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有見客棧。江湖最好的客棧。
有見客棧的老板都是美艷動人的女子,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奇香。據(jù)說當(dāng)年開辦有見客棧的女老板來自苗疆,懂得媚人心魂的蠱術(shù),然而在很多年以后的今天,那些傳說都被有見客棧出了名的玫瑰花茶代替、被有見客棧金碧輝煌的裝飾所取代、被有見客棧中來往的店小二都無比清俊的容顏給消弭,只剩下無聲的玫瑰香氣,隨著有見客棧的名聲,溢香千里。
有見客棧依山傍水,雖然歷經(jīng)風(fēng)霜、朝代興亡,竟是沒有一點頹敗的氣勢,這些年,在不知道第幾代傳人瑰瑤的帶領(lǐng)下,似乎勢力已經(jīng)遍及齊魯,與在側(cè)的中原鏢局,不堪伯仲。
齊魯大地的太陽,總是升起的很早,然而有人更早,更早的來到了有見客棧,分別坐在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雅間內(nèi),盡興的喝茶。
“老大!老大!不好了?!秉S袍的年輕人迅速的跑進(jìn)客棧,慌張的神色不用言表,他“撲通”一聲跪在了一個坐在玄武雅間安然的品著客棧玫瑰茶、帶著九龍金剛環(huán)的彪形大漢面前。年輕人腰間的青色銅牌在陽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淺淡的光芒,一個“賀”字遒勁有力的鏤刻在那個銅牌上。
黃袍,賀字銅牌。只能是一個人,一個近些年才聞名江湖的年輕人,憑借著他良好的信譽(yù)和一套出神入化的玉堂腿法,才二十歲出頭就已經(jīng)穩(wěn)坐了赫赫有名中原鏢局的第二把交椅。他就是賀青,中原鏢局的副鏢頭。
“鏢丟了?”喝茶的大漢,卻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口氣,手中白瓷杯盞透著淺紅。
“是,屬下無能。請老大降罪?!辟R青叩首。
“你猜他們丟的是什么?”房門一直緊閉的朱雀雅間里面忽然傳出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沒有人看到他的臉,可是聞言,應(yīng)該是個不下十八九歲的少年人。
“呵呵,云公子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知道?!边@個聲音自然這里每個人都很熟悉,這不是老板娘瑰瑤的聲音么。不過,老板娘向來是高傲不見客的——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老板娘,我要是猜出來了,你可愿請了我喝你這雨玫瑰之茶?”
雨玫瑰!他竟然在喝雨玫瑰?!有見客棧里面的人為之再驚,傳聞有見客棧十年才能泡出一杯的絕世好茶——雨玫瑰。
“那可使不得,誰不知道這個天下沒有你云公子的不知道的事情?!崩习迥铩昂呛恰钡男Γ瑓s在一笑間倏地打開了朱雀閣的窗戶,她蘭指輕指:“云公子何不去和烏老大賭一賭,他這個人可是很愛賭,而且打遍了天下無敵手,很對你云公子的胃口。你若猜出了中原鏢局丟的是什么鏢,我這十萬兩黃金一杯的雨玫瑰,就是他請客咯?!?p> “好啊。”年輕人應(yīng)聲。
眾人抬頭想要看看這個神秘的年輕人,可是卻只聽見聲音從玄武閣外傳了過來,那個年輕人根本沒有讓人看見他是怎么走出的朱雀閣然后又怎么來到了玄武閣,他像是憑空出現(xiàn)了一般,輕輕的落在了賀青的身邊,他抱拳:
“在下云瀟,見過中原鏢局烏老大。”
烏老大皺眉,上下打量著這個年輕人,布衫布鞋戴著白色帽子,面容清秀。很久,他大笑:“哈哈哈,年少輕狂。好!像老子年輕的時候?!?p> “大哥……”賀青似乎想要說什么。
烏老大搖頭,止住了賀青:“小子,老板娘說你知道天下事,老子就他媽考你幾件。你敢應(yīng)是不敢?”
“烏老大的問題,云瀟愿聞其詳?!?p> “好,狂小子聽著,”烏老大起身,“看你是江湖后輩,老子就問問你,我這九龍金剛環(huán)的來歷。”
“多謝老大口下留情,”云瀟微笑,“十二年前,祁連山上積雪連片,鑄劍大師上官騰唯一的女兒被人追殺至山頂不幸墜崖,生死未卜,后來在那個山崖上發(fā)現(xiàn)了一塊玄鐵,名為寒冰。由一位盲鑄劍師打造成兵器五樣,這其中一件,便是老大的九龍金剛環(huán)。”
“這……”賀青驚呆了,他入中原鏢局五年,跟隨著總鏢頭東奔西跑,直到最近才聽得總鏢頭把這些告訴自己,這個秘密向來只有鏢頭一個人知道,看來這個云瀟,來頭不小。
“喲嗬,小子你果然不是吃素的主兒啊?!睘趵洗笱鲱^,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回頭看著老板娘,“我說小狐貍,這小子不簡單吶?!?p> 瑰瑤只是倚著朱雀閣的窗,掩口輕笑。
“烏老大,你還可要和我賭你們丟的是何鏢?”云瀟凌空伸手,一杯茶已經(jīng)穩(wěn)之又穩(wěn)的落進(jìn)手中,不灑一滴,傳說中的雨玫瑰,他今日已然飲下數(shù)杯。
“老大。”賀青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不尋常,他似乎想起了一個人。
“小子,老子知道你肯定猜得出來,但憑小狐貍愿意和你共飲雨玫瑰就可以知道你絕對不是等閑人。老子要和你賭的是,你可知道這鏢,是被誰人劫了去。你——可敢賭?”
云瀟低頭,沉默了一會兒。他微笑,“老板娘,看來你說得沒錯,老大果然是個好賭之人。云瀟服了,只是這八百萬兩的黃金,我想老大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出不起啊?!?p> “呵呵,云公子,我想還是算了吧,我先記在公子賬上,反正公子想要這點錢,也不是什么難事,”瑰瑤笑得嫵媚,“公子不會出賣自己的朋友,我知道?!?p> “呵呵,看來老板娘也是知道是誰搶了鏢了?”云瀟笑。
“那是自然。”瑰瑤起身,轉(zhuǎn)眼已經(jīng)消失在了有見客棧的深處,只留下玫瑰余香溢滿了整個客棧。云瀟立在門口,看著老板娘離開,他狡黠的笑了?;仡^看著賀青和烏老大:
“老大,雖然云瀟很想應(yīng)下這個賭約,可是,正如老板娘所說,云瀟不會出賣朋友。說出他的名字,恐怕不久會給他找來殺身之禍,也會給在下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何況,他所劫之鏢,不也是一件能引起腥風(fēng)血雨之物?”
烏老大怔了怔,這個年輕人,他竟然知道。從他的話中,他聽出來了,云瀟不僅知道他們丟的是什么鏢,而且,他還知道是什么人奪了他們的鏢。等等,烏老大和賀青幾乎同時反應(yīng)過來——他、他、他說什么,他不會背叛朋友?!他,難道就是那個人傳說中唯一的朋友么?那個說出他名字會讓天下人聞風(fēng)喪膽的、那個**神話、天下第一大盜上官末塵唯一的朋友?
還未等他們抬頭,云瀟卻已經(jīng)又不見了身影——這,到底是怎樣一種詭異的輕功?
云瀟的身影消失在有見客棧的同時,中原鏢局的鏢師們已經(jīng)在這個小鎮(zhèn)來回搜索了數(shù)遍,一無所獲,更別提找到奪走鏢的人。烏老大只是坐在有見客棧,看著手中的茶碗,他嘆氣:“老二,看來我們是老了,這個江湖上果然是人才輩出啊?!?p> “老大,剛才那個叫云瀟的少年,他真的是那個人唯一的朋友?”賀青不敢相信的看著云瀟離開的方向,他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很成功了,可是,竟然有這樣一個年輕人,他竟是比自己還年輕的年紀(jì),就已經(jīng)名滿江湖?而且,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人不在江湖,江湖卻早已經(jīng)滿滿是他的事跡。賀青咬了咬牙,卻無法理解。
“傳聞,這天下第一大盜是從來不與人交友的,他所盜的物件都是換了金銀分了百姓。他沒有任何親人,沒有其他朋友,只是和一個喜歡穿白衣戴白帽的年輕人頗有來往,三年以前在京城,皇帝老兒的金樽被盜,名捕藤一公子問他時,他說他今生只有一個朋友,那人喜歡穿白衣,是唯一一個輕功和他在不相上下的人。”
“然而,連久經(jīng)江湖的藤一公子,都不知道這個人?!睘趵洗髧@氣,“當(dāng)初接下這躺鏢,也是為了還付老頭一個人情,兄弟們這些年打酒的錢都開始拮據(jù),想想這個老家伙許下的金子也不少,想要給兄弟們樂呵樂呵,管他棘手不棘手,也就他媽接了,哪想,嘿,這玩意兒還真他奶奶的是個燙手的餑餑,誰都想要。那小狐貍說得沒錯,老子就是太愛賭了,這次真是害了兄弟們?!?p> 賀青拍了拍老大的肩:“老大,或許我們會有辦法的?!?p> “你的意思是……”烏老大似乎明白了這個二弟的想法。
“小弟愿意帶人去辦此事,將功贖罪。”賀青再次叩首,他知道老大會答應(yīng),無論老大怎么樣愛面子,他不會用中原鏢局的名譽(yù)去賭——果然,烏老大無奈的點頭。聞著滿屋的玫瑰花香,然而烏老大已經(jīng)沒有了心情,他放下一錠金子,拿起他的九龍金剛環(huán)。慢慢的邁步走出有見客棧,太陽已經(jīng)上了東天??粗R青帶人遠(yuǎn)去的身影,烏老大摸了摸自己絡(luò)腮的胡子,看來這個江湖,果然應(yīng)該交給年輕人了。
“看報——看報——”一個小乞丐竟然手里拿著一疊厚厚的紙,口里叫著的烏老大從來沒有聽過的名詞。然而,好奇的人,卻不是太多。還沒有等烏老大思忖清楚,他口中的“報紙”到底是什么東西,身后卻是有見客棧那個帥氣英朗的店小二就已經(jīng)招呼起來:
“小兄弟,我們這里照舊來十五份?!?p> “哎,好咯?!毙∑蜇ばτ臄?shù)了十五份,恭敬的遞給了小二。那個小二也是笑笑,兩個人仿佛是故友一般的神色,烏老大不禁好奇。他追上了小乞丐離開的腳步,第一次有點窘迫的問:
“小兄弟,你這、這‘報紙’怎么賣?”
那個小乞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后突然是認(rèn)出了他面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原鏢局總鏢頭烏老大,他躬身:“丐幫弟子見過烏老大。烏老大,這報紙,一錠銀子一份。包括了江湖最近要發(fā)生的大事、趣聞、還有你絕對不會知道的江湖隱秘,嗯,如果老大感興趣,還有樂理知識。嗯,總之就是應(yīng)有盡有。喔,老大,這期的報紙上,還有你的頭版頭條呢?!?p> “老子的?”烏老大更加驚訝的看著那個小乞丐。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那份所謂的“報紙”——上面赫然寫著“江湖日報”四個筆墨飄逸的字,一共有七版的報紙,雖然也不是很厚,可是烏老大看見了第一頁的字跡,登時傻了眼:
“中原鏢局丟鏢,烏老大當(dāng)何自處。”
“這……”烏老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卻是身后的店小二即使的扶住了他,笑意滿滿的替他付了銀子,在小乞丐繼續(xù)走街之后,他才解釋:
“老大,這《江湖日報》,可是進(jìn)來江湖上最全的信息來源,上面的記載都大多應(yīng)驗。而且,這還不是它最另人稱奇的地方,它的了不起在于,他這七版的主編,都是江湖上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七版的主編都是在江湖上能獨?dāng)一面的人,只是,這《江湖日報》的總編到底是誰,一直是江湖上的一個巨大的迷,沒有人知道。老大,你還是買一份看看吧。這報紙很好的?!?p> 烏老大突然覺得一陣暈眩,原來他在中原鏢局那么久了,久到江湖上最近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他已經(jīng)完全的落了伍。
然而,身后笑意盈盈的小二,只是拍拍他的肩,然后回身到客棧招呼客人去了。
“賀大哥,我們這是去哪?”跟著賀青出去的鏢師,終于忍不住問了馬上那個勁裝的青年。這個年輕人只有在面對老大的時候恭恭敬敬,在面對他們這些所謂的“兄弟”的時候,似乎他的眼睛里面有很深的陰影。
“上京?!?p> “上京?”
賀青的臉上是干凈漂亮的笑容,他不屑的看了看那個鏢師,沒有再做解釋。賀青是驕傲的,在他這個年紀(jì)本應(yīng)該還在江湖上蹉跎,可是他卻已經(jīng)成功的作為了一個江湖上有名門派的二當(dāng)家,這樣的成績,顯然值得人驕傲,所以,賀青不會和他看不上的人解釋。在他眼里,除了老大,他只佩服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京城六扇門最年輕的捕快——藤一,年方十九,就已經(jīng)是六扇門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破獲了近來朝廷上的三件大案——捕獲從朝廷叛逃敵軍的虎威將軍、到苗疆查獲邊王叛亂謀逆的罪證、一舉破解了百年前一位迷宮天才迷兒設(shè)計的迷宮解救了無數(shù)江湖人。而藤一公子唯一的遺憾,就是三年以前失去機(jī)會沒有抓住天下第一的大盜上官末塵。
所以,這次上京,自然是要請動那個名動天下的捕快,來這齊魯大地,給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盜一點顏色看看。賀青微笑著,然而——他沒有看見自己身后,有一個身披斗笠、赤腳、手擎魚竿、背著一個大大的魚簍的少年靜靜地微笑著看著他們的馬隊遠(yuǎn)去。
沒有人能看出,那個少年的魚簍,暗暗的在散發(fā)著碧綠的光芒。
“你個家伙,你害我又差老板娘八百萬兩黃金的茶錢!”沒有等那個少年嘴角的微笑消去,這個聲音已經(jīng)老實不客氣的打斷那個絕美的笑容,那個少年只覺得身后獵獵的掌風(fēng),然而那個襲擊他的人還沒有靠近,披斗笠的少年已經(jīng)憑空的消失在了街道上,剩下那個說話的人在街上,怔了怔,半天才一跺腳:
“沒人性!我又沒有真的要打你,明知道我不會武功,還要欺負(fù)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江湖小蝦。”
“呵呵,你不會武功?不會武功怎么可能十丈之間來去自如?”遙遙的,有個人用傳音之聲說著。
“本來嘛,我云瀟一向只會輕功,那些打打殺殺的武功我才懶得去學(xué)。我又不像你,需要隨時防著人來抓”云瀟拍拍身上的灰,“不過,我說,你自己要小心叻,三年以前,我能救你一次,三年以后,我不保證我還有那樣的能力。”
“是是是,今天可以請你吃魚。你要不要來?”
“當(dāng)然要?!痹茷t笑盈盈的說,他看著街道上對他頻頻側(cè)目的人,無聊的吐了吐舌頭,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過,我得先回醫(yī)館看看,如果沒事我就來。”
街道上再也沒有回答,云瀟轉(zhuǎn)身,又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憑空消失。齊魯?shù)奶?,一直是很好很漂亮的。街道上除了那個少年曾經(jīng)站過的地方,有水漬點點,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仿佛,他們都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