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中混亂成一團，人擠著人，團團圍住一處，使得樓疏若與施暮炎費盡力氣才算擠進人堆，只見那處圍成了一個小圈子，中間小小的空余，站著神情呆楞的杜青宣，身邊是一個懷中緊緊摟住一個少年人的華服青年，任憑旁人怎么勸說，他的手都是將少年摟在胸前，絲毫也不肯放開。
“怎么了？”樓疏若對著懷里蠢蠢欲動的小煤摸摸腦袋，把它按了回去，上前拍了拍杜青宣的肩膀。
杜青宣仿佛還在呆楞中，茫茫然看著他，良久才轉(zhuǎn)向站在一旁的京兆尹吳虞，道：“大人，我當(dāng)真只是……推了他一下……”
“只是推一下怎會將我弟弟推死了？”一直埋著頭的華服青年驀然抬頭，滿臉的悲慟憤恨，“你杜大人武藝高強，隨便一出掌便是如此厲害的毒手，我可不敢胡亂栽贓于你，免得你惱羞成怒，又是如此一推殺人滅口，我們羅家卻還沒有沒落到任人如此欺到頭上！”
“我出手從來有分寸！”杜青宣向來性子直，一聽他如此的搶白，早已氣得滿臉鐵青，“難道二少爺竟是如此嬌弱，連我絲毫不帶內(nèi)力的一掌都受不起？”
他盛怒之下口不澤言，卻是教人立刻拿到了話柄，那華服青年冷笑道：“不錯，我弟弟便是如此嬌弱，你杜大人力大無窮，竟然不帶內(nèi)力就能推死了人，你這樣的人才怎么就只在這里屈就？當(dāng)真大大可惜了?！?p> 吳虞一直在旁默默捋著胡須，此刻才開口道：“羅少爺，如今在這大廳之中耗著也不是辦法，畢竟今日也算得老夫生辰，便算是給老夫一個面子，羅少爺先將二少爺?shù)摹z體帶回去安置了，此事從長計議不遲?！?p> “從長計議？”這位羅少爺聞言更是不饒人，“你這位捕頭大人如此本領(lǐng)，若是逃了再也抓捕不回來，我弟弟的這冤豈非再也申不了？”
吳虞也無奈，只好道：“那羅少爺?shù)囊馑际恰?p> 羅少爺瞟了杜青宣一眼，冷冷道：“只盼吳大人莫要徇私枉法，既然此人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人，這大廳上所有人都是人證，在情在理，即便如今不能即刻定他的罪，也當(dāng)先將他收押才是。若是吳大人要網(wǎng)開一面，我也沒辦法，只是公道自在人心，吳大人莫要忘記才好?！?p> 吳虞皺了皺眉，看向杜青宣，杜青宣惡狠狠地“呸”了一聲，道：“你杜大爺我行得正坐得正，何必跟你這小人一般見識，收押又如何？大人，屬下不好叫你難做，就照這人說的辦罷。”說著便伸出了雙手，并在一起任人捆綁。
吳虞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便叫人過來，要帶杜青宣下去。
從剛才開始便一直在旁默默看著的樓疏若忽然上前，伸出手去，往杜青宣肩頭狠狠推了一下。
杜青宣不妨，微微趔趄一下，隨即愕然，道：“樓霉星你做什么？”
樓疏若不理他，轉(zhuǎn)頭向其他人道：“適才，這位捕頭大人是這樣推這位小少爺?shù)膯幔俊?p> 在旁圍觀的人面面相覷，過了許久，才竊竊私議道：“推的不是肩頭，是胸口……”“看起來力道還是杜大人大一些……”“杜大人剛才似乎是反手推的？”
他們說一句，樓疏若就按照他們所說的更正姿勢重新推一下，直推了數(shù)十下，才有人道：“對，便是這么推的！”
樓疏若手掌停在杜青宣的心口部位，掌緣切住，回頭道：“是否便是這樣？”
眾人又竊竊私議了一回，七嘴八舌道：“不是十足像，也有八分了?！?p> “原來如此?！睒鞘枞粢荒樆腥淮笪虻谋砬槭栈亓耸终?，裝模作樣地“喝”了一聲，虎虎生風(fēng)地大力一掌切在杜青宣心口，切完還瞪眼：
“你怎么還不死？”
眾人頓時沉默了一下。
杜青宣被他大力一擊倒也的確有些疼痛，忍不住回瞪：“就你這撓癢癢功夫也想打死人？”
“不帶內(nèi)力的話你出手和我出手難道不是一樣？而且你只推人家一掌我推了你這么多掌，”樓疏若再次回瞪，“憑什么你能打死人我不能？”
“你有杜大人的高強本領(lǐng)么？不帶內(nèi)力掌中的力道便能一樣了？”一旁的羅少爺終于忍不住，喝道，“你是哪里來的莫名其妙的人，在這里插科打諢想做什么？”
樓疏若轉(zhuǎn)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小的我只是想實地演習(xí)一下，看看一推究竟能不能推死人而已?！?p> 羅少爺怒道：“你又不是杜青宣，杜青宣又不是我弟弟，怎么演習(xí)？我弟弟就是被杜青宣一掌之下斷了氣，這里所有人都看見了，怎容你如此這般兒戲?qū)λ勒卟痪?？?p> “這里所有人都看見了？”樓疏若一臉茫然，“我沒看見……”
“你沒看見關(guān)少爺我屁事！”羅少爺臉上青筋都冒出來，“莫非你還要我弟弟重新活過來再死一次給你看？”
“再死一次倒不必?！睒鞘枞袈?，又慢慢走近他，異色的眼睛里光華流動，“但是鄙人對人的尸體還是頗有研究的，羅二少爺是怎么死的，讓我看一眼尸體，這個問題很容易能弄明白。就算不是我，只要羅少爺留下尸體，讓仵作看一看，多少也能有些結(jié)論?！?p> 他一口一個尸體，慢慢逼近，一黑一藍(lán)的眼睛詭異非常，懷里還抱著一只閃著紫藍(lán)眼睛的黑狐，那雙狐貍眼睛都似乎在說話一般，羅少爺抱住弟弟的尸體連退了幾步，大駭著叫道：“離我遠(yuǎn)點，你這個妖怪！”
“樓霉星……”杜青宣終于開口，“算了罷，今日是大人生辰，在這里鬧開不好看。來日方長，到時再說。”
樓疏若卻不理他，只一步一步繼續(xù)逼近羅少爺，原本一向笑吟吟的精致眼眉此時竟有一種森然的光澤，周身的氣勢逼人，只教羅少爺覺得渾身發(fā)毛，不自覺地連連后退，直被逼得倒退了十余步，快要退出大廳了，腳下一個趔趄，連著懷里抱的尸首也一起跌了下去。
樓疏若卻陡然像是換了個人，臉上笑吟吟，回過頭去，看著杜青宣，笑得極其溫暖可親，溫柔地道：
“你怎么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