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碰撞

　　于民在這次回家之前，從書信中知道家鄉(xiāng)的一些情況，也從獅城鎮(zhèn)來的老鄉(xiāng)、到過獅城鎮(zhèn)的人的口中知道一些相關(guān)消息：獅城鎮(zhèn)那觸目驚心的事以鐵證如山的畫面出了名。在觸目驚心的畫面里，華新路是最具代表性的鐵證如山的“小香港”街。不過有句俗語言，寄人家的東西會少，寄人家的話會多，畢竟視角不同，看法有偏差，“香港”是什么樣的，去過“香港”的人說不清楚，別指望沒去過“香港”的人能說清楚。于民盡管清楚早晚都是能見清“廬山真面目”，但他還是巴不得馬上看透家鄉(xiāng)實際情況，是個怎樣觸目驚心的市場演變的鐵證如山的事件。

　　他順著進出汽車站候車室的路往鎮(zhèn)里走，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時，他身不由己的拐進入西邊的一條街道名稱叫華新路的街道，情不自禁的朝街道那邊走去。

　　在他的記憶里，這條叫華新路的街道始于19世紀，街道因一布道的教士在這建一座教堂，在教堂里開辦識字班，又在教堂的對面建有教堂診所。教堂對面設(shè)的那間教堂診所當(dāng)?shù)厝朔Q“阿釵嬸”的診所后，這里開始形成成排連接的帶“五腳架”[騎樓下的走廊]的街道，原先的教堂識字班擴大變成毓英完全小學(xué)建在街道末端，區(qū)政府也曾經(jīng)設(shè)在那小學(xué)附近。鎮(zhèn)上人家有事想與遠在番邦（這兒的人稱呼出境的人所居住的地方）的家人“共電”[通電話]，也會到這條街上的郵電所內(nèi)的電話間打電話，但是這條街道依舊靜悄悄。教堂診所搬遷后，住所變身成銀行，十字街口又有汽車站，照理應(yīng)該非常熱鬧的，可是這條街道還是死氣沉沉。困難時期，于民還在華新路未的學(xué)校上小學(xué)，路過這個岔路口，曾見過現(xiàn)在變成百貨大樓一部分的停車場里，?？恐持仩t的美國制造的“道奇”車，在這兒上下旅客，人來人往的，但是，這條街道始終不見有熱鬧過。

　　于民眼里的現(xiàn)在街景：獅城鎮(zhèn)最大的百貨大樓屹立在這條華新路的十字路口，原有的舊車站停車場變身百貨大樓西邊樓的一部分，大樓西邊的十字路的另一邊的那間舊車站站房恢復(fù)成民房，盡管面前這條街沒騎樓，但各種各樣的服裝掛滿“窗板戶扇”[窗戶門板]。于民站在十字路口，從百貨大樓這邊街的一頭往另一頭西望，街的兩側(cè)原先門戶緊閉的住家全變成敞開門戶的店鋪，原先的教堂診所變銀行銀行搬遷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回店鋪的，教堂前堂以前的識字班教室臨街一面的墻壁也剖墻安門板變身成店鋪，沿街店鋪墻壁、壁柱上掛滿各式各樣的衣裳，或大小件玩具，或飾品、掛件等貨物；沒有懸掛服飾、玩具的，柜臺擺到“五腳架”，柜臺里展示著各種各樣的“三用機”、計算器、化妝品、首飾或手表等等貨物。街道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摩肩擦踵，有拿比較多貨物的人嘴里喊著“借過借過”的擠出人群。十字路口，走動的人匆匆忙忙，于民還時不時的被“行走的貨物”撞到。

　　于民從百貨大樓東邊的十字路口沿百貨大樓前的路往西走，這路口邊站著一些人，他們用低沉的聲音、無目標(biāo)的詢問：“港幣賣沒？！”、“手表要么？！”，一有人走進百貨大樓路口，便有手里有拿手表的，有拿計算器的，有拿塊布的，圍了過來包圍著，他們說他們的貨是親戚自己帶進來的正“港”（品）進口貨，不是“袁大頭”（銀元）換得的臺灣冒牌貨。于民只是搖了搖頭，繼續(xù)走路。

　　于民走過百貨大樓剛到大樓西邊的第二個十字路口時，一個人擋住他的去路：看看吧，不成交沒關(guān)系。于民這才瞪了一眼擋路者，這擋路的也才看清被擋的：老同學(xué)、還是鄰居呢。再怎么說也是吃政府頭路（工作）的，變白胖了。難得回家一趟，順便買一、兩樣?xùn)|西回去送同事送朋友超有面子的。會給你優(yōu)惠價的。一天沒開市了，“開舉”下[意指買下“貨物”]。于民疑惑的問：買什么東西？你是......那人笑道，鍍金了忘了同桌了。我是你后座位的阿怣，你鄰居恬叔的兒子，你忘了？于民這才想起，拍了拍頭道，什么鍍金的，不就是“山里人”沒見過大場合嘛。你啊，記得記得，你不就是.....阿怣立即打斷話說，“顧說白，加禮（提線木偶）請嘞攜（提著木偶空轉(zhuǎn)）（意指，只顧講話，忘了做正事）。記得就開舉下么，什么時候才再讓你破費？這布料正宗進口貨，你看還燙金字呢？不會騙你，騙你小狗?！迸赃呉粋€手拿著幾樣計算器的后生家似乎覺察到阿怣誆到買的主兒，便把手中的計算器遞給于民道，這種計算機你們工作人最需要的，算便宜給你送朋友。阿怣嗆道，有你蔡世天這樣“割芒尾”（收割茅草成熟的茅花，意指：搶已成的生意）？人家還未談成，你就塞過來。滾！蔡世天笑嘻嘻的道，朋友么，“相蹭賺吃”（意指：一起賺錢）。

　　于民推辭，笑道，我已経請調(diào)了，出入碰（遇）的著。阿怣沒讓這機會溜掉，道，請調(diào)來，好啊好啊，這更應(yīng)該買點什么去送人，不答謝人（家）不是獅城人的做法嘛。這時，不知誰喊了聲，市管的來了！人們四處躲藏。阿怣把手中的布往于民手里一放，蔡世天見狀也把手中的計算器往于民手里塞，他們倆撒腿朝百貨大樓里跑，阿怣邊跑邊對于民揮了揮手，道了聲小氣鬼，后消失在百貨大樓了。

　　于民這時才想起他把挎包遺忘在車站里，那挎包里裝著一封給車站頭頭的協(xié)調(diào)函。老站長在臨行時還千叮嚀萬囑咐，別把信弄丟，一定要把信交到站長本人手中。于民手里捏著那塊布裹著計算器，不知所以的呆了一會兒，接著折轉(zhuǎn)身子，朝汽車站的方向跑。恰好與市管的人員擦身而過。

　　這一行市管的人員中一人矁見于民手里拿著布和計算器跑，斷定是賣走私貨的，便站著朝同他一行的市管的人喊道：有個賣布的這邊跑了。接著他轉(zhuǎn)身邊喊邊追于民，......

　　這時，在于民的前面不遠，一輛用來載客的馬車“的多的多”慢吞吞的走，一輛“噗噗噗”冒著黑煙的手扶拖拉機緊隨馬車后面有超車的意思。于民遇上這種情況，不能跟在他們后面呼吸拖拉機的濃煙，他瞅看是不是有躲過那嗆人柴油煙的空隙。而在馬車不遠處，馬路的一旁有個背冷藏罐的小孩，嘴里喊著喊“冰棍，冰棍”，慢悠悠的走著，還有一個30多歲的女子騎著自行車載著一只裝有魚貨的筐，從公路那一頭不減速的朝馬車這方向沖過來。

　　與此同時，一輛客車見路面上又是馬車又是拖拉機，便鳴笛示警。突然，馱著馬車的馬一聲尖叫后，迎著對向的騎自行車的女子狂奔。騎載著一筐海鮮的女子騎自行車避過馬車、拖拉機，擦過賣冰棍的小孩，這女子大叫一聲連人帶車摔倒在公路一旁?？蛙?、拖拉機和馬車并沒停下，而是各行其是繼續(xù)往前跑。

　　賣冰棍的小孩聞聲一看，急忙跑過去一邊扶人扶車，撿小魚蝦，一邊問：摔傷了嗎？阿姨。

　　女子回應(yīng)道，不要緊，謝謝你，我急著趕市賣魚蝦。

　　這時，一個約50歲的男子經(jīng)過，見小孩背冰罐扶人扶車還幫撿拾魚蝦，沖著賣冰棍的小孩說：“三腳花跳”（橫沖直撞）不看路，撞倒人家？

　　說話間，這賣魚女癱坐在地上，手揉腳小腿，眼淚直流，道：你這死孩子橫沖直撞的，這車被你撞倒了，這筐魚蝦也全爛掉了，全家的生活全毀在這，我還怎么活呀？

　　在賣魚女哭鬧當(dāng)下，離這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女子撿起地上的一包東西塞進手提包里，急忙疾走離開。

　　賣魚女連淚帶涕的一把拉著賣冰棍的小孩，要他把這些魚蝦全買走。賣冰棍的小孩頓時懵了，嚇得不知所措，把賣冰棍的錢全掏給賣魚女說：這些全給你，要不冰棍也給你。

　　賣魚女邊哭邊說，不可以。于民走到，見狀停下腳步，道，還在磨蹭什么？路窄車多，不趕快離開會出事的。接著他蹲下來單手幫著撿魚蝦，為了快點拾完魚貨，不知怎的把手攥著的布、計算器與拾起的魚一起丟入筐里。

　　這邊賣魚女攥著賣冰棍小孩的手一邊哭一邊瞄了一眼于民，心里咯噔一下，糟糕了，怎這么衰遇上對面厝那個蔡玉霞的兒子，她邊哭邊說，剛剛那位老伯也看到的，他也喊說小孩撞的，害我摔倒魚貨，我的腳都不能站起來了。

　　于民對賣魚女說，這得趕快收拾離開，弄到路邊去，這樣下去很危險。放開他，我給你十塊，算是賠你的魚貨。

　　賣魚女見于民這么說心想這小子不認識自己，便繼續(xù)哭叫道，不行，這點錢夠煮湯還是焯汁？挺新鮮的魚蝦，摔成現(xiàn)在這個樣相的魚能賣給鬼！賣魚女依舊攥著賣冰棍小孩的手，一句緊續(xù)一句的不依不饒，道。

　　你也不能全怪小孩。于民又從衣袋掏出二張五元的紙幣，道，一個月的工資全給你了。

　　這會兒，“抓住他”、“抓住他”的喊聲由遠漸近。

　　賣魚女聞聲知道是市管的“緝私隊”抓人追過來了，趕忙松開拽小孩的手，于民見賣魚女松手，便放下錢，拉起孩子就走。走了一段路，與另一隊市管的人擦肩而過，其中有一個人愣了一下看了于民一眼。

　　這賣魚女撿起地上的錢，也顧不得腳痛，推車疾走。

　　追于民的男子上氣不接下氣，跑來擋在賣魚女面前，道：人呢？賣魚女瞪了攔著她的人，道：什么人？

　　回道，我遠遠就見到他和一個小孩跟你在一起做什么事。賣魚女推了推自行車，道，那小孩害我摔倒，魚貨全甩出，他們一起撿魚啊。怎么啦？

　　男子把住自行車，不讓走。

　　后面的幾個市管的人趕到了，其中一個像是當(dāng)官樣子的男子，瞄了一眼魚貨，兇巴巴地道：首飾攤不擺了，跑起魚貨來了？蔡麗花

　　別裝了？告訴你你上了我們那里的花名冊的，你人未到，電話已經(jīng)打到我們這兒了。接著他把插在筐邊的稱桿取下，用稱桿在魚貨中攪拌

　　一會兒，拿出一包象似手表帶的東西、一塊布和二個貼塑料膜的計算器抖了抖道，這是什么？還狡辯？還有的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