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身變回貓身，我看看自己毛絨絨的大尾巴和漂亮的皮毛，又用爪子摸摸耳朵，猛地跳上碧青神君的懷里，蹭了幾下，有些期待地問：“苗苗是貓對不對？我是貓。”
“苗苗，”碧青神君緩緩開口，“你是貓妖?！?p> “貓妖也是貓，對不對？”我心里突然感到陣陣恐慌，急忙舉起爪子再問，“我決不是貓族的異類，你看！我有貓的粉紅色肉墊！還有能彈出來的爪子！”
“貓妖已經(jīng)不算貓了，因為修了妖身，所以應(yīng)該更接近人類和神仙?！北糖嗌窬夷X袋，努力地解釋，“我一直都很困惑，為何你的性子和思維模式那么接近普通家貓，怎么看都不太像一只活了上千年的妖?！?p> “不對！不對！”我急忙大聲辯解，“我明明是貓！當然像只貓！”
“既然已經(jīng)獲得妖身，你就應(yīng)該更接近人，這樣才能更進一步，修得仙身?！北糖嗌窬櫭?，“總不能永遠懵懵懂懂地活下去，要學(xué)會人類的情感才是。”
“為什么要學(xué)習(xí)人類的情感？”我聽著不是滋味，別扭地反問，“苗苗不想做人類，只想做貓咪！會貓的情感不就好了？”
“萬物都想往上走，想長生不老，所以才有眾多妖誕生，為何你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卻不愿努力呢？成妖需要機緣和努力，許多動物想要這種機會都沒有。”碧青神君眼中充滿惋惜與不解。
“可是……并不是苗苗愿意做妖的啊……他們想要做妖就讓給他們做好了，我喜歡師父，想做一只聽話懂事的貓，陪著你快快樂樂地過日子?！?p> “你！”碧青神君突然有些難過起來，他伸出手摸摸我的臉，又長長嘆息道，“笨蛋，我想要的不是這個?！?p> 心里涌起害怕，我看著他的面容，小心翼翼地問：“你不喜歡貓嗎？”
“我喜歡……可是，不是這樣的……”碧青神君沒有繼續(xù)下去。
我卻不停地追問下去：
“你不喜歡我的尾巴嗎？”
“你不喜歡我的耳朵嗎？”
“你不喜歡我爪子上的肉墊嗎？”
“你不喜歡我的皮毛嗎？”
“你不喜歡我的爪子嗎……”
一聲聲，一句句，他沒有回答任何問題，只是緊鎖眉頭仿佛在煩惱什么。于是，我的心開始一點點往下沉，一直沉到深深的潭底，變得漆黑沒有任何光澤，我的快樂一點點飄走，只剩下掐至咽喉的難過，再也吐不出半個字。
原來我引以為傲的東西，你什么都不愛……
原來我最在乎的東西，你什么都不喜歡……
你喜歡的到底是什么？
“苗苗……我已經(jīng)等了你很久很久，不想再等下去了，”碧青神君終于再度開口，“你是妖，從此開始學(xué)習(xí)人類的情感好嗎？不要再用貓的思維來考慮問題了?！?p> “好了好了，要慢慢來，”莫林上前攔著他說：“你這樣直接的說話，她會很難接受的?！?p> 是的，難以接受，比剛剛小七拋棄我更加難受。于是我跳下他的懷抱，頭也不回地往外跑去，任憑背后呼喚的聲音急切。
風(fēng)刮過，吹亂身上的毛，我漫無目的奔跑，不知道將要跑去何處。只想逃避這個傷心的事實，逃避讓我傷心的人，不再聽他口中吐出拒絕的話語。
脖子上鈴鐺不停響起，傳來碧青神君的聲音：“苗苗，回來，這些問題我們可以慢慢研究?！?p> “我不要做人類！”我掩著耳朵大喊一句，再不愿意聽他說話。
碧青神君的聲音也漸漸低下來，伴隨著嘆息：“明日記得回玄青宮，我會一直等你?！?p> 平靜無波的湖泊擋住了去路，我揉揉有些酸的鼻子，伏下頭，水中映出一只三花貓的倒影，尖耳朵長胡子，那是我的模樣。
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對勁，可是我不愿意多想，也不愿意面對自己變成妖怪的事實。只當自己還是那只愛吃魚、喜歡追蝴蝶、愛睡覺、有主人寵的貓咪。
從來不覺得貓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我喜歡在地上打滾讓陽光曬在雪白的肚皮上，喜歡蜷縮成一團偎依在娃娃懷里，喜歡蹭著錦紋要魚吃，更喜歡碧青神君的大手撫mo自己的皮毛，將我擁抱在他冰涼卻溫柔的懷里，比什么都喜歡。
為什么動物非要修仙？為什么他們非要學(xué)習(xí)人類的情感？難道他們從來不以自己的種族為傲嗎？我以自己是只貓為榮，從不向往人類的生活，可是……為什么偏偏是我變成妖怪？
為什么我會成為貓族的異類？從此再無法融入熱愛的群體中。
為什么師父會希望我變成人類……為什么他不喜歡我是貓……
想到此處，心好像被撕開般的難過。我站起身，轉(zhuǎn)了個圈，貓身化做少女，再次看著湖水發(fā)起呆來。
少女頭發(fā)很長，簡單綁成兩個馬尾，沒有帶什么裝飾，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五官精巧，皮膚細膩白嫩，細腰長腿。雖然沒有漂亮皮毛，但娃娃和錦紋告訴過我，在人類眼里，這是極美極美的。
碧青神君喜歡的就是這張臉嗎？敖云、娃娃、錦紋他們喜歡的也是這張臉嗎？可是我不喜歡，一點也不喜歡……
嫉妒地揮出爪子，打散湖水，看著少女的模樣在漣漪中扭曲，直至消失，我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重新變回貓身，看著頸上金色的鈴鐺在陽光下散發(fā)出耀眼光明，我扯了幾下，卻無法扯動，只能無力地躺在草地上，看著蔚藍天空發(fā)呆。
從今往后，我該怎么辦？在落英山時，從來都是以貓的模樣去城鎮(zhèn)四處走，如果給他們知道我真面目是妖怪的話，恐怕沒有任何貓族群可以容得下我，
難道我要去天界，從此用人類的面孔和大家一樣生活，偎依在碧青神君身邊，再慢慢學(xué)習(xí)他們的情感，從此再不做貓。
好迷惘，腦中一片空白，我從來沒思考過那么多問題，唯一確定的是，我暫時不想回玄青宮，只想找個地方慢慢舔傷口。
可是劃在心上的傷口怎么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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