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錫經(jīng)大家這么一笑，才算還魂歸來，暫時(shí)忘卻朝廷事務(wù)，將注意力放在馮夢龍的書上，道：“馮兄的書我給家父寄了幾本，也差人給無錫的朋友捎了些，雖然現(xiàn)在還沒有回信，料想都是贊不絕口的?！?p> 馮夢龍笑道：“跟我你就不用客氣了，有什么批評的話但說無妨?！?p> 若茗道：“我是絕對相信余兄的推測的，不說別的，單只昆山這么個(gè)小地方，不過七八天的功夫已經(jīng)賣出去了三四百本，可見這書有多好了！若是有路子往外地推廣一下，我敢說必然更多贊譽(yù)！”
“這有何難？”天禧漫不經(jīng)心道，“別的地方我不好說，但是無錫那邊，有家父一句話，再有我那些個(gè)朋友宣揚(yáng)一下，斷乎不成問題。就是不知道你們家能不能盡快把書運(yùn)送過去?！?p> “運(yùn)送倒還好，只是這加印一事看來要快馬加鞭不能耽擱了?！倍饲湫Φ?，“昨天家父還說，從來刻書只是賠本，如今可見著利潤了！都是托馮先生的福，今后馮氏出品這塊金字招牌，我等可得牢牢抓住才是?！?p> 馮夢龍經(jīng)他們七嘴八舌一夸，不覺也歡喜起來，遂說道：“長洲那邊我最為熟悉，從前只道售書由你們來做，所以沒有留心，要是有什么難處，我可以托那邊的朋友幫著活動(dòng)活動(dòng)。那邊的書肆我也有些熟人，你們?nèi)羰怯幸猓环谅?lián)系下，由他們幫著銷一部分?！?p> 若茗此時(shí)高興，隨口道：“干脆我跟爹爹說說，往長洲那邊走一趟，把這件事定下來吧！”
馮夢龍笑道：“林姑娘若是有意到長洲做客，我就自告奮勇做一次東道了！最近我正打算回去一趟，一來整理《情史》的底稿，二來出來許久，家里有些事也需要交代一下，林姑娘要是方便的話就揀個(gè)日子，我們一道起程。余兄弟跟葉兄弟要是沒有要緊事，也跟著走一趟吧，這些日子盡是我攪擾各位，難得有機(jī)會(huì)到鄙處，由我做個(gè)東主呢！”
端卿此前從未聽若茗提過要出門，不免有些遲疑，又想到她一個(gè)年輕女子外出多有不便，便道：“妹妹跟家里再商量商量吧？你從未出去過，路上也不大太平，還是謹(jǐn)慎些好。若是不放心書坊的事，我跟著馮先生去一趟好了。”
若茗本來就是隨口一說，未曾深思熟慮的，聽見“不太平”三字，也有些躊躇起來，不好意思道：“我白說一句罷了，爹爹多半不肯讓我出去。”
他們這么說著，倒惹得天錫心癢癢起來，道：“家父還朝以后便來信要我速回?zé)o錫，我正說跟你們剛剛混熟，不舍得分開，百般拖延著呢。若是林姑娘和葉兄去長洲的話，那我干脆也跟著走一遭，末了我做東，請諸位到無錫逛逛，一來干你們的正事，打點(diǎn)那邊的銷路，二來也是我做朋友的一點(diǎn)心意，三來就是我的私心了，有你們談?wù)勚v講，也不用我一路寂寞不是？你們說我這主意好不好？”
馮夢龍?jiān)褪且黠L(fēng)玩月之人，最喜朋友相聚，自然滿口贊成道：“不錯(cuò)，這主意要得！我從未到過無錫，早想去看看呢！”
若茗長這么大，從未出過昆山城，聽他說得熱鬧，怎能忍住心動(dòng)？但想到父親多半不許，只好苦笑道：“我大約只是白羨慕你們罷了，我爹多半不會(huì)答應(yīng)，更不用說我娘了?！?p> 天錫笑對端卿道：“葉兄不是跟林老爺極其相熟嗎？干脆我們一起作說客，便是死乞白賴也要把林姑娘帶出去，不然豈不是白做了一場朋友？”
端卿哪里舍得若茗長途跋涉，再者也怕路上出什么變故，因推說：“林叔父必定不會(huì)答應(yīng)的。還是我去吧，書坊的事我也拿得了主意，何苦要她奔波?！?p> “你這就不對了，怎么是奔波呢？一路上肯定是盡著她照顧。眼看伏天就過了，如今不冷不熱的，江南景色又好，正好眾位朋友出門散心耍子，你偏要撇下她，缺了一人豈不冷清？又讓誰跟我斗嘴呢？”天錫笑道。
若茗禁不住笑出聲來：“天錫兄又打趣我，我?guī)讜r(shí)跟你斗嘴了？”
“嗯，近來你不跟我斗，換作葉兄跟我卯上了?！碧戾a呵呵笑道，“先是非拗著我說東林黨是黨爭的禍端，現(xiàn)在又拗著我不要你出門，你說可惡不可惡？偏生我有這許多對頭！”
說的端卿也笑了，道：“言重了，我并不是故意與你爭競。只是若茗到長洲一事還需從長計(jì)議，你我走過遠(yuǎn)路的，深知行路的苦楚，她一個(gè)嬌弱女子，怎么受得了這份苦？凡是我能做的，就捎帶手辦了吧，左右不過是書坊的事務(wù)?！?p> 馮夢龍與天錫都道：“此話不對，林姑娘雖是女子，卻不是嬌弱女子，我看比許多男人還能干呢，怎么出不得遠(yuǎn)門？”
若茗也不服氣，正色道：“哥哥這話未免太瞧不起人了，難道因?yàn)槲沂桥颖愠圆坏每鄦?？不說別的，書坊那些頭緒也不比你們男人讀書舉業(yè)輕省多少，我不是也對付過來了嗎？可知關(guān)鍵并不在男女。依我看，莫說長洲，即便是京城，若下定了決心要去，必定也能去得?！?p> 端卿只是微笑搖頭，道：“叔父斷然不準(zhǔn)的，再說你家里也離不了你，那邊售書的事我去就行了?！?p> 天錫忍不住拍拍他的肩道：“解元公，再這樣推三阻四，未免太不夠朋友了！林姑娘分明想去，你忍心讓她失望？”
端卿看看若茗，果然一臉期待地看著他，端卿心下一軟，思忖道，林云浦夫婦肯定不會(huì)讓若茗孤身遠(yuǎn)游，何苦在這里惹她難過？不如順?biāo)浦?，莫違拗了她的心愿。因道：“好，我孤掌難鳴，不攔也罷。余兄弟，若是林叔父不答應(yīng)，你可要替若茗妹妹說話呀?！?p> 天錫興沖沖答道：“那是自然！你也不能偷閑，到時(shí)候和我一起作說客去！”
天錫微微一笑，心道，到時(shí)候幫與不幫，卻不全在我？只要她眼下高興，其他的，以后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