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舒眉跟齊峻出發(fā)時,天還只有蒙蒙亮,寧國府大部分人尚未起來。包括國公夫人高氏。
直到青卉晡時來報告這一消息,她想做出什么應(yīng)對法子,為時已晚。
等她人離開后,高氏狠狠捶打著羅漢床,她的心腹程嬤嬤望著主子,想勸解又不敢出聲。
“好啊!竟學(xué)會玩虛晃一招了?!”起身站到窗邊,盯著竹韻苑的方向,高氏喃喃自語。
“夫人,他們既成夫妻,出雙入對終究難免的,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背虌邒呤毯蛟趥?cè),終是忍不住出聲了。
其實她心里不以為然。當(dāng)嫂子的整天盯著小叔院子,這是哪門子事???!不過,大家知道表小姐的事,所以特能理解夫人。可如今木已成舟,難道還能阻止人家夫妻倆在一起?!
高氏心里的恨,卻是有口難言。
只她自己知道,若表妹不能從齊府正門抬進(jìn),坐這正室的位置,高家遲早會玩完。齊府三爺如今在邊關(guān)人望很高,那人恰巧又是文家黑丫頭的親姨父。爹爹之所還穩(wěn)在太尉位置上,只不過靠的高家原先在軍中勢力。自三年前一役后,高家實力大不如前,余威還能勉強撐多久?!不然,呂家翻案之事也不會如此棘手了。
表妹重新嫁進(jìn)齊府,雖然象征意義大過實際作用。高家所需的,也只不過是時機而已。
養(yǎng)在坤寧宮的五皇子,如今已有兩歲了。等過兩年一舉成事,還哪用得著看別家臉色?!大姐也太沒用了,連關(guān)在永巷的女人也除不掉。
高氏后悔起當(dāng)初的決定,若不是她那時一門心思,盼著嫁與齊大郎,向爹爹獻(xiàn)了那一計。何至于讓家族走到這一步。到如今她是人、權(quán)兩空!
“夫人,表姑娘到訪!”她正在愣神,屋外丫鬟菊兒的聲音響起。
“快快讓她進(jìn)來!”高氏起身坐回到羅漢床。
高氏惦記著的兩人,此次正在京城前往滄州的路上。
齊峻騎在馬背上跑在前頭,讓親隨尚武隨車保護(hù)夫人,也不管后面的馬車跟不跟得上,一門心思朝前趕。
坐在車廂內(nèi),舒眉感覺骨頭都快散架了,心里早將那渾小子咒罵了無數(shù)遍。被顛得實在忍不住了,她撩開窗簾向外嘔吐。雨潤一邊扶著主子,一邊直著嗓子朝外面喊:“紀(jì)叔,停一停,夫人顛得都吐了!”
拉住韁繩,安頓好牲口,齊府老奴紀(jì)猷將車停下來。和尚武一同過來,候到車廂邊。望著自家夫人那副慘狀,他雙手交握,連聲道歉。
“夫人,不是老奴不顧惜您的身子,實在是爺?shù)姆愿?。”紀(jì)猷這樣說著,眼睛向天上望了一眼,接著解釋道,“這天氣眼看著就要落雪了。若不在天黑前找到客棧住宿,怕是夫人吃的苦頭更大?!?p> 幾人在這兒說著,前頭齊峻一回頭,看見后面的車沒影了,又急匆匆地趕回來??吹狡拮油铝艘坏兀R峻眉頭緊擰,心里嘀咕了一句:女人真是麻煩。
此時,一陣寒風(fēng)刮來,卷起地上的枯葉和殘枝,在半空中打著旋兒,漫天飛舞起來。舒眉和雨潤趕躲進(jìn)車內(nèi),齊峻抬起手臂,將披風(fēng)罩住頭部,尚武和紀(jì)猷則轉(zhuǎn)過身,背著風(fēng)行的方向。
等狂風(fēng)停下來的時候,果然如車夫所言,細(xì)米大小的雪粒從天而降。
“爺,外面風(fēng)大,小的看您還是到車上去吧?!”尚武忙將小主子勸進(jìn)去。
望了一眼天際,齊峻眉頭擰得更緊。以他這些年在北方生活的經(jīng)歷,知道再趕也來不及了,遂從善如流地擠進(jìn)了車廂里。
車廂本身不大,只能容納兩三個人。
這幾年在老家,齊峻練拳腳騎射,被大哥派的師傅操得嚴(yán)格,練就一副壯實碩大的骨骼,身材越發(fā)魁梧起來。是以,他一進(jìn)到里面,空間就顯得特別逼仄。舒眉主動起身,坐到了雨潤那邊去,騰出本來的位置給齊峻。眾人安頓好后,馬車重新出發(fā)。
跟齊峻對面坐著,四目相望,舒眉覺得不大自在,遂將視線挪到一邊,望著窗簾下面晃動的流蘇發(fā)呆。
車內(nèi)氣氛頓時凝滯起來,誰也沒再出聲說話??筛髯缘男睦铮⒉黄届o。
齊峻盯了那邊主仆看了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兩月之前在這條道上,他救起呂若蘭的情形。那時她身上衣服破爛不堪,面色憔悴,跟一群流民混在一起,起初他都沒認(rèn)出來。
當(dāng)時她的樣子狠狠擊中他的內(nèi)心,再也沒法扔下人不管了。后來被他接到京城安置在外面,本打算悄悄照顧就成了。誰曾料到,她不知怎地摔了下來,徒惹出一場風(fēng)波。
想到這里,齊峻記起今早起床,紫莞侍候他穿衣時,無意間提到的情況。
昨天妻子說不記得進(jìn)京的事,可半月之前她為何又能和三妹,親熱之極地同宿一晚?!
果然,滿肚子都是算計!
想到這里,他倏地睜開眼睛,抬眸望向舒眉。
“從什么事開始,你不記得了的?”齊峻突然發(fā)問。
被他的聲音打亂思緒,舒眉眼里閃過一絲慌亂,片刻間她就鎮(zhèn)定下來。
“在瓜洲落水之后?!彼届o地答道。
“那你前不久怎地跟三妹一見如故?”齊峻語氣充滿質(zhì)疑。
“人的緣份就是這樣,有些人見面就喜歡,有的再怎么綁到一起,都覺得別扭。”
“哦,你對我是哪種呢?”齊峻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問起。
她眉頭微蹙,這人的傲嬌風(fēng)格又發(fā)作了,怎能問得這般直白?!
“以前怎么樣妾身不記得了,自醒來后,希望盡量少碰到爺。爺你該也是如此吧?!”她反將了對方一軍,從自己醒來,這位爺常不著家的情形看,十之八九會是這樣。
想到前兩次見她,情形確實如此。齊峻一時噎住了。正打算刺她兩句,可轉(zhuǎn)念一想,自己嫌棄她在先,反正也沒指望她欣賞自己。不過,他心里還是十分沮喪。
罷了,罷了,忙完這趟差事,兩人盡量少些見面吧?!
齊峻內(nèi)心郁結(jié)之余,索性閉上了眼瞼,閉目養(yǎng)神起來。
舒眉暗地里松了口氣,心里安定不少——離她理想的生活又進(jìn)了一步。經(jīng)這樣一刺激,以后他該會少來招惹自己了吧?!
兩人間只要誰都不動情,這趟外出就是安全的,她可不想跟眼前這位,在兩年時間里,有什么感情上的糾葛。到時想走都走不成了!
該怎么讓對方一如繼往地討厭她呢?嗯,這是新的題課,挑戰(zhàn)難度蠻高的。兩人共處一室,人們往往因寂寞走到一起,幸虧還有個呂若蘭,經(jīng)常出來晃一晃。
此時此刻,她無比慶幸呂家姑娘的存在。
舒眉正在得意中,車身突然一震,她跟雨潤朝對面撲了過去。
齊峻的懷里,猝不及防撞進(jìn)個香軟的身子。等他還未反應(yīng)過來,舒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眨眼間就爬了起來。她坐回原位后,還拍了拍凌亂的衣服。
見了她的動作,齊峻心里更加不爽,朝外面怒吼一聲:“紀(jì)叔,怎么駕車的?是不是不想干這差事了?”
“爺,車輪掉進(jìn)坑里了。”紀(jì)猷的聲音里,透著幾分沮喪。
“什么?”齊峻下一刻就撩開簾子,從車上跳了下去。
“都怪老奴,前面一個坑,老奴沒留神,加上地上雪粒打滑,車身拉都拉不住。”
聽到聲音,舒眉探出頭來朝外張望——果然,他們車子的一邊木輪陷在泥坑里。
她忙囑咐雨潤,兩人朝另一邊跳下去。
見舒眉也跟著跳了下來,齊峻氣不打一處來,沖著她喊道:“下來干啥,趕緊回到車上去,沒見過你這樣愛拋頭露面的?!?p> 舒眉懶得理他,問車夫道:“紀(jì)叔,只是陷到泥里了,趕緊推吧!”
“好嘞!”紀(jì)猷回到車駕上,用鞭子狠抽前面馬的屁股。
咔喀一聲響,馬車是拉上來了,可車上不知什么東西斷裂了。舒眉暗叫一聲糟糕,屋漏偏逢連陰雨。
果然,紀(jì)猷跑到跟前查看,沒一會就跑過來報告,說車輪部分?jǐn)嗔验_了,若是再往前走,可能隨時會出危險。
“臨出門前,你沒檢查車駕嗎?”齊峻擰著眉頭問道。
紀(jì)猷哭喪著臉,向他稟報:“老奴怎么沒檢查?剛才那鞭抽得太用力,沖得太快,車輪就裂開了?!?p> 齊峻抬頭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現(xiàn)下的境況,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決定。
此時,尚武在旁邊建議道:“爺,天越來越冷了,這兒正好有幾匹馬,咱們騎著馬往前邊鎮(zhèn)子上趕,天黑前想來可以趕到?!?p> 齊峻望了舒眉主仆一眼,言外之意是,你們覺得如何?
舒眉立即心領(lǐng)神會,望著她丫鬟問道:“你我以前會騎馬?”
雨潤不知是凍的,還是咋的,哆哆嗦嗦答道:“小姐以前會騎的,可是您上次從馬上摔下來……”
齊峻眸光一黯,當(dāng)即想起了那事。他把自己的坐騎,牽到舒眉跟前,想她上馬試試。
舒眉茫然不知所措,左手剛揪住馬韁,腳還沒伸進(jìn)馬蹬里,此時馬一聲長嘶,嚇得她連連后退,雙腳不停發(fā)抖,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
“你到底會不會?”齊峻在后面怒吼一聲。
舒眉挺起身子,回望他一眼,答道:“妾身都不記得了,哪知道會不會?”
雨潤忙過來打圓場:“稟姑爺,小姐原先是會的。您看她的動作很熟練,就知道她會??赡苌洗嗡は聛硎芰梭@嚇,現(xiàn)在她不怎么敢坐在上面。要不,奴婢騎上去帶著小姐吧?!”
齊峻斜睨一眼雨潤,鼻子里輕哼一聲:“你?就你這單薄的身子骨,她掉下來時,你扶得住她嗎?”
雨潤朝后縮了縮,不再應(yīng)聲。齊峻一躍上馬,朝舒眉伸出手來:“還是我來帶著你吧?!”
舒眉連連后退,大庭廣眾之下,男女共乘一騎,人家還以為她是不正經(jīng)的歡場女子。齊峻少有風(fēng)流之名,她可不敢跟著他這般糊涂。再說,兩人這樣一來,沒準(zhǔn)以后跑路就難了。
正在猶豫間,身后傳來男子的聲音:“幾位是馬車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