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濃密的發(fā)髻染上了水光,幾根碎發(fā)濕噠噠地垂在眉間,白皙光潔的面容上泠泠落下水珠,其中有一顆便順著俊逸輪廓倏忽滑過下顎,墜落在大紅色的矮幾上。
咕咚。
蘇錚聽到一聲咽口水的聲音。
默默地看了眼臉色緋紅的瑯水色。
忽有種捂臉的沖動,這種花癡太丟女性的臉了。
雖然她也承認,眼前的畫面太有美感了,可要不要這樣明白地表現(xiàn)出來。
顏公子的眉間閃過一絲微惱,緩緩睜開眼睛,一雙微狹斂光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錚。
蘇錚突然有些不安,緊緊捏著酒壺的柄,干巴巴地道:“對、對不起?!?p> 灑到誰不好,偏偏灑到這個人,蘇錚覺得自己的運氣在不知名金屬上用得光光的了,所以現(xiàn)在才會這么背。
遇上這個人不說,還得罪了他。
瑯水色反應過來,指著蘇錚跳腳:“一個對不起就算了,灑了顏公子一身水你就是磕一百個響頭都沒用!”一邊叫著一邊掏出自己的絲帕,要幫顏公子擦拭,“顏公子你沒事吧,這個賤婢真是笨手笨腳的。阿大,進來給我狠狠掌她的嘴!”
蘇錚臉上難堪一閃而過。
在這個地方就是這樣,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就誰都可以調(diào)戲你,誰都可以侮辱你,稍有差池惹得人家不高興了,動不動就是下跪磕頭打耳光。
她感到深深的無力,不是因為這個普遍現(xiàn)象,而是因為此時此刻,在自己面前的,自己無力對抗。
一個一臉木訥的高壯男人走進來,對瑯水色行了一禮,就對蘇錚揚起蒲扇般的手掌。
在場的人都看著,劉陽有些不滿,畢竟那將是自己的人,可他也知道出了這件事,這個女子是不能留了。劉夫人是冷眼旁觀,小桃有些小小的興奮,殷勤地勸著金鵬別生氣,蘇錚惹怒的人她去哄好了,就會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優(yōu)越感。而金鵬動了動嘴唇,冷笑起來,看好戲一樣甚至抱起了雙臂。
蘇錚在風聲響起的那刻就收起所有失落無力的情緒,眉間一厲,微微側身右腿后撤。
她覺得自己逃不掉了,無論是眼下的局面還是偷走了不知名金屬所可能導致的后果,她好像都應付不了。既然逃不掉,那她就不憚于沖動一回放肆一回,總之要她乖乖受辱,做夢!
這個阿大輕視她了,揚起手臂的同時露出太多的破綻,蘇錚預備攻他胯下,只要夠快夠狠,就能在耳光落下來之前讓他結結實實痛得倒地。
顏公子眼中光芒一閃,驀然喝道:“住手!”
蘇錚已滿力抬起右腿,聞聲岔了氣差點沒站穩(wěn)。阿大卻沒她這么快的反應,手掌仍舊呼呼作響地甩下來,蘇錚嚇得連忙向側邊滑開,堪堪地躲了過去,但是畢竟是晚了,還是被刮到了一些,臉頰頓時火辣辣地疼起來。
顏公子已經(jīng)要站起來了,看到這一幕眼里微光更盛,又緩緩坐下去。
瑯水色不解又不滿地嘟了嘟嘴:“顏公子,干嘛不罰她,她可是冒犯了你?!?p> 蘇錚也惱火地瞪著他,似乎怪他多管閑事,要不是他喊一聲,現(xiàn)在受傷的可不是她了。
顏公子看蘇錚這個表情,暗暗有些好笑,淡淡地道:“我的事還不需別人來插手。你,過來。”
第二句是對蘇錚說的,瑯水色臉上陣紅陣白,兇狠地瞪了蘇錚好幾眼,蘇錚則很是警惕,叫她過去干什么,自己出手教訓她嗎?
她可不……
蘇錚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他的聲音……
蘇錚的記性算不得好,只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點點,不然她也不需要動用系統(tǒng)的攝像功能來記錄茶壺密碼了,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音色,一般耳朵利索點頭腦清醒點的人,都不會將一個人的聲音錯聽成另一個人的。
蘇錚仿佛聽到眼前這人用微沉醇厚的聲音,在黃昏的陰霾中淡然說出:“我還沒到要和殘弱婦孺爭食物的地步?!?p> 那樣明明算是好意,卻帶著欠扁的淡淡倨傲說出。
蘇錚頓時有一種醍醐灌頂?shù)母杏X。
是他??!
那個明明可以拿了肉包走人,卻無償?shù)匕寻铀徒o了她的人。
蘇錚一直覺得能做到這一點的,一定是個很溫和善良的人。
直到第二次,在書店門口,他仍是黑衣加竹笠,卻和那個神情兇悍的人拿著寫著類似密碼的紙張研究,她當時很心慌,好人一下子變成了可能和她有瓜葛,并且還是不好的那種瓜葛的人。
可是現(xiàn)在告訴她,無論是好人還是什么人,都原來是一眼能給她壓力的貴公子,刁蠻大小姐的座上賓,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過來?!彼终f了一句,手指在桌面叩擊了兩下。
蘇錚的視線,從他優(yōu)美漂亮的下巴,移到那白皙勻亭,指節(jié)分明猶如根根修竹的手指上,這才注意到剛才沒有察覺的細節(jié)。
眼神可以改變,神態(tài)可以騙人,但有些外觀的東西,是實實在在在那里的。
前兩次遇見這個人,他都不露頭不露臉,那種低調(diào)裝束直接導致了他露在外面的皮膚特別的醒目。
蘇錚就兩次都盯著他的下巴和手瞧……
如果是偽裝,不會這么逼真這么像。
所以,確實是同一個人啊……
蘇錚想到這里緊張起來,咽了口口水:“你想怎么樣?”
她腦子里不斷重復一個疑問,這人為什么在這里,是巧合,還是盯上了自己?
做賊的人大抵都有一種心虛心理,最是受不了風吹草動,蘇錚就是這樣,瘋狂懷疑自己進劉府偷東西的事情是不是暴露了,自己記下茶壺密碼的事是不是被發(fā)現(xiàn)了,此時腰上那塊沉甸甸的不知名金屬也變得炙燙起來。
“我想怎么樣?”顏公子推開瑯水色的絲帕,徒手抹了抹臉上的酒水,笑道:“你潑了我一臉酒,你說我想怎么樣?”他的表情陡然變得冷漠,“我耐心有限,你倒是過不過來!”
蘇錚悚然一抖,這人怎么這樣,說翻臉就翻臉。
她硬著頭皮挪過去,本以為會受到某種很可怕的懲罰,誰知他卻輕巧地捉起了她的手,用一種十分真誠關切的表情,輕聲細語地問:“好好的手怎么折騰成這樣,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