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心里一個咯噔，他拿起包子聞了聞，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小娘子，這包子做得好，味道真不錯?！?p> “哎喲，瞧這客官嘴兒甜的，您要吃得好，我金三娘也高興不是，都是家養(yǎng)的黃牛肉，水牛肉，別地兒也沒有?！?p> “小娘子，這有滾湯嗎，把酒燙燙才好吃！”
“有勒，你且等著，蠢兒，蠢兒，去熱幾壇酒來……”
這小小的酒肆里全是這般聲音。
李乾看著邊上的人都吃得熱乎，也沒有說什么，只是將包子悄悄放下。
“秀才相公，怎么不吃啊。”身后突然傳來聲音，嚇了他一大跳。
李乾回過頭，發(fā)現(xiàn)那花當(dāng)不知道何時站到了他背后，李乾勉強笑道：“可能是受寒了，難受得很，聞不得肉味?！?p> “誒，我看秀才的臉色是不好，來，喝口酒，這黑風(fēng)坡的酒都是猴兒果釀的，驅(qū)寒，你就是受寒了，發(fā)身汗準(zhǔn)保沒事?！?p> 花當(dāng)還是笑呵呵的，眼睛盯著李乾，遞過來一碗酒。
“多謝花大叔好意，我實在喝不得酒，你們喝吧，別管我，我休息會就好了?！崩钋B連推拒。
“呵呵，呵呵，真不喝？這點面子都不給?！被ó?dāng)咧了咧嘴角，忽然笑意全沒了，瞳孔也微微收縮了一下。
李乾和他默默的對視一會。
“既然花大叔這么堅持，小生就喝一口?！?p> 李乾低聲道，接過了酒碗，用袖口一擋，就喝了一口。
“好，好，秀才相公爽快，當(dāng)?shù)闷鹞一橙说目粗?，哈哈，哈哈！”花?dāng)又一陣豪爽的大笑，轉(zhuǎn)身又和別人說話去了。
李乾微微低下頭，抹了抹嘴角的酒漬，見沒人看他，悄悄將手放到桌下，袖口處滴答答淌出一條液體，很快落到泥地上，又滲到土下。
撲通，撲通，酒酣耳熱的時候，幾個喝的多的先軟倒了。
.李乾心里早就有了幾分疑心，再看周遭的販卒，酒氣上涌，一個個臉色都變得通紅，眼睛里更是迷惘，仿佛丟了魂魄一樣。
不消片刻，撲通撲通聲連連響起。
而花當(dāng)手下那十來個腳夫知道何時都聚集在門口，一個個面上帶著冷笑。
李乾心中直跳，也把頭一歪，直當(dāng)作酒力不支，軟倒在桌子上。
眼看一個個倒下，只有五六個平日不怎么喝酒的卒販，見到這般景象，也都起疑了，去推邊上“醉倒”的人，哪里又推得動。
“花當(dāng)家，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心里有些慌張，把眼望去，金三娘和花當(dāng)站到了一起，只在那里冷笑。
哐，草屋的木門被一個花當(dāng)手下的腳夫用木栓桿上。
十幾個腳夫都分散開來，不知道從哪里搞了兵器，一個個手上都多出一把三尺長的鐵刀。
剩下的卒販驚恐的大叫。
“花當(dāng)家，你們要做什么？”
“黑風(fēng)坡，包子店，客人誰敢過，肥的切做黃牛肉，瘦的只做水牛肉……”那一個披頭散發(fā)的蠢兒少年蹲在墻角，目光呆呆的，張著一口黑牙，夢囈似的念著，不時又嘿嘿，嘿嘿的傻笑兩聲。
這不大的聲音，此刻卻像催命的閻王歌，在草屋里游蕩。
那些還清醒的卒販哪里還有不明白的，一個個臉色煞白，膽小的胯下一熱，一股臊氣就彌漫開來。
撲通，撲通，這次卻不是倒下，而是幾個人都跪下，在那連連磕頭。
“大哥，饒命啊!”
“小的那些貨物錢財，全送給各位大哥，只求留小的一命……”
“大哥，小的上有老母，下有未長成的孩兒……”
“啊……”
一聲慘叫響起，只見一個拿刀的腳夫沖上去，一刀就撩下了一個磕頭卒販的腦袋，一腔熱血從碗口大的斷頸處噴出來，撒出一丈遠。
金三娘皺皺眉頭，猩紅的指甲一點：“兀那鳥漢子，手輕著點，可是幾天的人肉買賣，你這砍法，糟蹋了好肉。”
剩下那些人全嚇傻了，被十幾個腳夫圍上來，拿刀一陣猛搠，五六個人只是掙扎慘叫，片刻就沒了聲息。
地上血水彌漫開，躺了五六具尸體，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身上都有幾個透明窟窿。
李乾腦袋斜搭在桌上，透過指縫望見這一幕，只覺得渾身發(fā)冷，那不是天氣的陰冷，而是骨子里，心頭里透出來的絕望的冷，他拼命的抑制住喉嚨里翻涌的嘔意。
“死定了，這次是死定了！”
腦海里洶涌翻滾的只這一個念頭，人心險惡如斯，江湖險惡如斯，李乾一個從未走出大山的少年，幾日之間，經(jīng)歷的種種荒唐，此刻真是手足冰冷。
百無一用是書生，真?zhèn)€百無一用是書生。
讀了這么多年書，強人當(dāng)前，手無縛雞之力，連個掙命的機會都沒有，只當(dāng)只土雞被宰殺了，身體發(fā)膚還要受這些鳥人剁了做人肉包子賣，當(dāng)?shù)牟粸槿俗?，愧對列祖列宗?p> 李乾內(nèi)心的信仰堅持，圣賢書里教條在冰山一樣的土崩瓦解。
這時，那十幾個腳夫已經(jīng)開始收刮昏迷的卒販身上的財物。
只聽那金三娘得意的尖笑：“這幾天正缺買賣，花當(dāng)家的，你可是手段愈發(fā)了得了，剛劫了鹽車，又往我這送這幾十條行貨，倒有十幾天肉包子賣?！?p> “先別忙著將人剝了，公孫仙師說話了，還缺個完整的人……”那花當(dāng)說了句。
一個腳夫已到了李乾身邊。
就在這時候，一口熱氣從李乾的胸口蓬的炸開，也不知哪里吃來的勁，李乾猛的一聲吼，整個人從凳子上竄起。
因那腳夫以為他已經(jīng)被酒藥翻了，一時也沒察覺，李乾又是突然發(fā)作，更是全身做掙命狀，猛的撞到那腳夫身上，頓時這七尺漢子也被他一下撞翻在地，李乾滾到他身上，趁他不受力，把他手里鐵刀奪了過來。
“咦！”這突然的情況讓在場人都愣了一下。
李乾搶了刀，就壓在那大漢身上，刀把子橫著，刀刃貼著那漢子的脖子，都已經(jīng)割進肉里，他雙目通紅，頭上的簪子也掉了，披散著頭發(fā)，臉上汗水和淚水?dāng)嚭驮谝黄穑瓜裰幌萑虢^望的小狼，只張牙露著最后的鋒芒。
他呼呼的喘著粗氣，血紅的雙目瞪著花當(dāng)。
那鐵刀也極鋒利，任是那漢子尋常能對付幾十個李乾，此刻刀刃都陷進了脖子里，對方又好像陷入了瘋狂中，也不敢動彈，周圍十幾個腳夫見此情景，也就沒上來，不過他們臉上的冷意也沒消退，似乎也沒有多少對同伙性命的焦急擔(dān)憂。
花當(dāng)咦了一聲，面色有些怪異，他拿出鐵煙斗，不緊不慢的抽了一口，曬笑道：“我卻是小看你了，被你這小相公蒙了過去，不愧是讀書人，倒比這幾十個蠢貨聰明一些?！?p> 那金三娘眼珠子也骨碌骨碌轉(zhuǎn)著，打量著李乾，猩紅的指甲掛擦著臉皮，咯咯笑道：“剛才沒細看，原來是這般俊俏的小相公，來……把刀放下，姐姐哪舍得把你這身嫩肉吃了?！?p> 金三娘笑嘻嘻的走上前幾步。
李乾咬著嘴唇，都已經(jīng)見血了，血順著他唇角往下淌，越發(fā)的猙獰。
看那金三娘越走越前，他忽然尖聲大笑起來，笑聲蒼涼嘶啞，穿透草屋，在夜空里回蕩，如夜梟涕鳴……
花當(dāng)臉色一變，叫聲不好，手中鐵煙斗陡然飛出。
可還是遲了一步，李乾整個人奮力壓下，那鐵刀一下就鍘進了身下漢子的脖子里，喉管動脈都被切斷，血從切口處擠出來，噴得李乾滿臉。
鐵煙斗呼嘯的飛來，砸在李乾的右肩膀上，咔的一聲，李乾右胳膊也折斷了，耷拉下來，他左手早就受傷，現(xiàn)在右手也斷了，頓時失去了最后的依仗。
十幾個大漢見機猛撲上來。
“別殺他！活捉！”金三娘尖叫著。
“花匹夫，我李乾卻不受你等腌臜潑才的侮辱?！崩钋瑵M臉都是那死漢的血跡，猙獰的對花當(dāng)吐了口血沫，雖然雙臂都斷了，他卻早就支楞起半身，腦袋高高揚起，又重重磕在凳角。
頓時血光迸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