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原來是樓先生?！闭驹谑┘议T口迎接賓客的家仆接過了樓疏若手上的請?zhí)?，匆匆掃一遍，連忙笑容可掬地將他讓進(jìn)去，“樓先生的眼睛少見得很，當(dāng)是不會認(rèn)錯的?！?p> 樓疏若笑瞇瞇地朝他還了個禮，便朝著后面道：“小杜兒，小心照顧著小煤哦?！?p> 那家仆微覺納悶，卻見后面一個年輕人臉色鐵青地抱著一團(tuán)黑色的毛球，咬牙切齒地跟進(jìn)來，見那家仆正打量自己，吼道：“干什么！沒見過跟班??！”
家仆心想，我跟班倒是見得多了，像這么兇猛的還是第一次見。可是既然這人是樓疏若的跟班，那也沒道理攔在外邊，當(dāng)下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他也讓了進(jìn)去。
“樓霉星！”杜青宣一脫離那家仆的目光打量便將小煤往樓疏若懷里塞，不料小煤的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襟，百撕不下，他拽小煤拽得痛苦至極，小煤也痛苦，于是采取了簡單直接的方式——伸出爪子在他臉上狠狠抓了下去。
“嗷——！”杜青宣頓時撒手捂臉，“你這只臭狐貍！我遲早扒了你的皮！我……”
“小煤喲，我可憐的小煤?！睒鞘枞糈s緊抱緊了躥進(jìn)他懷里的小煤，小煤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他，被他一拍腦袋更是整個蜷縮起來，把腦袋全埋在了他懷里，“小煤不怕哦，有我在，那個兇叔叔不敢把你怎么樣的……”
“你說誰是兇叔叔！”杜青宣抹了把臉，氣急敗壞地吼道。
樓疏若氣定神閑，慢悠悠道：“……誰應(yīng)我說誰。”
杜青宣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摸摸臉上的傷痕，所幸只擦破了一點(diǎn)皮，回想起小煤那鋒利的爪子，不由得心有余悸，去看樓疏若時，卻見他早就抱著小煤棄他而去了，小煤趴在他肩頭，歪著腦袋，紫藍(lán)色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杜青宣，簡直像會笑。
杜青宣郁結(jié)，為什么樓疏若抱狐貍的姿勢都比他看起來從容漂亮。
剛才一路過來他就覺得不平衡了——為什么這個樓霉星和自己同樣是沾著滿身柳絮，自己看起來如此之狼狽混亂，他看起來卻依舊整齊雅致，那些柳絮簡直會自己挑著地方沾上去，變成裝飾罷了。
“大概跟尸體打的交道多了人會邪?！彼S便給了自己一個解釋，跟上了樓疏若。
施家是大系家族，又是武林名家，賓客除了本身的親戚外，還有許多江湖人士。筵席擺得險些一眼望不到頭，遠(yuǎn)遠(yuǎn)地能看到施家老爺子周旋于客人之間。樓疏若與杜青宣被人引著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樓疏若理所當(dāng)然地抱著小煤一起坐下，杜青宣也跟著坐，一瞥眼見那家仆眼神奇怪，恍然大悟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愁眉苦臉地站了起來，傻傻站在一旁。
“這位小哥對不住，因?yàn)榻袢盏目腿颂?，所以只按送的請?zhí)才畔伦?，?shí)在沒有多的了?！迸赃叺募移颓敢獾?，“想小哥這樣的人，是可以去偏廂用飯的，請?！闭f著便伸出了手指引。
“不用了，他陪著我?！倍徘嘈€未開口，樓疏若已經(jīng)說道，“大哥你忙你的去罷，不用管他了?！?p> 家仆遲疑了一下，鞠個躬，退了開去，
樓疏若轉(zhuǎn)身看向坐在他右邊的客人，此人相貌普通，穿著更是不講究，想來也不是舉足輕重的角色。他這一桌人離主席既遠(yuǎn)，他自己又是商人，地位本就不高，只好運(yùn)有了個位子，與他同桌的想來不會是什么重要人物。
他盯著看了太久，再加上那黑藍(lán)異色的眼睛，右邊那客人大約也明白了他是誰，微微覺得有些不自在。除了女子之外，大多數(shù)男子自然對樓疏若的工作很是不解也很是不屑，不愿與他多有瓜葛也是正常的。那客人皺了皺眉，卻見樓疏若微微一笑，笑容間目光流轉(zhuǎn)，竟有些微的驚艷感，又聽他笑著柔聲道：“這位大哥，一個人啊？”
那客人悚然一驚，全身不自在，草草嗯了一聲便別過了頭去。樓疏若抓著小煤的爪子，拿小煤毛茸茸的小爪子碰碰他，他一回頭，五根鋒利的爪尖就朝臉上嘶啦一聲劃了下來。
……杜青宣瞪大了眼睛。
那客人瞠目結(jié)舌，在這種場合卻又不便發(fā)作，正氣得胸口起伏，卻聽樓疏若關(guān)切地道：“大哥你有沒有帶甘草末兒？被我家小煤抓出來的傷口一定要敷上些甘草，否則日后其癢無比……”
“……”那客人怒目瞪他半晌，拍案而起，揚(yáng)長而去，不久便走得沒了影。
“……樓霉星。”杜青宣道，“我也沒帶甘草末兒……”
樓疏若冷然看了他一會，朝右邊一努嘴：“坐?！?p> 杜青宣就傻傻地坐下，半晌才道：“樓霉星你好損……”
樓疏若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撫著小煤油光順滑的毛，道：“既然帶你來了自然得給個坐位你，否則日后杜大人記著舊仇，給我小鞋穿，讓我多叫稅款什么的，我可受不了啊……”
“樓霉星。”杜青宣正色道，“我告訴你一件事，收各家商鋪稅款的這件事?！粴w我管?！?p> “哦?！睒鞘枞袈唤?jīng)心地答了一句，“……那就是日后如果有混混青皮上我門收保護(hù)費(fèi)什么的，要仰仗你了……”
杜青宣心道，就你那眼睛，就你家生猛的小煤，人家混混青皮早八百年就不敢上你那了。
不過算了。杜捕頭心里喜滋滋地想，樓霉星百般找借口，其實(shí)還不是因?yàn)橛X得把我弄成了跟班對不起我嘛。還算有點(diǎn)良知，看在這份上，以后不偷他的梅花酒喝了罷。
樓疏若一心逗弄小煤，等自己這一桌上客人坐定，其他桌上也都已坐滿了。施老爺子紅光滿面，四下抱拳道：“今日小女出閣，承蒙各位貴賓賞臉，施某在此謝過了。小女今日許給趙家二公子，施某得此佳婿，心中也……”
“什么佳婿？”
一個清冷冷的女聲忽然橫插了出來，原本鬧哄哄的聲響像被橫切了一刀似的，頓時全場鴉雀無聲。
施老爺子臉色一變，道：“是哪位女俠？”
“趙二夫人?！蹦乔謇渑曈譀鰶龅卣f了一句，卻仍是看不見人。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涼氣。
施老爺子笑了笑，道：“這位夫人說笑了，趙賢弟并無二弟，又怎會有你這樣的趙二夫人？”
“你趙賢弟沒二弟，你趙大賢侄可有兩個弟弟呢。怎么，少夫人就不是趙二夫人了？”
全場嘩然，此女這樣說法，竟是自稱是趙家二公子的元配，明擺著今日是來砸場子的了。
“哇，好經(jīng)典的戲目。”樓疏若看得津津有味，還任憑小煤爬到他肩膀上，小煤黑亮的眼睛也認(rèn)真環(huán)視四周，仿佛想看到底是哪里在說話一般。
“什么戲目？”杜青宣看著這場面頭疼，忍不住問道。
樓疏若一本正經(jīng)抑揚(yáng)頓挫地道：“……二女爭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