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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書商

夜游Ⅳ

大明女書商 三月江南 2690 2009-01-11 20:02:37

    柳眉嫵右手拿著水晶杯,左手拍在右手腕上,笑的花枝亂顫:“妙極,我以晏幾道開頭,你便以晏幾道結(jié)尾,妙,實在是妙!”

  若茗笑道:“更妙的是琴默姑娘的話也說中了,我們幾個全都乖乖的喝了酒,分明就是飲酒行令,哪里管有沒有輸呢!”

  一句話提醒了眾人,都大笑起來:“哎呀,居然忘了這事,好端端的又沒輸,咱們喝個什么勁兒呢!”

  琴默被笑聲感染,一時也沒了平素的冷淡,放下琵琶道:“興致起來,多喝幾杯又有何妨呢?!?p>  “極是?!绷紜晨┛┮恍Γ拔液榷嗔?,暈的很。要是平時,我喝多了就要唱,只是今日諸位高人都在,我不敢獻(xiàn)丑?!?p>  若茗見她嘴上說著不敢獻(xiàn)丑,一雙霧蒙蒙的眼睛卻透出狡黠笑意,因說道:“眉姐姐定然是天籟之音,小妹正準(zhǔn)備洗耳恭聽呢?!?p>  柳眉嫵笑的更開心了,臉色瑩白中透出醉人紅暈:“妹妹真會說話,好吧,我只當(dāng)是真的,我要唱了?!?p>  說完也不醞釀,張口便唱道:“偶然間心似繾,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p>  她眼波流轉(zhuǎn),眉間萬種風(fēng)情,吻邊千般旖ni,再加上燭光鬢影,藕臂香肩,襯著水面隱隱霧氣,遠(yuǎn)處陣陣荷香,一時嬌艷如飛天魔女,即便是馮夢龍這樣見多識廣的也看的呆了。

  歌聲飄去許久,遠(yuǎn)遠(yuǎn)聽見臨舟零落的叫好聲,柳眉嫵笑著又是一杯,起身走至船頭,道:“月白風(fēng)清,好一個良宵!”

  端卿先回過神來,贊道:“眉娘唱的是《牡丹亭》?這折戲還沒在吳下流傳開來,想不到竟然在這里聽到!”

  馮夢龍跟著道:“我也最喜歡這段——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愿,說的多好!”

  “只可惜世事從未隨人心愿。”也許是夜深的緣故,柳眉嫵嫵媚的笑里有一絲淡淡悵惘。

  若茗見她傷感,連忙岔開話題:“姐姐剛還謙遜說是獻(xiàn)丑,原來盡是哄我們,就是當(dāng)年的韓娥①也不一定有這樣的好嗓子呢!”

  “妹妹好甜一張嘴,像喝了桂花蜜似的?!绷紜承χ赜诌M(jìn)艙,看了看琴默,道,“琴兒,你從公評來,果真好么?”

  琴默道:“姐姐唱的極好。這曲子是誰做的?也真是好!”

  “臨川的大才子湯顯祖,可惜已經(jīng)是頭發(fā)花白的老兒了,不然我倒想去見見他?!绷紜承χ?,招手喚小鬟端來一個小小錦墩斜倚著,微帶慵懶道,“許久不曾唱,又喝了酒,喉嚨里有些疼呢?!?p>  馮夢龍忙取過雪梨,道:“這個是潤喉的,你吃一點?!?p>  柳眉嫵接過來卻并不吃,笑笑地看著他:“馮先生如此憐香惜玉?!?p>  馮夢龍大笑:“太抬舉我了!馮某粗人一個,怎么會知道這些香艷套路。再說,我眼中從來沒有男女之分,只要是我的朋友,都是一樣的真心相待。”

  “是眉娘唐突了?!绷紜硿\淺一笑,“怪我用俗眼看你,誤會你是風(fēng)liu男兒?!?p>  若茗聽見馮夢龍如此說,心中一緊,莫非前日他的關(guān)切也是無心?莫非他一直當(dāng)自己是男子,像對端卿一樣?沒來由一陣慌亂,不由自主拿起杯子,咽了一大口。

  馮夢龍此時酒也有了,況與柳眉嫵言語甚是相得,便大膽問道:“眉娘,我胡亂問一句,你莫要怪我唐突。我想我與你素昧平生,你怎么如此大膽,居然邀我們上船?”

  “邀你上船又怎樣?難道非要像防賊一樣防著你們不成?”柳眉嫵暈生雙頰,微微閉了眼,柔若無骨的身子半倚著小鬟,“有什么好防的?如果你們是歹人,無非為財為色,財是身外之物,若想要盡管拿去,色么,我一身飄零,倒也不在乎?!?p>  若茗三人早覺得她不是尋常女子,如今聽了這番說辭,更加印證了先前的印象。這般美貌,這般豪氣,又這般消沉,諸多矛盾集于她一人之身,卻為她平添一種神秘魅力。

  馮夢龍古道熱腸,忍不住道:“眉娘,既然已經(jīng)相識相交,有什么難處不妨告訴我,馮某雖然無能,也當(dāng)盡心竭力為你分憂。”

  “我沒有憂。”柳眉嫵笑笑,坐直了身子,“不過是湖上風(fēng)月太好,一時有所感懷罷了。馮大哥,多謝你?!?p>  若茗心中又是一動。馮大哥,他的確有幾分像兄長,柳眉嫵這一聲大哥,叫的多么自然,多么嫵媚,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可是自己呢,同樣是對他深有好感,為什么不敢像柳眉嫵一樣流露呢?

  不覺有些面紅耳赤,流露什么?不過才認(rèn)識幾天,這是怎么了,滿腦子胡思亂想。

  若茗只覺心神不定,忍不住又是一大口酒,忽然一只手伸過來,按下了酒杯,輕聲道:“這酒雖然甜,后勁卻大,妹妹身子柔弱,少喝點吧?!?p>  原來是端卿。若茗思緒紛亂,無意識的沖他一笑,端卿見她一雙眼睛熠熠生輝,雙頰嫩紅,別是一般嬌俏模樣,不覺也有些出神,趕緊別轉(zhuǎn)了頭。

  柳眉嫵又飲了幾杯,想是倦了,獨自走去船頭坐著,側(cè)著臉兒望月。月光像清溪一樣灑在她光潔的皮膚上,卻留不下一點沾染痕跡,臨舟聽曲的幾個人遠(yuǎn)遠(yuǎn)望著她,不時有愛慕、贊嘆的目光投來,甚至有多情人開始吟詩。

  馮夢龍笑喚:“眉娘,快進(jìn)來吧,莫非你要顛倒眾生不成?”

  柳眉嫵回眸一笑,三分得意,三分倦意,三分冷寂:“他自癲狂,干卿底事②?”

  待若茗等人從畫舫出來時,夜已經(jīng)深了,黑鴉鴉的湖面上唯有幾星漁火,映著半天星斗,既清冷,又美好。

  若茗酒有些多了,風(fēng)一吹有些踉蹌,端卿見狀,趕緊上前扶住。馮夢龍酒興正高,一路高聲朗誦得意的詩句,悠哉游哉。唯有豆丁、繡元兩個,沒吃到酒席,也沒逛成夜市,上眼皮親著下眼皮,跌跌撞撞摸了回去。

  端卿一直把若茗送進(jìn)二門交給黃杏娘,這才告辭。若茗身子雖然綿軟,頭腦卻是清醒,皺著眉道:“哥哥,你覺得眉娘是什么人呢?”

  端卿素來謹(jǐn)慎,不肯妄言,只說:“性情中人?!?p>  馮夢龍笑道:“女中豪士!可惜并未留下住址,只好看緣分能不能再見面了!”

  黃杏娘喚丫頭趕著做了醒酒湯,親自喂若茗吃了,又留她在自己屋里睡。只是若茗睡了,當(dāng)娘的卻沒法合眼,看著女兒嬌嫩的容顏,黃杏娘陷入沉思:是不是該早點將她終身定了?難不成就讓她這么跟著葉大公子深夜出游嗎?

  注:①韓娥,戰(zhàn)國時韓國女子,在齊地賣唱,余音繞梁三日。因此有了“余音繞梁”這個成語。

  ②干卿底事,南唐馮延巳作《謁金門》,中有名句“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中主李璟取笑他說:“‘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關(guān)你什么事)?”馮回答:“未若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也。”李璟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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