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寶菱大驚,跳下馬車:“那可怎么辦啊,老大爺,我們有急事,您看有什么辦法沒有?”
老頭搖搖頭:“這又不是馬不肯走路,抽它兩鞭子。”
楚夫人也下了馬車,焦急道:“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可怎么辦啊?!?p> 老頭道:“前頭走不遠(yuǎn)就是京城有錢有勢的人家的田莊了,都有人,過去敲個門,叫他們收留一晚上就罷了?!?p> 事已至此也沒了其他的辦法,老頭把車卸了下來,牽著馬和陸寶菱,楚夫人,桐葉一同步行,路上還不住的念叨:“我的車要是丟了,姑娘可要把車錢賠給我。”
陸寶菱笑道:“您把我送到地方,我送您一輛新馬車?!?p> 老頭瞅了瞅陸寶菱,道:“我看你個小姑娘和家里人吵架了跑出來的吧?!标憣毩夤首黧@訝:“老大爺您猜的可真準(zhǔn)?!庇滞熘蛉说母觳玻骸拔胰フ椅乙棠?,我姨母非要把我送回來?!背蛉酥皇嵌饲f的笑著,并沒有說話。
陸寶菱和老頭邊走邊說,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才看到田莊的燈光,這個時候天色已經(jīng)漆黑了,四周安靜極了,時不時傳來幾聲狗叫聲,三個女子嚇得緊緊拉著手。
老頭卻司空見慣,挑了最近的那家上去敲門,不一會回來道:“這家人心好,愿意收留我們一晚上?!标憣毩獾溃骸袄洗鬆?,這家人姓什么啊?”
老頭嘟囔:“我哪里敢問人家的主子姓什么,能借咱們一間屋子歇下就是天大的恩典了?!?p> 門房守門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見了陸寶菱三個女眷,打量了一陣子,這才點(diǎn)頭,叫進(jìn)去,老頭點(diǎn)頭哈腰道了謝,跟著一個小廝往里走。
小廝邊走邊道:“也是你們好運(yùn),我們主子心眼好,要不然瞧你們跟乞丐似的,早就把你們趕出去了。”
正說著,遠(yuǎn)處一片燈籠過來,小廝神色大變,道:“我們主子過來了,哎,你們快躲到一邊去,別沖撞了?!?p> 楚夫人緊緊拉著陸寶菱躲在了一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要不然憑她們倆的身份,還能叫一個小廝吆三喝四的。
人由遠(yuǎn)及近,陸寶菱本來還好奇,可等看清了人,迅速低下了頭——她寧愿此生落魄,也不愿意那人瞧見自己狼狽的樣子。
可事與愿違,大晚上的,院子里多出來四個生人,陳毅寧皺著眉頭走過來道:“這是怎么回事?”
小廝陪著笑道:“是趕路的,車壞了,走了一個時辰,想借住一晚?!标愐銓幇櫭迹骸皫У介T房去騰出一間屋子就罷了,不要往里頭去?!?p> 小廝趕忙應(yīng)了,這回不等小廝開口,陸寶菱便拉著楚夫人往外走,她低著頭,只希望諸佛神靈保佑,不叫陳毅寧認(rèn)出自己來。可還沒走出兩步,她就被大力拉住了:“寶菱,你怎么在這?”
就算換了衣裳,就算散著頭發(fā),可陳毅寧還是認(rèn)出了寶菱的身形,他將人拉住,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穿著一身灰色粗布衣裳,很不合體,還散發(fā)著一股魚腥味,腰間用根布繩草草系著,頭發(fā)如同稻草一樣,臉上煙熏火燎,只有一雙大眼睛驚恐的看著他,眼淚止不住的流下來。
楚夫人不明就里,上去把陳毅寧推開,怒目瞪著陳毅寧,陳毅寧不妨,踉蹌了一下,這才反應(yīng)過來,把在場的小廝都屏退了,連趕車的老頭也被帶了下去,陳毅寧看著陸寶菱藏在楚夫人懷里落淚,心如刀割般。
在陳毅寧的安排下,陸寶菱和楚夫人洗了澡,換了干凈衣裳,又吃了熱湯熱菜,楚夫人看得出來寶菱和陳毅寧之間一定有糾葛,可寶菱臉色不好看,她也沒問,其實(shí)不問也知道,男女之間,還不是那點(diǎn)事。
楚夫人歇下了,陳毅寧才來找陸寶菱說話,看著寶菱蒼白的臉色,他心痛極了,問她是怎么回事,陸寶菱想過,可以很客氣的謝謝他的收留,或是壓根不給他好臉色看,或是表現(xiàn)出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
可她都做不到,一看到陳毅寧,一聽到他關(guān)心的話語,她心里的委屈都忍不住流露出來,背井離鄉(xiāng)的恐慌,險些被賣了的屈辱,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澀和尷尬,她抽噎著哭起來,過了好一會才把事情告訴他。
陳毅寧臉色鐵青,雙手握拳,恨不能殺了裴鉞,他居然真的敢這么對寶菱,他居然敢!
陳毅寧來田莊上有兩天了,他只知道陸家和裴家鬧矛盾的事,卻沒想到矛盾已經(jīng)如此尖銳。他立刻派人去京城送信,告訴了寶菱的下落,免得京城那邊翻天覆地的找。
這注定是個不眠的夜晚,陸萬林在京城聽到信兒,立刻就帶著人來了田莊上,把陸寶菱帶了回去,還送了一百兩銀子給趕車的老頭,老頭拿著銀子,只說是天上掉金子了,恍恍惚惚的走了。
陸寶菱經(jīng)過了被綁架,驚險的逃脫等一系列緊張行為,此時已經(jīng)累極了,躺在馬車上就睡著了,一連睡了一整天。楚夫人也一同跟隨進(jìn)了京城,卻不肯去陸家下榻,只說自己有地方住,便執(zhí)意告辭了。
陸萬林奔波了一整天,也是累得很了,可如今還不是睡覺的時候,先把各路派去找人的人馬調(diào)回來,各處報了平安,等一切妥當(dāng),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陸萬林雖然恨極了裴家,可事關(guān)陸寶菱的名譽(yù),不能張揚(yáng),好在人沒事,只能吃了這個暗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討回來的一天。
陸寶菱醒來后才把事情始末講了一遍,包括如何逃脫的,以及和楚夫人的意外相遇,陸萬林很是感慨。
尋常女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就嚇得半死了,難為寶菱還能冷靜下來想法子逃跑,這也是上天的保佑,若是寶菱的計(jì)劃出了一點(diǎn)差錯,或是楚夫人那兒出了什么差錯,寶菱絕不可能如此順利的逃出來。
一向不信佛的陸萬林叫管家拿了五百兩銀子送去慶云寺,感謝佛祖保佑,感謝諸神靈保佑,感謝祖宗保佑。
一個年輕姑娘被人綁了賣到通州去,就算最后逃出來,就算沒發(fā)生什么事,可姑娘家的清白是怎么也洗不清了,這件事宣揚(yáng)出去對陸寶菱絕對沒什么好處。
幸而事情從開始到結(jié)束加起來不到一天,消息沒有傳開,要知情的人保密也是很容易的事情,畢竟知曉這件事的只有陸家,沈家和陳家,這兩家都是絕不會泄露這件事的。
沈老太太還專門來陸家探望寶菱,只罵裴家心狠——裴鉞雖然膽子大,但是沒有長輩的指使,他能做的如此干凈利索?
陸寶菱劫后重生,除了后怕外,便是對裴鉞的恨意,只因祖父說這件事不宜宣揚(yáng),要不然,她非要去裴家鬧個天翻地覆。
這件事里最內(nèi)疚的是沈墨,他一想起來寶菱險些被賣到西南去就不寒而栗,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卻在寶菱面前紅了眼圈,只罵自己粗心大意。
這件事因?yàn)殛懠业恼谘冢芸煜O聛?,裴家人是什么反?yīng)大家不知道,也沒有去打聽,不過,裴陸兩家的梁子算是結(jié)下來,再沒有化干戈為玉帛的可能了。
陸寶菱在家里呆了兩天,想起楚夫人來,便想去拜訪,可楚夫人卻沒有留下落腳的地點(diǎn),叫人去打聽,京城姓楚的人家的夫人也沒有走丟了的——就算是有,也只有掖著藏著不說的。
陸寶菱便去趙家詢問趙老太太——若是娘的閨中密友,外祖母定會知道的。
怕趙家人擔(dān)心,而且趙家也幫不上什么忙,這件事就瞞住了趙家,趙老太太不以為然,只當(dāng)是小孩子好奇:“要說是你娘的好朋友,那可真不少,可也沒有哪個是遠(yuǎn)嫁,又嫁去楚家的,你可是聽錯了?”
陸寶菱很是確定,若是先前楚夫人虛報了姓名,可兩個人相認(rèn)之后,斷沒有繼續(xù)隱瞞的道理。
趙老太太心里也思量,按著寶菱描述的相貌,她倒是想起來一個人,以前和如君最好,只是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最后和人私奔,不知所蹤,這樣的事情她也不好告訴一個未出閣的姑娘,便按住了話頭不提,說起重孫子昭哥兒來,眉開眼笑的。
沒等陸寶菱繼續(xù)想法子找楚夫人,楚夫人身邊的小丫頭桐葉上門了,帶了些楚夫人親自做的點(diǎn)心給陸寶菱,并告知楚夫人的下榻之處:“之前走的匆忙,夫人也沒來得及細(xì)說,我們?nèi)缃窬妥≡诨睒浜?,如今四處還沒收拾好,不好請姑娘過去,等過兩日再正式下帖子?!?p> 陸寶菱笑道:“夫人是長輩,原該我先上門拜訪的,對了,你們剛安頓下來,要不我叫兩個人去幫忙?”
桐葉笑道:“這倒不必?!?p> 桐葉說,楚夫人還有個侄子,原先要在通州碼頭接的,沒想到楚夫人主仆倆著了壞人的道,接漏了,楚夫人到了京城后又去報的平安,如今正幫著楚夫人打點(diǎn)呢。
陸寶菱這才放下心來,看桐葉的意思,主仆倆是要另立門戶單獨(dú)過的,既沒提到婆家,也沒提到娘家,陸寶菱也猜出來了,既是她娘的好友,想必也是大家閨秀,又怎么會淪落到身邊只跟著一個小丫頭呢,定是有什么隱情。
楚夫人送來了點(diǎn)心,陸萬林知道是和寶菱一起逃出來的,又是三兒媳婦的故交,便吩咐二夫人備了禮物送上門去。陸寶菱心里疑惑,起了調(diào)皮的心思,扮成個小丫頭,跟著管家去槐樹胡同送禮。
槐樹胡同住的多是一些窮翰林,小門小戶的,有的是一家子七八口人住在一處,顯得擁擠不堪,可楚夫人只帶著一個丫頭,這兩進(jìn)的小院子就顯得空曠了。
院子里打掃的干干凈凈,墻角一溜放了花盆,為院子添彩不少,房舍有些陳舊,但勝在干凈,桐葉迎了出來,一聽是陸家送禮的,趕忙客氣的迎了進(jìn)去,但見到陸寶菱,又十分驚訝。
陸寶菱笑瞇瞇的:“我擔(dān)心楚夫人,想過來看看。”桐葉笑道:“姑娘來得巧了,夫人正提到姑娘呢?!闭f著攜著陸寶菱的手往后面小院去。
穿過正堂便是后面天井,小小的院子正面三間屋子再加上左右?guī)浚⌒∏汕伞?p> 剛進(jìn)天井就聽到一個爽朗的笑聲:“姑母跟我還這么客氣,一會我再叫兩房下人來給您看管門戶,要不您一個人住這兒我可不放心?!?p> 陸寶菱聽到這聲音身子便僵住了,怎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