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jī)峰,藏書樓。
一樓大廳里,接待處的紅木桌子旁,坐著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手邊一本泛黃的老舊紙質(zhì)書籍,就著月光石的清輝,漫不經(jīng)心的來回翻動。
門外夜色已深,今夜天色陰沉,無月無星。
大廳里沒有別人,紙葉翻過,悉悉索索的聲音,伴著門外風(fēng)敲竹葉的清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那白胡子老頭放下書,就著桌子上的翡翠茶盞抿了一口,打起精神,不滿的看向走進(jìn)大廳的人影。
那是個灰衣男子,面容普普通通,屬于扔進(jìn)人群就再也尋不出來的那種??葱逓閱幔灰粧?,就知道,那不過是個煉氣期五層的修士,應(yīng)該是門派里的雜役弟子。這大半夜的,他面上現(xiàn)出幾分不悅。
“前輩!”那灰衣男子走近白胡子老頭,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然后將身份玉牌并兩塊下品靈石遞過去。
白胡子老頭接過來,瞇了瞇渾濁的老眼,將身份玉牌反反復(fù)復(fù)掂量了幾遍,直到灰衣男修心里開始發(fā)毛,才粗聲道:“雜役弟子秋何,一樓,兩個時辰!”
“是,多謝前輩!”那灰衣男子袖子里的拳頭松開,接過玉牌,走向樓梯處。
灰衣男子離開后,那白胡子老頭打了個呵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喃喃道:“奇怪,今晚怎么這么困呢!”
終于,還是扛不住困意,枕著那泛黃的書冊,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只有緩慢而悠長的呼吸聲,在靜靜的大廳里回蕩。
就在這時,樓梯處,那灰衣男修竟然又走了回來。他站在白胡子老頭旁邊,輕手輕腳的將紅木桌子上下摸索了一遍,也不知究竟是按了那里,桌子一側(cè),悄無聲息的
彈出一座金鐘。
只見他指尖靈光連動,打出幾個繁復(fù)的指訣,然后指尖在金鐘上輕輕一抹,金鐘就倒翻進(jìn)桌子,平平整整的紅木桌子一如往常一般不起眼。
白胡子老頭的呼吸依然平穩(wěn)而綿長。然在灰衣男修看不到的地方,他左手小指指尖微微動了動。
那灰衣男子留心傾聽了一會兒,頎長的身影消失在木制的樓梯上。
藏書樓七樓。
今日,在此當(dāng)值的是一個陳姓元嬰期男修。
藏書樓第七樓不僅是門派中眾多密典的儲藏之地,也是通向第八層的入口所在。
第八層和第九層,收藏的不是修煉秘笈,而是大量門中密藏的的寶物。它們隱藏在重重陣法和禁止之中,是天音閣近十萬年的積累和底蘊(yùn)之一。通常,只有對門派貢獻(xiàn)卓著或者立有大功的弟子,將有幸在門派百年大祭上獲得挑選的機(jī)會。
藏書樓第七層,是唯一一處能進(jìn)入第八層的入口所在。這是天音閣的秘密,陳姓男修也不知曉,他所處的地方,緊連著天音閣的寶庫。
那陳姓男修已經(jīng)在這里守了九年,只消再有一年,他就能離開了。
九年來,除了他這個守門人,還從未有人來過第七層。
當(dāng)然,他也只是在這里守門而已。第七層里的典籍,都被層層禁止所保護(hù)著,他亦無法翻閱。
藏書樓平安無事了幾千年,他從沒有想過,居然有人能瞞過守在一樓的那筑基修士,破開禁止,摸到他所在的第七層之上。
他們這些看守藏書樓的人,都在門派里留下過魂牌,一旦他們隕落,門派馬上就會戒嚴(yán)嚴(yán)查。
更不用提為了防止弟子擅闖權(quán)限之外的藏書樓高層,所設(shè)下的預(yù)警與監(jiān)察陣法。
所以,當(dāng)灰衣人闖進(jìn)來時,他腦子里只有四個字:這不可能!”
然后,他就不知原因的暈了過去。劃過腦海的最后一個畫面,是那個灰衣人雙手結(jié)印,從容破陣的情景。他想,這至少是個金丹期的修士,而且還是一個精于陣法的修士。
灰衣人動作迅速,手法嫻熟。通向第八層的大門很快就浮現(xiàn)在墻壁上。
灰衣人沒有遲疑,一步跨過。
這是一處寬敞明亮的大殿。大殿中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兵器架,各色兵器寶光閃耀,夾雜著各種禁止的光芒。
進(jìn)入藏書樓第八層的修士,只能帶走一樣?xùn)|西。這是藏寶閣眾所周知的規(guī)矩。最初定下這規(guī)矩的修士,大約是要考驗(yàn)修士的決斷力,如今看來,倒也是防盜的好辦法。
灰衣男修悻悻的看了看那些五光十色的寶物,徑直向著正中兵器架上的一把劍走去。
那劍上的禁止雖然復(fù)雜,他也不是毫無辦法。
一張橙色的符箓飄落,禁止隨之消散。這是極為珍貴的破禁符。
劍身透明如琉璃,劍柄處,刻著兩個頗有風(fēng)骨的古篆字。他對著燈光,仔細(xì)看了看,認(rèn)出是“秋水”二字。
退出第八層,沿著原路返回藏書樓第七層??粗沟氐年愋招奘浚乙氯擞行┓鸽y。放了,他可能會泄漏今夜的事情;殺了,天音閣馬上會封山嚴(yán)查,離開這里就難了。
干脆長袖一展,施展出袖里乾坤的神通,將陳姓修士收走。
走下樓梯,大廳里依然安安靜靜,白胡子老頭的呼吸依然悠長而平緩,夜風(fēng)送來風(fēng)過竹林的清響。
一切都正常,心頭卻有警兆突生。
想也不想,廣袖展開,就要將那正睡著的白胡子老頭一并帶走。
那白胡子老頭忽然站起來,雙目陡然睜開,眼里的精光令人心驚。
“嘿!好小子!說,你究竟是誰?來我藏書樓何干!”
麻煩大了?;乙履行薏辉傺陲?,幾張高階符箓甩出,趁著白胡子老頭抵擋的功夫,一張瞬移符箓?cè)映鋈ィ鸵x開。
哪知,符箓出手,人卻一動未動。
“這藏書樓里,根本沒有人能動用空間法術(shù)和神識,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敢來偷東西?”白胡子老頭朗朗一笑,將幾張飄到跟前的符紙震開,手中一柄白色拂塵,千萬道絲線密密麻麻向灰衣人罩去。
灰衣人大驚:“你是元嬰期修士!”他祭出一塊烏龜殼樣靈器,勉強(qiáng)抵御住了白胡子老頭的攻擊。
“你一金丹后期修士,都能扮作雜役弟子,老頭子來守守門怎么了!”
白胡子老頭手中拂塵緊追不舍,灰衣人身上高級符箓層出不窮,各種靈器比比皆是,可就是不見本命法器出手。就連斗法的手段,也都是常見貨色,只是比之普通金丹期弟子施法更快,威力更大。
這是在隱藏身份。
白胡子老頭也不急著下狠手,一來要顧忌著不能損毀藏書樓,二來,實(shí)在是想探探這灰衣人的底。此子實(shí)力不俗,一看就是出身不凡的名家之后,若是擅下殺手,反而后患無窮。
灰衣人上樓前毀掉了他手里的預(yù)警法器,他也不能用神識打探他到底在樓上干了什么。不過,他也是想不到這人居然能從藏書樓第八層帶走東西,只以為,是那個想要尋一部好功法的弟子鋌而走險罷了!
等階相差太大,灰衣人敗像早現(xiàn),此時也不過因?yàn)榘缀永项^有意試探而強(qiáng)撐罷了。
一道遁光降下。
灰衣人心知,若讓那些人也摻和進(jìn)來,自己是萬無幸理。
抬手服下一枚黑褐色丹藥,灰衣人修為大漲。他揚(yáng)手一道凌厲掌風(fēng)逼退白胡子老頭,接著反沖之力,如流星般電射而出。
眼看著就要沖出竹林,一襲白影追了上來。一個巨大的白色掌印,當(dāng)空印下。
灰衣人看得分明,這一掌若是挨實(shí)了,自己這條小命,怕是就要交代在這里了。當(dāng)下硬生生剎住身子,顧不上靈力反沖造成的內(nèi)傷,又是一張瞬移符箓?cè)映鋈ィ查g消失在原地。
他卻不知,那白色掌印就要拍下時,有一只手,輕輕松松拂散了白影聚攏起來的靈力。
那是個麻衣男修,他淡淡對出手的白衣人道:“天機(jī)子,你這是要連藏書閣也轟了嗎?這里的護(hù)樓大陣可不會管你是誰!”
那白衣人不好意思的一笑:“多謝老祖提醒!晚輩這不是想著,有您老人家在,一定能保晚輩無憂嗎?晚輩是接到師弟傳訊過來的,您這是……?”
“本尊是收到掌門傳訊,說是有人擅闖藏書樓趕來的?!?p> “那掌門……哎!掌門到了!”
任浩天急匆匆趕來,他先是拜見了麻衣男修,然后,安排身后一行執(zhí)法堂弟子至各處查探,之后便向白胡子老頭詢問事情的經(jīng)過。
白胡子老頭名喚天衍,是天機(jī)子的師弟,師承天機(jī)峰一脈。于數(shù)算之道天賦極高,但平素行事最是跳脫散漫,明明不足兩百余歲,卻不愿以靈力滋養(yǎng)容顏,如凡人一般作老朽狀。幾十年前,言道自己泄漏天機(jī)太多,需要宗祖之力庇佑,開始在藏書樓充當(dāng)看門弟子。
師父早已過世,師兄天機(jī)子雖是峰主,卻也一樣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是以,天衍竟是無人能約束。
門內(nèi)長輩或有微詞,此峰主只道:“此為天機(jī),不可輕露?!币粫r在門派高層傳為笑談。
天衍草草把事情經(jīng)過講了一遍,忽然一拍大腿:“遭了!陳小子還在上面。”
“不用找了,人在這里!”一道清冷至極的聲音響起,卻見一身黑衣的執(zhí)法堂首座殷鑒,手里提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正是那陳姓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