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敏與張成瀾剛回到張家,就被張氏拉過去與錢老夫人告了別。
原來周家堡的奴才已經(jīng)將二房的行禮都拉走了。一大家子的主子就等著周思敏一個了。
“老祖宗要過壽,大嫂想讓女兒早日回去幫她的忙?!睆埵蠈χ约旱哪赣H溫言說道:“正好也歇了夏,族學又要開了。幾個孩子再留在母親這里,只怕會耽誤了學業(yè)……”
這話也就是說著好聽些罷了。周家真要擔心耽誤二房子孫的學業(yè),先前又怎會將人往外趕?
錢老夫人坐在一張寬大的太師爺上,抱著她的貓兒半瞇著眸子聽了半天,良久以后喉嚨里才渾濁的哼了一聲,尖刻的說道:“就你那幾下子,別人不曉得,我這個做娘的還不曉得嗎?讓你去幫忙?你能幫到什么?能不添亂就已是好的了?!?p> 張氏是她親手帶大的,幾斤幾兩的她這個做母親的會不知道?明顯是周家堡的人看到錢家敗了,二房又巴上了貴人,這才又想起了他們的用處。
“阿娘!你怎么能這么說呢!”縱然知道自己確實沒什么能耐,張氏也不愿意被錢氏這般寒磣:“女兒就是再沒用,給大嫂打個下手端個茶倒個水的總會吧?你想留我們多住幾天就說的好聽點,做甚么要這般譏諷女兒?女兒……女兒要惱了!”
一邊說一邊還剁了幾腳,根本沒有半點已為人婦的自覺,幼稚的就好似一個生了氣的小孩。
周思敏忙低了頭,不敢再看。
錢氏正要譏諷說“端茶倒水的活計自有丫頭去做,你連丫鬟都不如”,但是一瞥眼看到周思敏也跟著呢,便只好作罷。
再要多說,這女兒就真的要跟她離心了。
“行了行了,阿娘知道你不愿在家多待!”她聲音蒼老,臉上也顯露出了少許的心疼:“真是個傻丫頭!阿娘就是舍不得你去操心那些俗務(wù)才多留了你幾日的,不成想倒被你這個沒良心的給怨上了。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
都說女生外向。這女子一旦嫁了人,心就不在家里了!
看到錢氏這般模樣,張氏也有些動情,倒又生出了一些不舍。
“阿娘,周家堡離這兒也不遠,女兒會時?;貋砜茨摹!彼芩济艚o錢氏磕了一個頭,然后才紅著眼圈離開了張家。
因為要趕在城門關(guān)閉之前離開,周家人的馬車在城內(nèi)時便行的格外快,直到出了城,周思敏才感覺到馬車慢慢平穩(wěn)下來。
她一時間心緒翻涌,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激動的是二房終于又回到了家族內(nèi),不會再被人冷眼旁待;緊張的是她又要面臨一個新的環(huán)境,若是一不小心出了岔子,被周家人發(fā)現(xiàn)便麻煩了。
就這樣忐忑了一路,直到馬車停下時,周思敏才略略鎮(zhèn)定了一下,在芍藥的攙扶下下了車。
夕陽已沉,天光漸暗,周思敏站定后抬頭看了一下,便見到眼前豎了一幢不甚威嚴的宅院,朱漆的大門上方橫了一塊黑漆金字的牌匾,上面方方正正的寫了“九舍”兩個字。
她有些疑惑:就算不能掛個周家堡的牌子,寫個周宅總是應(yīng)該。九舍……是什么意思?
“總算是到家了。”張氏感慨了一聲,語氣里是說不盡的輕松和隨意,竟全然沒有一個媳婦子該有的擔憂和疲態(tài)。
周二爺也是一副極其放松的模樣,喝令周思文跟著他當先進了門。
張氏微微笑著,吩咐余下的女眷:“我們也進去吧?!?p> 周思敏微微垂下眸子,跟在張氏身后默默進了門。周思淑見了,不動聲色的排在了周思敏的后面,和喬姨娘左右并行。
宅院內(nèi)早早就收拾過了,這一路走過來甚是清爽整潔。周思敏一邊記著路,一邊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宅院內(nèi)的布局。
“今天也晚了,我就不用你們在此立規(guī)矩了?!睆埵贤T谝惶幝房?,對著身后幾個妾室和顏悅色的說道:“回去收拾收拾,早些歇下吧?!?p> 幾個姨娘齊齊應(yīng)下,先一步辭行退了下去。
“你們兩個也別待在這了。”看到周思敏和周思淑還站在原地,張氏又道:“今日天色已晚,老夫人那里是不便去打擾了。明天晨起,你們到我這里用了早飯,再一起去給她老人家請安?!?p> 坐了許久的馬車,周家兩姐妹也是疲累不堪,聞言自然是要應(yīng)下的。
兩人各自分開,周思敏便順著芍藥的步子行到了一處名為梨花苑的小院前。
她停了一下,瞥了一眼左右的布局建筑,然后才進了院門。
比起在張家住的客院,梨花苑自然是寬敞大氣、別有情趣。院子里鋪了四四方方的花磚,右手邊是一座兩層小樓,左手邊是獨屬于這座小院的迷你花園,中間隔了一條水池子,水池上方橫著一座白色的小拱橋。雖然天色已暗,但是周思敏依然能見到這座迷你小花園里花木扶疏,又有涼亭假山,風景好不優(yōu)美!
周思敏心中滿意至極,進到繡樓后,見到樓下除了廳堂就是書屋,便直接上了二樓找到了臥室。幾個仆婦早早擺了晚膳,周思敏只稍稍用了一些后便什么也不管了,任由著幾個丫鬟伺候她梳洗后美美的睡了一覺。
直到第二天睜了眼,她才細細打量起這間臥室。
床下鋪著大片的團紋地毯,雪白的墻壁上不似一般閨閣女子那般掛著書畫,反而斜斜掛了好幾把大小不一的弓箭,看樣子倒好似這原身從小用到大的。除了這一處不太一樣,其余的陳設(shè)倒是尋常——至少角落里也是橫了一把古琴的。
周思敏沒有閑心翻看原身的家當,只略略走了幾步便轉(zhuǎn)身開了臥室的槅門。踏出臥室便是繡樓的走廊,赭色的木質(zhì)地板上隱約可見淡淡的木紋,絲履踏過去半點聲音也沒發(fā)出。她走上前,輕輕推開了走廊上的木窗,大片的屋頂和宅院便在她眼前鋪陳開來。
“一二三四……”
她仔細數(shù)著看到的院落,才發(fā)現(xiàn)眼中的屋檐一望無際,大大小小的建筑或高或矮、環(huán)繞著中間的四方排屋依次朝外,被遠遠露出堡壘垛口的城墻環(huán)繞在內(nèi),恢宏的竟好似一座小型的宮殿。朝陽如血,籠罩著靜謐的天空一角,給這個濕漉漉的清晨更添了一層薄薄的暖色。
“小姐,您別站在窗口??!當心著涼了!”
周思敏低頭一看,便見芍藥正站在院子里頭仰頭朝著自己看著,神色焦躁。
立秋過后,早晚便寒涼起來。如今被芍藥提醒了一下,周思敏更覺濕冷。她默默關(guān)上了木窗,摟著微涼的雙臂回了房間,然后拉起床角的鈴鐺,喚了幾個丫鬟過來伺候她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