的目光中掀開床單,在炕角一個小突起上按了按,炕墻便神奇地張開一個口子,吐出一只被幾根鐵棍抓得牢牢的鐵盒子。鐵盒有普通抽屜那么大,四四方方,盒面上安有兩只提耳,往上一提,盒面便會向兩側打開,露出內(nèi)容物。
“哎呀,鈞哥哥從哪里弄來這么個物件,太有意思了?!?p> “呵呵,是哥哥自己做的,怎么樣,夠隱秘吧?”
“嗯嗯,真是個藏寶的好地方。”
田蜜奔到鐵盒邊,忽上忽下地察看,喜得眉開眼笑。有這么個巧妙的機關,她不用再象老鼠一樣,到處挖坑藏寶啦。
至于她的寶物放在這里會不會被知情的葉承鈞拿走,她壓根就沒考慮過這一點。
兩個人頭挨頭擠在炕前,少女的體香幽幽飄來,如蘭似麝,聞之如癡如醉。葉承鈞吸了吸鼻子,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痛覺令神智恢復清明后,他悄悄后退兩步,將整個秘盒當面全部讓了出來。
田蜜是個行動派,說干就干的,立刻就把包包從身上摘下,從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里面包的就是她所有的房產(chǎn)地契、戶籍文書,還有下人賣身契、店鋪合同、大額銀票、賬本等物。
“這個可以留下,這個要拿回去,這個也可以留下……”
田蜜嘟嘟噥噥地挑挑撿撿,把所有文書、賬本放進秘盒里,銀票仍然隨身攜帶。眼前突然出來兩份寫好的合同,田蜜抬眼,只見葉承鈞笑瞇瞇地又遞上一管毛筆。
“咱們的合同還沒簽呢。”
“哦,拿來我簽。”
田蜜粗略翻看一下合同內(nèi)容,和謝輝那份一模一樣,也是葉承鈞占包子鋪的三成干股,每月十兩銀的工錢。她那好看的柳葉眉微微皺起,“不是說二十兩嗎?怎么你私自改了數(shù)字?!?p> 葉承鈞低頭笑笑,“還是和謝輝一樣比較好,我抄合同的時候,他可是在旁邊看著的。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師兄弟,別因這些小事傷了感情?!?p> 田蜜嘴唇動了動,葉承鈞伸手攔道:“蜜兒,其實哥哥已經(jīng)比謝輝多占了。這個鋪子別看不在鬧市,弄不好利潤比他那邊還要多。不信你等年終算賬,就知道哥哥說的不假。”
“那,好吧……”田蜜不再堅持,大筆一揮,簽上田蜜二字,合同完成。
她仍舊拿了一份放進秘盒里,蓋好蓋子。葉承鈞遠遠地伸手過來把盒子往里一推,秘盒縮進炕里,炕墻復原,一點痕跡都看不出來。
田蜜在這里完全不設防,這讓葉承鈞既高興又深感責任重大。他放下床單拍拍炕沿,鄭重向田蜜保證:“蜜兒放心,打今日起,哥哥就在旁邊住下,絕對不讓你的寶貝跑了去!”
“謝謝鈞哥哥?!碧锩坌Φ煤荛_心。
她真的這么放心葉承鈞?其實不盡然。她也想擁有一個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但她的身份她的處境,都不容許她這樣做。相對于西昌侯府那個狼窩,田蜜更愿意相信葉家的忠誠。
而且,她放在這里的都是一些文書,銀票還在自己手上嘛。萬一不幸葉承鈞卷鋪蓋跑了,她也有東山再起的本錢。雞蛋不要放在一個籃子里的處世名言,田蜜在夢里就學會了。
“小姐,茶燒好了,奴婢現(xiàn)在可以進來伺候嗎?”
“媽媽進來吧,辛苦了?!?p> “奴婢不辛苦,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馮媽媽態(tài)度恭謹?shù)厣狭瞬?,見田蜜沒有吩咐,便又退下去。走出幾步,她悄然回頭,房門不再關著,知道主子的機密事情談完了,便在院子里散步,等待兩個小丫頭和一個小傻子買菜回來,好開工整治飯食。
田蜜捧著茶杯暖著手心,小聲將昨晚與西昌侯談判的過程說了一遍,末了問葉承鈞:“鈞哥哥,你看咱們要價多少合適?”
田蜜將祥瑞蘋果的秘密安到葉家身上,是葉承秀早就計劃好的,葉承鈞對此也很清楚,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不過祥瑞蘋果銷量這樣好,似乎原先大哥定下的價格低了點,要不要再往上抬一抬呢?
“鈞哥哥也覺得咱們原定的價錢低了是吧?”
“嗯。一個祥瑞蘋果能賣出二兩銀子,這是絕對暴利,咱們要是捂在手里不放,難保西昌侯不會殺心頓起,暗地里下刀子。既然注定技術要賣給他,就在原定的基礎上再翻一番好了?!?p> “你是說……十萬兩?!”
田蜜張著小嘴,不敢置信地望著葉承鈞?!澳愫?,張口就是十萬兩,西昌侯就是再有錢,你這也相當于在他身上挖了一大塊肉下來?!?p> 葉承鈞滿不在乎地攤手,“他嫌貴就別買呀,咱們又不愁賣不出去。再說了,他趙家拿了大燕國一半的蘋果生意,每年掙的何止十萬。”
田蜜想了想,一拍書案,“好吧!十萬就十萬!漫天要價,坐地還錢。如果他不能接受,再談就是,反正五萬是不賣的!”
院子里,馮媽媽捂著胸口蹲在地上,劇烈地喘氣。我的天爺,一個秘密就要賣十萬兩,小姐可真敢開口。侯爺那樣要強的性子,肯乖乖被她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