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鄉(xiāng)紳和頭面人物回去后立刻布置攤派。一干百姓聽說只要交少量的錢就可以免綱,哪有不干的道理。要說鄉(xiāng)紳們也夠意思,遇見實在沒錢的人家,自己就貼上一點??h城的商戶再互相籌集一筆資金。
在他們籌錢時候,歐陽和兩名親信衙役消失了,留下的話說是上京疏通,一干錢財全部交由甘信和歐平打理。
京郊廣德宮香火旺盛,此館非比尋常,乃是御賜沖虛妙道先生——王文卿的道觀。這王文卿不簡單,秩太中大夫,特進徽猷閣待制,主管教門公事,成為當(dāng)時統(tǒng)領(lǐng)道教的領(lǐng)袖人物,父母叔妻弟皆得封贈。說他道他是道,說他官,官還不小。他創(chuàng)立了神霄派,至明清,道脈尤存,死后到元代仍舊被冊封為沖虛通妙靈惠真。
歐陽在公主府就聽說此人雖得徽宗寵信,但不交結(jié)權(quán)貴,不干預(yù)朝政,且能洞察時事,知進知退。事實上此人品德確實不錯,屢次勸告宋徽宗勤政練兵,但都沒被采納。
歐陽知道和皇帝講道理不是可能的事情,一干大臣哪會去管百姓死活。要免綱,只能落在這人頭上。
只可惜歐陽太高估自己這從七品芝麻官的能量,雖然進了里面,但冊子遞進去半個時辰,一點動靜也沒有。再等了半個時辰,終于一個名叫朱智卿的道人出來:“家?guī)熒眢w不適,居士請回吧?!?p> “恩……麻煩你再通稟一聲?!?p> 朱智卿搖頭:“家?guī)熞幌虿缓凸賵鰜硗??!?p> “麻煩您再通稟一聲,就說令師的母親遭到了綁架。”靠了,非逼自己出殺手澗。
“綁架?”朱智卿大驚。
“別這么看我道長,不是我干的。”歐陽很無辜道:“本縣就是路上打尖,聽說有兩個強人綁了仙長的母親,這才好意來相告?!?p> “好。”朱智卿臉色三變后道:“貧道這就去稟告?!?p> 要說這效率可沒得說,只十分鐘,朱智卿就屁顛出來:“大人,家?guī)熡姓??!?p> “謝謝!”
……
歐陽進了大殿,當(dāng)即吐口鮮血,他媽的也太搞了。大殿上供奉兩座神像,右邊的歐陽不認識,左邊的那只不要太認識,那不就是宋徽宗嗎?
一背對歐陽的道人團坐在地,身子也不轉(zhuǎn)道:“居士遠來辛苦,請坐,看茶?!?p> “多謝仙長?!?p> 兩句話后,兩人開始沉默。王文卿閉目打坐,歐陽閉目養(yǎng)神。從中午一直到日落,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初燈時分,王文卿才緩緩道:“居士養(yǎng)氣之修為,似乎和年齡不太相符?!?p> “求人之時,理當(dāng)恭敬?!?p> “貧道乃一方外之人,雖入了朝堂,但無心過問世俗之事?!?p> “那道長可知你食五谷之物何處所出?”歐陽再道:“你身之遮羞之布何處所出?你無生產(chǎn),卻衣食無憂,可知何處所出?!?p> 又一陣沉默后,王文卿:“居士有何事,請說?!?p> “事情是這樣的?!睔W陽把花石綱的事情說了一遍。
王文卿聽后輕搖頭:“皇上所行,不是貧道所能干涉?!?p> “只要仙長聽我安排,就可救百條性命。”
“碌碌凡塵……”
“你母親被綁架……”靠,油鹽不進,非逼自己用這招。
“看居士必然不是對無辜下手之人,否則必然不會為百姓死活快馬到京城,還得罪貧道。貧道之母想必應(yīng)當(dāng)安全得很。”
“本縣當(dāng)然不會,但不是本縣干的?!?p> 王文卿聽出歐陽的殺意后轉(zhuǎn)身,和歐陽眼睛對在一起。王文卿眼神清澈,在其中讀不出喜和怒,歐陽眼神洞察,如同蒼鷹一般。王文卿嘆口氣道:“貧道真未想到,轟動?xùn)|京的狀元郎有如此犀利的眼神?!?p> “所以人家都叫我犀利哥。”歐陽輕笑下道:“本縣也沒想到,仙長確實身有不食人間煙火之氣度。本縣一直以為,但凡是教,必然六騙四詐,沒想還有真人。”
“魚龍混雜,并非無龍?!蓖跷那鋯枺骸熬邮烤筒慌仑毜缼屯昴愫?,秋后算帳?”
“為了百姓,一死而已?!边@當(dāng)然是胡扯,其實就兩項選擇,事后卷款跑路,事后卷款繼續(xù)當(dāng)知縣。不管怎么樣,款是要卷的,為百姓謀福利的同時,不能忘了自己也是百姓的一員。不過歐陽挺佩服王文卿,當(dāng)就通過鼻子聞就知道自己是快馬而來。什么?算出來的,打死歐陽也不信,否則會算不出自己老母被綁架?
“既然居士有這心,貧道怎能不助。否則千年之后,此綱之帳必然算在貧道身上?!蓖跷那涞溃骸柏毜乐荒苁潜M力向皇上說明。至于后果如何?”
“別!別和皇上說?!睔W陽湊近王文卿:“本縣有一策,我們這么……這么……這花石綱自然就免了,就是委屈了道長,本縣心里過意不去。”
“就按居士說的辦。明日五更?!?p> “就這么說定了?!睔W陽站起來:“有勞仙長,本縣這就去搭救仙母?!?p> ……
又過了一些日子,一冊應(yīng)奉局公文送到了宋徽宗的案上。宋徽宗很奇怪,這種公文不應(yīng)該送給自己批閱的。是應(yīng)奉局不會做事,還是內(nèi)閣糊涂,竟然要皇帝來批閱公文。打開一看,宋徽宗大吃一驚。這公文是蘇州局發(fā)來的,內(nèi)容很簡單,就問皇帝還要不要那棵古松。
蘇州局為什么會那么問?因為他們來人勘察時候,竟然發(fā)現(xiàn)古松邊出現(xiàn)了一間茅屋,而茅屋的主人竟然一個在朝廷官員里面掛了號的王文卿首席弟子——朱智卿道長。這下,蘇州局不敢動,急忙派人入京詢問。
宋徽宗第一時間召見了王文卿詢問,王文卿則回答:有一天看星星,發(fā)現(xiàn)異常。立刻派出弟子尋訪,發(fā)現(xiàn)陽平那松樹吸納天地靈氣數(shù)百年,久歷人間濁氣等等亂七八糟,就快化成人形,此物化身為王,必然禍亂大宋天下,故派朱智卿以身鎮(zhèn)之,待時機成熟召喚天雷滅之。王文卿還說,他也是現(xiàn)在才知道這是皇帝御定的花石,還請皇帝定奪。
“滅、滅掉?!彼位兆诟揪筒挥每紤]就做出了決定。到處都是花石綱,王文卿只滅此地,這是一之可信。王文卿從來沒去過陽平,也沒有任何親人在陽平,這是二之可信。王文卿也說了,皇帝如果要,他就不管了,這是三之可信。還有那樹是化成王字,而不是龍,或者是皇字,這就四之可信。王文卿從不結(jié)交權(quán)貴,不會無緣由知道自己要征綱,這是五之可信。樹滅不滅,王文卿根本就沒有好處,這是六之可信。
有這六條可信,歐陽在個雷電之夜,派人將這松樹干掉,順便接了朱智卿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