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機緣巧合。
這一年的秋天似乎有些早到,隱隱地就淡了炎熱的感覺。
B城電視臺的天氣預報說八月二十三日立秋,安全背對著電視機,正在用一只湖藍色瓷杯喝水。電視機傳來的女播音員聲音有些耳熟,轉(zhuǎn)過身去,最先引起大腦反射的是那張熟悉的臉。接著,他注意到一個可能一些人不會發(fā)現(xiàn)的細節(jié),女播音員的白色禮服式襯衣上,蝴蝶結(jié)與第一顆紐扣之間,隱約露出的一點點紫色,是顆琉璃,一定是那顆,雖然只是露出一點點。如果他猜的沒錯,那應(yīng)該就是那條他所送她的琉璃項鏈。
“不是在播8點新聞嗎,怎么又去播天氣預報了?!卑踩匝宰哉Z了一句,看著電視屏幕,滿是涼意。想起最近一次見到米拉,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個月。
一個月,其實可以發(fā)生很多事。
比如,米拉暫時從8點新聞被調(diào)到天氣預報。
喬蕎為她打抱不平,米拉卻只是憨憨地笑道:“這是個非常重要的節(jié)目,人們可以不看新聞,但一定會看天氣預報嘛?!?p> 說這話的時候,米拉正在切一棵圓滾的洋蔥,有陰郁的紫色,她的頭部敏感地向后仰,與洋蔥的距離遠到最大限度,可還是被嗆得淚流不止。
怎么會嗆出這么多眼淚,她嫌眼淚流的太多,因此都有些懷疑是自己趁機哭了一場。而關(guān)于被調(diào)去天氣預報,這牽扯到一場小小的陰謀。
那日,新聞部的陳主任悠哉悠哉地走進8點新聞組辦公室,他橫眉豎眼地帶著一個消息而來,這個消息就是關(guān)于要求米拉從下期節(jié)目開始上直播的通知,如果第一次的直播順利通過,那么米拉就會被正式確定為8點新聞的主播。而蘇可可因為剛剛?cè)霗谀坎痪?,按照?guī)定依然還處在試播期,自然也還沒熬到可以上直播的時候。當然,新聞部陳主任親自來通知這件事絕非是因為他喜歡親力親為,他只是想借此機會安慰蘇可可,滿足他想與高官及其親屬近距離接觸的心理。
關(guān)于蘇可可這部分,陳主任大致是這樣講的:“可可啊,沒想到你剛來到欄目就表現(xiàn)不俗,真是我們電視臺有史以來最有潛力的節(jié)目主持人,我看不久之后真正的8點新聞主播非你莫屬啊?!?p> 這樣一個對于米拉而言并不知道是好是壞的消息,在辦公室里引起了一場嘩然,欄目組的人各懷鬼胎地議論開來,傾斜在蘇可可這邊的人占了多數(shù),大多制造些諸如恐嚇的言論。蘇可可自然是嫉妒到發(fā)瘋,落在米拉后面顯然是她不能忍受的??擅桌瓍s頗有些擔憂,從沒有過直播經(jīng)驗,錄播時候可以一遍錯了,重新再錄,可直播一旦出點兒差錯,就是無法挽回的,可能意味著她不能再播新聞節(jié)目,如果錯誤嚴重的話,甚至會從此被直接安置在幕后。
聽著同事的議論,再加上自己對后果一系列的想象,米拉不由得打了個寒戰(zhàn)。這時,責編李長東從辦公室外面走了進來,出于關(guān)心地說到:“米拉,聽說你下期節(jié)目要上直播了,千萬不要緊張啊,我想你沒問題的,加油啊?!?p> “我會的,謝謝你,李老師,我的確是有些緊張呢,真擔心萬一出了點差錯,就再也不能播8點新聞了?!?p> “不要瞎想,千萬不能有任何的心理負擔,你一定能行的,要相信自己。好了,我要去制作部看看,調(diào)整好自己的狀態(tài)。”
“謝謝你,李老師,我會的。”
米拉感激地點點頭,李長東笑笑便轉(zhuǎn)身走了。
不管陳主任和同事們怎樣恭維蘇可可,可畢竟馬上要上直播的是米拉,在蘇可可看來,這就意味著米拉比自己更有機會或者更早地確定為主播。不行,絕不能讓她占領(lǐng)先機。蘇可可咬牙切齒地在心里默念著。她想來想去,終于想出一個自認為相當高明的辦法。
晚上7點半,米拉的第一次直播即將開始,這個時候方言和秦羽柔也在。
“準備的怎么樣了?雖然是第一次直播,可完全沒必要緊張,這是每一個主播必須能夠勝任的?!狈窖酝崎_化妝間的門,對著鏡子里的米拉溫和地說。
“嗯,我會努力的,謝謝方臺。”
“嗯,我和秦主任會在隔音玻璃外看你的直播,加油?!狈窖哉f著,轉(zhuǎn)身要走,米拉卻驚訝地叫住了方言:“等一下,方臺,您是說您會和羽柔姐一起看我的直播嗎?”
方言轉(zhuǎn)過身,笑了笑說:“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呃,這個,可是。唉,算了,我沒有問題了,不好意思啊,方臺。”
“呵呵,不用緊張,我們必須現(xiàn)場看你的直播,這樣才能發(fā)現(xiàn)問題,新主播才能夠進步,就當做是你的第一次面試吧,以那個狀態(tài)就很好。”
方言說完,就去了總編室。化妝師給米拉化完妝也出去了,留下米拉一個人在那里,對著鏡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腦子里不時回響著剛才方言的話。想起第一次面試,米拉一下子又想起安全。
“真該死,這種時候腦子里怎么還可以分神,一想到那個家伙就覺得很晦氣。”米拉自言自語著便走出了化妝間,她想上樓回辦公室喝口水。
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居然一個人也沒有,米拉一邊喝水,一邊習慣性地拉開抽屜想拿出手機看看時間,奇怪的是手機卻不見了,米拉把所有的抽屜都翻了個遍也沒找著。
“明明放在中間的抽屜里了,哪去了???”
米拉有點著急地東張西望,自言自語著,這時李長東剛好從門口經(jīng)過。
“米拉,你怎么還在這兒???還有十分鐘就要開始了,剛才攝像還在找你呢,快點下去,快點!”
“哦,我手機不見了?!?p> “沒時間了,等播完了再回來找吧,在辦公室丟不了的,放心吧。快走吧?!?p> 米拉和李長東趕到直播室的時候,方言、秦羽柔、蘇可可以及幾個欄目組的人員都在場。
和在場的人簡單寒暄了幾句,米拉就匆匆走進了直播間,坐在直播臺上,透著隔音玻璃看見那些面孔,米拉來回深呼吸。
“準備好了嗎?還有兩分鐘就要開始,注意聽片頭播放的聲音,或者看我的手勢,明白了嗎?放松一點?!?p> 李長東在隔音窗外對著話筒大聲地問她,米拉點點頭,大腦有點空白的感覺,她不斷地在心里暗示自己不要緊張,呼吸慢慢變得均勻。
三、二、一。米拉在倒計時中進入了直播狀態(tài),雖然看上去有些緊張,好在第一段的直播中沒有出現(xiàn)明顯的差錯。緊接著插播一段廣告的時候,米拉深深呼口氣,這時站在隔音窗外的幾個人也都跟著舒了口氣,李長東帶著監(jiān)聽耳機對著隔音窗豎了豎大拇指,米拉這才稍稍放松下來。
蘇可可被李長東擋住視線,左搖右動地想看里面的狀況,還不時地低頭看手表。廣告過后,米拉進入第二段直播,情緒明顯地放松了下來,微笑也變得自然,方言在外面看的非常滿意。
“如果這一段播完沒什么問題,這一期的直播米拉就算通過審核了,她真的很不錯。”方言對身邊的幾個人說著,大家都附和著,表現(xiàn)出不同程度認同。秦羽柔雖然始終沒有說話,表情冷漠,但也是認同的。
唯有蘇可可露出嫉妒而不屑的表情,嘴巴無聲地動了幾下,臉上又隨即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意,她在心里暗暗地想:待會兒就有好戲看了。
大家都為這次新主播第一次直播的順利而放了心,米拉也覺得非常順利,心情大好??删驮诰嚯x結(jié)束還有二十秒的時候,一個令所有人都深感意外的聲音從直播室里傳了出來,是一首搖滾音樂的聲音,非常吵雜。這就意味這個聲音此刻也正在通過電視被所有的觀眾的聽到,米拉覺得很耳熟,可是她哪敢亂動,明顯是被驚嚇了,緊張地匆匆結(jié)了尾,說了再見之后,整個人僵在那里。
隔音窗外更是一片驚訝,幸虧李長東反應(yīng)快速,及時切換成了廣告,音樂聲被同時傳遞出去的時間大概是10秒。
“怎么會這樣!是什么聲音?為什么會從直播間里傳出來!”方言大怒,周圍立即鴉雀無聲。
“方臺,那個好像是米拉的手機鈴聲呢。”蘇可可忽然接了句,李長東頓時扭頭看了她一眼,再看看直播室里的米拉,顯然是被嚇住了,表情僵住了。
“手機鈴聲?難道不知道進直播間是不允許帶通訊工具的嗎!這點常識不知道嗎!導演和編導提前也沒有檢查環(huán)境嗎?怎么能對直播這樣的事情如此兒戲!”方言怒氣未散,便轉(zhuǎn)身快步走出了演播室。
接著大家都陸續(xù)地散去,蘇可可暗自露出喜色準備離開的時候,李長東卻叫住了她。
“蘇可可,等一下?!?p> “怎么,你有事?”
“我想請問,你是怎么知道剛才那段聲音是米拉的手機鈴聲的呢?”
“這個,我,我當然知道啊?!碧K可可支支吾吾,顯得有些緊張。
“哦?說說看?!?p> “喂,李長東,不要以為你是個責編就了不起,請你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什么意思?我為什么要跟你說那么清楚。再說,我有聽過米拉的手機響起的鈴聲,就是這個聲音,你滿意了吧!”
蘇可可面帶慍色為自己辯解之后轉(zhuǎn)身就走,李長東似乎猜到些什么,等他轉(zhuǎn)過身的時候,看見米拉在直播室里哭的像個淚人。
李長東趕緊進到直播間內(nèi),一面遞給米拉紙巾,一面尋著聲音的源頭,四下里找了找,才發(fā)現(xiàn)是在播音臺的抽屜里,果然是一只手機,米拉的手機。
“怎么會這樣呢,我真的不知道手機為什么會在這里,我明明是放在辦公室的抽屜里了?!泵桌髦鴾I喃喃地說著。
“好了,別難過了,就當是個教訓好了,這個圈子,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你必須多留一個心眼,人應(yīng)該學會保護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的,蠻正常。我見過比你這次事情更糟糕的,不過,只要有實力,最終還是能夠上位的。對了,米拉,你和蘇可可之間有什么過節(jié)嗎?”
“沒有?!泵桌幻鎽?yīng)聲,一面輕輕抽泣,卻又猛的一驚。
“哦,沒有就好,你別怪我多事啊,我只是擔心你的處境,沒事盡量不要招惹她?!?p> “嗯,可是,李老師,這次我該怎么辦呀?”
“唉,只能聽天由命了,你這可是播出事故,別說10秒了,對于直播而言,一秒都不可以有。方臺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你別急,方臺可能會找你談話,回頭我會幫你跟他解釋解釋。”
“可是。”
“別可是了,別想那么多了,事已至此,也不要太有負擔了,去卸妝,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過去的?!?p> “嗯,謝謝你,李老師?!?p> “唉,別謝了,回去吧?!?p> 米拉像是丟了魂一樣,去洗手間卸妝,一呆就呆了一個小時,洗完臉,眼睛都是紅紅的。
她想起整件事情越想越蹊蹺,其實不用想,她也知道這個事情必定是有人搞的鬼,因為她在直播之前沒有去過直播室,而手機放在辦公室的抽屜里,她也記得非常清楚。這時,她腦子里想起李長東剛才跟自己的那番對話,心里犯起了嘀咕:難道是蘇可可?可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的呢?即便她不喜歡我,她想把我擠走,可也不至于用這樣惡劣的手段吧?究竟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而此時,秦羽柔正在方言的辦公室,兩人正在為這件事討論著。
“羽柔,你怎么看這件事?”
“這是播出事故,而且是10秒鐘,如果按照規(guī)定的話,超過5秒鐘就要被開除的,米拉這樣確實太大意。怎么能拿直播當兒戲呢?!?p>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羽柔,我想你看人應(yīng)該比我還要明了,憑著我們對她的了解,她應(yīng)該不是那種玩忽職守的人,怎么可能違反規(guī)定的把手機帶到直播間,并且還調(diào)成這么大聲的音樂,又是在她的第一次直播中,你不覺的很蹊蹺嗎?”
“這沒什么蹊蹺的,誰都有腦袋暈的時候,也許她因為太緊張,所以把手機忘在了那里,這沒什么不可能。難不成還有什么其他的說法?”
方言看了眼秦羽柔的,接著說:“嗯,即便有什么其他的說法,也是需要依據(jù)的,我想聽聽她自己如何解釋這件事?!?p> “明天吧,我想她可能好受不到哪里去,給她點時間反省一下吧?!?p> “嗯,那我們下班吧。還沒吃飯吧?一起吃晚飯吧,我們很久沒有在一起聊聊天了。”
“哦,不了,還是改天吧。我還有點事情,待會兒再走?!?p> 秦羽柔拒絕的很快,方言愣了愣,略帶失望地笑了笑,說:“那好吧,我先走了?!?p> 秦羽柔走出方言辦公室的時候,就一直想著要去找蘇可可,其實她比方言更敏感地猜到這次直播事故的一些蹊蹺,她也十分敏感地覺得這件事多多少少會跟蘇可可有關(guān)。
待秦羽柔來到11樓準備找蘇可可的時候,整個樓層都已經(jīng)沒人了??僧斔齺淼酵\噲鰷蕚溟_車的時候,卻意外聽見了米拉和蘇可可的對話。
“是你,對不對?”
“什么?什么是我!”
“是你把我的手機放進了直播室的抽屜,是你吧?”
“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你有證據(jù)嗎?沒有證據(jù)就不要血口噴人,就算是我做的,你能把我怎么樣?你自己惹出來麻煩,不知道該怎么解決,就想往別人身上潑臟水,真不知道你這種人怎么能混下去!我勸你還是干脆早點辭職算了,免得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
“你真是太無恥了!”
“我無恥?你才無恥,勾引安全還不算,連那個責編都被你迷的神魂顛倒,處處想替你說話。居然還會罵人啊,有本事你找出證據(jù),有證據(jù)的話就可以去方臺那里告我,或者直接去局長那里也可以?!?p> 聽著蘇可可信誓旦旦的話語,米拉突然冷笑了一聲,她看著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壓根不配成為自己的對手。
“你真不過是個小丑一樣的家伙!”
米拉冷冷地拋下這句話轉(zhuǎn)身要走,此時被激怒的蘇可可沖上前去,一把撕扯住米拉的衣服,正在兩人撕扯的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喊“住手”。秦羽柔費勁力氣將兩人分開,蘇可可卻來了個惡人先告狀。
“羽柔姐,米拉她污蔑我,而且還對我動手,你看我的頭發(fā)都被她扯掉了,這個女人真是太野蠻了!沒想到她的品行這么惡劣!”蘇可可一邊說還一邊哭。
“不要再說了,不管怎么樣,兩位女主持人在單位辦公樓下面打架實在是不怎么光彩,被其他部門的同事看到,這會給二位造成多壞的影響?!?p> “可是羽柔姐,這全都是米拉造成的,她因為自己今天直播出了事故,就把氣撒到我身上,不僅如此她還誣陷我。還對我大打出手?!?p> “行了,我剛才也有看到,事情也并非你描述的那樣吧?!?p> 秦羽柔看了眼蘇可可,把她的話擋了回去。
秦羽柔,咱們走著瞧。蘇可可不再說話,卻在心里嫉恨起秦羽柔。
“米拉?!鼻赜鹑徂D(zhuǎn)過身來,看了看她,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目光轉(zhuǎn)移在她脖子上那條紫色琉璃項鏈上,語氣復雜地說:“你先回去吧,關(guān)于播出事故的事情,明天你可以去找方臺做出解釋。只是對無辜的同事發(fā)泄自己的壞脾氣,這種行為實在是有些可笑?!?p> 米拉看了看蘇可可和秦羽柔,冷冷地笑了笑,轉(zhuǎn)身走了。蘇可可忽然有點不安,趁機說:“羽柔姐,那我也先走了,明天見啊?!?p> “等一下!”
“???什么事啊,羽柔姐?”
“你留下來,跟我一起走,我有話要跟你說?!?p> “可是,羽柔姐,我今天還有點事情。”
“不要找借口了,必須和我一起走,我會送你回家,走吧,上車?!?p> “可是?!?p> “沒什么可是,如果你不想倒霉的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