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莫非(Morfee)開始有意識的時候起,他的親人就只有自己的阿婆了。
如今他唯一的親人也去了另一個世界,所以他便決定出了村子闖蕩闖蕩,找份活養(yǎng)活自己,說不定還有機(jī)會出人頭地。
艾伯村隸屬于紐丹城,是冰雪王國吉亞國的領(lǐng)地,也是莫非生長的地方。
這里常年被冰雪覆蓋,是白色的世界。村子的規(guī)模很小,名不經(jīng)傳,只有十幾戶人家,不過這里的人都十分熱情,倒是與天氣截然相反。
莫非就是被他的阿婆在這里帶大的,在這片魔幻的大陸上,所有人為了追逐夢想而遠(yuǎn)走他方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可是對于莫非來說只有這么一點(diǎn)不恰當(dāng)——那就是他只有十歲。
凌晨,莫非站在村子路口,回首看了下自己呆了10年的地方,然后毫不猶豫的吹著小哨,扛起不知哪來的斧頭,走上了屬于自己旅途。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的變化,只有烏黑的眼珠里有光華流動。
在吉亞國,錢幣的叫法叫做弗侖司,例如金弗侖司,銀弗侖司,銅弗侖司,但其實(shí)這片大陸上錢幣的種類,還有使用的規(guī)定基本上差不多,差異不大,所以又俗稱為金幣,銀幣,銅幣,其間的換算規(guī)則通俗易懂,1金幣能換100銀幣,而1銀幣能換100銅幣。
紐丹城在吉亞國只能算是一般的城市,城里的建筑沒有那么富麗堂皇,但也是井井有條。莫非曾經(jīng)和村里的大人們來這里購買過幾次日用品,對于此地也已經(jīng)比較熟悉。
經(jīng)過一個上午的徒步跋涉,莫非終于進(jìn)了城門。他從身上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銅幣里拿出一個買了個餅,吃完后便徑直朝著傭兵協(xié)會去了。
傭兵協(xié)會,傳聞是世上最強(qiáng)的幾個傭兵團(tuán)聯(lián)合成立的,其實(shí)力據(jù)說能抗衡軍隊(duì),再來建立協(xié)會也迎合了所有傭兵們的需要。傭兵的數(shù)量不計(jì)其數(shù)、極其龐大,所以三個國家都承認(rèn)協(xié)會的存在。
傭兵協(xié)會遍布大陸各地,其主要作用是為買家發(fā)布任務(wù)、為雇主發(fā)布招募和為希望被雇傭的人提供便利,這些行動都是要收取費(fèi)用的,具體多少則因事實(shí)情況而定。
紐丹城的傭兵協(xié)會可以說是這里最繁華的建筑了,坐落在紐丹城主干道一旁,外面高大壯麗,由上好的灰砂石料堆砌而成,內(nèi)里被幾顆鑲嵌在墻上的有如拳頭般大小的魔法石裝飾地星光璀璨,那可是好東西,莫非好幾次幻想著把它從墻上摳下來,那樣就能大半輩子不愁吃愁喝了。
莫非在傭兵協(xié)會外打量了下,面無表情地走了進(jìn)去。
“你好,有什么事嗎?”前臺的登記員是個年輕的短發(fā)女生,長相很可愛,她帶著疑惑的眼神看向莫非。
“我想尋求雇傭,聘用薪水的話,一個月10個銀幣。”
“你?”登記員仔細(xì)打量著對面的孩子,只見這孩子身材矮小,體格瘦弱,完全沒繼承吉亞人體魄強(qiáng)健的特征,唯一討喜的就是他長得還算清秀,不過他這唯一的優(yōu)點(diǎn)也被他那把與身材完全不成比例的大斧子給掩蓋了,看上去十分滑稽。
“呵呵~你是誰家的孩子?好可愛!怎么從沒見過你?。⌒∨笥?,快回家去吧,別再玩危險的冒險游戲了!聽話!”登記員被逗得露出了兩個小酒窩,帶著親切的語氣道。
不過對面的孩子好像絲毫不領(lǐng)情:“哼!我可沒在開玩笑,別看我年紀(jì)小,我可比你有用多了,至少我會與魔獸戰(zhàn)斗,而不是像你這個沒用的女人坐在這成天什么都不干!快給我被招募令!”莫非皺起的小鼻子與兩條眉毛擠在一起,看起來十分憤怒。
“你…!”登記員顯然沒料到這小小的孩子會這么回應(yīng)她,她粉嫩的小臉漲得通紅,“哼!”她生氣地拿出一張羊皮紙,“名字?”
“莫非。”
“沒有姓氏嗎?”
“沒有。”
只見這登記員飛快地潦草寫下“莫非,月薪:10銀幣”幾個字,再一聲不響地拿過莫非遞來的幾個銅幣,然后氣沖沖地把羊皮紙掛到了被招募墻上,便扭過頭去再也不看莫非一眼了。
莫非見狀也轉(zhuǎn)身向大廳空地走去,同時低下頭喃喃說道:“不這么說你哪會讓我登記……”聲音很小,只有他自己能聽到。
傭兵協(xié)會的來客絡(luò)繹不絕,在大廳等待被雇傭的人也很多,其實(shí)也可不必在此等待,還可以讓傭兵協(xié)會的人另行通知被雇傭者,只是那就又得再出一筆費(fèi)用了。
時間流逝,已經(jīng)快黃昏了,一個下午的耐心等待幸好沒有白費(fèi),終于有人找上了莫非。
“小鬼頭!你也是雇傭兵?”這是一個大漢,典型的吉亞成年人身材,粗壯威武,他帶著5、6人的隊(duì)伍,都是傭兵。
“是??!我就出生在這里,方圓幾百里我沒有不知道的地方!我劍藝精湛,天賦異稟,而且我曾經(jīng)打敗過魔獸,你們雇了我,絕對是穩(wěn)賺不賠,送你個大便宜!”莫非流利地答道,在氣勢上倒是不輸,除了——他被扛在肩上的斧子壓得微顫的小腿。至于他說的魔獸?那只是雪原上最低等級的魔獸——雪原鼠——只有一只——而且還是在他挖地的時候被僥幸挖死的。
“你一個人?”大漢領(lǐng)頭問。
“是啊!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對你的勇氣很佩服!”大漢回答道,沒人看到他的眼中有一絲狡黠閃過。
“那當(dāng)然!我從出生就沒怕過什么東西!”
“你要多少薪水?小鬼?”
“10銀幣,先生。”
“10銀幣?!你還真是獅子開大口??!不過……我要了!”
“真的?!好啊、不、不許反悔?!边@真是出乎莫非的意料,他其實(shí)就是想多退少補(bǔ),本以為要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能獲得3、4銀幣就不錯了,哪知對方竟答應(yīng)了,不過這同樣讓莫非的心頭增加了兩分疑惑。
在被雇傭墻上,莫非的令紙顯得又小又蒼白,因?yàn)槠渌亩际牵菏裁茨Х◣?、什么劍士,在魔法學(xué)院學(xué)習(xí)過,在軍隊(duì)參加過戰(zhàn)斗,殺死多少魔獸,歷經(jīng)多少磨練,而莫非的卻很簡潔,只有名字和薪水。
在揭去簡短的令書后,莫非就和大漢一行人出發(fā)了。
……
天空中飄著小雪,出了城門后,莫非一行人在朦朧的暮色中往外行走著,此時他們已經(jīng)離紐丹城有一段距離了。
自從看不見紐丹城之后,大漢的態(tài)度就來了個180度大轉(zhuǎn)彎,總是讓莫非做些端茶送水的活計(jì),語氣也變得兇狠起來,此時就算是莫非再笨也知道不對勁了。
“行了,今晚我們就走到這,小鬼,快來給大爺們生火!”大漢在一片小松樹林里停下道。
“肯特,我們到底要去哪?從出城門你就一直沒告訴我?!蹦潜蝗绱耸箚疽矝]生氣,而是向大漢平靜道。
“肯特?肯特也是你能叫的?!叫肯特大人!至于我們要去哪?告訴你也行,我們將要去獵殺雪原狂狼!”
“雪原狂狼?!雪原狂狼在這片地區(qū)是最危險的魔獸!它們很少單獨(dú)行動,而且獵殺他們很容易引來狼王!一匹雪狼可以媲美劍徒,我聽說你們都是見習(xí)劍士,不要冒生命危險,我們還是快返回紐丹城吧!”莫非面有緊張之色。
“混賬!把你吃屎的嘴堵上!”肯特大罵,“你懂什么?雪狼算個屁!小屁孩你還是乖乖聽話,要是不好好干活,小心我們把你拿去當(dāng)餌料!”肯特一邊說著,嘴就咧了起來,引起了連鎖反應(yīng)。
“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嘲弄般看著莫非,肆無忌憚地大笑。
“你根本就沒想過付我工錢,是嗎?!”莫非冷冷盯著大漢肯特。
“就你?”肯特冷笑,“就你能值10個銀幣?別說銀幣,你連一個銅子都不值!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除了做傭兵之外還兼職搶匪!你別不識好歹!”他眼里突然發(fā)出一股讓人不敢逼視的兇光。
“你!”莫非怒發(fā)沖冠,拳頭揮起,作勢欲拼命,可是還沒等到大漢身前便被其粗壯的大手一把抓起摔到了雪地里,肯特不屑地呵斥:“快起來生火,可別傷著了,你可還得服侍我們半輩子呢!”
莫非趴在雪地里,兩只小手攥得緊緊地,冰冷的雪刺痛了他的臉,眼角滴落下兩滴不爭氣的液體,他開始后悔了,只有他的嘴固執(zhí)地嘟噥著“忍耐,我要忍耐”幾個字。
最終,莫非一聲不吭地生了火,他是本地人,動作熟練,把火生的又大又旺。
“哈哈,干得不錯嘛!小鬼!我告訴你,好好服侍大爺們!要是你乖乖聽話,我保證不虧待你,弟兄們的殘羹剩飯還能分你一點(diǎn),要是你不識好歹!”大漢肯特惡狠狠地瞪了莫非一眼,“可別怪我手不留情,到時候傷著胳膊瘸個腿的,那動作可就不利索了!哈哈哈!”他猖狂地大笑兩聲,其他人也在一旁陰森森地冷笑著。
“現(xiàn)在!看到那塊石頭沒有,”肯特伸出指頭指向松樹林間,雪地上一塊露出一角的石頭,“那是你大爺我今晚休息的地方,你去把它周圍的雪都清理干凈,一米以內(nèi)我不想看到有任何冰雪,快點(diǎn)!給我好好干,可別惹得老子生氣!”
莫非緊皺眉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瞪著肯特,緊咬下唇的牙齒因?yàn)樘昧Χ钌钕萑肫渲小?p> “怎么?!”肯特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是兇狠,目光中透露著赤裸裸的威脅。
莫非兩只小手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直視肯特的眼光慢慢移了下去,看向自己的腳邊,他緩緩低下了頭,轉(zhuǎn)身向那塊大石頭走去。
“哈哈哈哈!”
身后傳來大漢們毫不掩飾的嘲笑聲。
莫非走到那塊大石頭旁,趴下身子,用袖子捂住雙手,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把石塊周圍的雪扒開,掃到另一個地方,又一點(diǎn)點(diǎn)把雪扒開。
冷。
冷至刺骨。
一如用炙熱的皮膚去觸碰這冷酷的世界。
冰冷的雪地里,瘦小的身軀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這個動作,像是過了很久,很久。
袖子濕了,雪碴子化作了冰冷的水滴,鉆心的刺痛傳來,兩只手凍得通紅,他一聲不吭,只是倔強(qiáng)地堅(jiān)持著。
漸漸地,他的袖子全濕了,刺痛的感覺已經(jīng)消去,取而代之的是僵硬的麻木感,一次又一次,僵硬的感覺達(dá)到了極點(diǎn),他甚至感覺不到了雙手的存在,似乎只是毫無意識地重復(fù)這一看似簡單的動作。
石塊很大,他已經(jīng)清理出了大半,可他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變得越來越慢,雙手不受控制地打著顫,每一次舉起雙手都像是托起了千斤的巨石。
他終于停了下來,忽然想起了什么,像是內(nèi)心的情感決了堤。
“我不會給人取名字,我叫莫非,不如你就叫小莫非吧,怎么樣???”一個慈祥悠緩的聲音在莫非腦海中響起,那是他的阿婆,一個滿頭銀發(fā),有些駝背的獨(dú)居老人。
“莫非,不許再偷隔壁村民家的雞蛋了,知道了嗎?”
“莫非,你又惹事了,村里的盧克索鐵匠又來找我告狀了,你要乖乖聽話,知道嗎?”
“莫非,你餓了嗎?別再貪玩了,快來嘗嘗我給你做的你最愛吃的熏肉加烤面包吧。”
她的聲音,永遠(yuǎn)都是一成不變的和藹,她從來沒對莫非生過氣。
莫非趴在雪地里,一滴滾燙的淚水悄無聲息地從他的眼眶滴落,第二顆,第三顆,接踵而來,一滴滴都落到了寒冷的冰雪之中,瞬間就消失得杳無蹤跡。
“操!”一只粗壯的大腳突然出現(xiàn),重重地把莫非給踢得飛了出去!
肯特怒罵:“媽的竟然敢給我偷懶!”
受此巨力,莫非瘦小的身軀連飛帶滾地撞到了一棵松樹上,落到雪地里,劇痛傳來,莫非痛苦地蜷起了身子,眼中的液體卻止不住地低聲滑落。
身后傳來大漢肯特的怒罵聲,罵了兩句,好在是沒再走過來。
一陣子安靜過后,嘈雜的聲音傳來,卻是傭兵團(tuán)的幾個大漢烤起了肉,享用起了晚餐,冰天雪地里,卻絲毫沒有人顧及到這個蜷身在樹下的孩子。
又過了許久許久,天色漸黑了。
大漢們的聲音越來越小,有人已經(jīng)打起了盹,仍是沒人注意到莫非,他早已止住了眼淚,靜靜地蜷縮在樹下,不動聲色地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