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傾斜的越發(fā)厲害了,透過若隱若現(xiàn)的樹林,將喬大叔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
山路彎彎,重重,秋風還在吹拂,蘇塵卻已感覺不到一絲的寒意。只是默默地看著前頭一步處那微微搖晃的身影,為先前心中的懷疑而羞愧萬分。
多么樸實而厚道的大叔啊!
喬大叔,我今日疑你,實在對您不?。∷晏K塵若有能力,一定會回來報答您今日的救命和援手之恩!就此立誓,絕不食言!
“大叔,你停下來歇一歇吧,我真的已經(jīng)好多了,可以自己走?!碧K塵一只手捏緊了衣領(lǐng),一只手扶著筐邊,第N次地開口勸道,自己這樣坐在這里,卻讓人家勞累,實在有些過意不去。自己現(xiàn)在就算再瘦,也起碼有個八十多斤?。≡偌由媳虮?,喬大叔一定很累!
“沒事……”喬大叔故意高聲地回道,反而更加地挺了挺胸,歪了歪頭,就著扶在扁擔上的手臂擦了擦汗,停也不停地大步地往前面走去,“大叔受得起。”
蘇塵哽咽著:“大叔,還是讓我下來吧!前面又是上坡了,您這樣……我心里真不好過?!?p> 喬大叔朗笑道:“姑娘,你別擔心,不過出點力氣而已,大叔是粗人,別的沒有,力氣可多的很。你好好地坐著,過一會就到了?!?p> “謝謝……謝謝……”除了這兩個字,蘇塵覺得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
“瞧你,又客氣了!”喬大叔故意裝作有點生氣的樣子,接著又嘆道,“姑娘??!你就莫要和大叔這么客氣了,大叔沒本事,以后還得靠你自己照顧彬彬。你身子不養(yǎng)好那怎么行呢?”
方才途中,蘇塵已含糊地把這兩天的事情說了一下,當然沒說自己是從天而降壓死了人,只說是自己在山中迷路而剛好走到河谷,見到張家二少欺負丁羽,無意中把人給打死了,才帶了彬彬和丁羽逃命。
大叔聽了不甚唏噓,感嘆萬千地說他們這個小丫村數(shù)十年來本來都沒有一個郎中,村里人要是生病了,就只能趕到二十里外的小鎮(zhèn)上去治,村里人又窮,因此以前很多人生了病就只能熬,熬不了就只好準備后事。自從兩年前丁羽帶著弟弟流落到這里來之后,村里人才有了依托,生病時再也不擔驚受怕了。
因為丁羽不僅人長的美,而且心腸又好,平時附近村里人家有個發(fā)燒病痛什么的,她總是免費送給人家草藥,提起丁羽,村里人幾乎沒有不認為她是仙女下凡來救苦救難的。只可惜這么一個好姑娘卻這么被人給糟蹋了,還死得如此不瞑目。
喬大叔一邊沉痛的嘆氣,一邊問清了丁羽埋葬的地方,答應蘇塵一定會去重新修整一下,并祭拜祭拜,按照這里的風俗,人死了,如果頭七天之內(nèi)沒人祭奠,是會變成孤魂野鬼,超不了生的。
他們對話時,彬彬一直在前頭的籮筐中沉睡,只是睡夢中偶爾發(fā)出一兩聲哭聲,隱隱約約地喊著爹娘和姐姐。
蘇塵想到眼前這溫暖不過是暫時而已,等到明日她就要帶著彬彬遠走高飛,逃離張家的勢力范圍,從此開始流落天涯,又不禁悲從中來,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到了?!眴檀笫宕謿獾穆曇趔@醒了迷茫中的蘇塵,她抬頭一看,果見前頭半山腰的樹林中,隱約地露出一角小小的木屋頂,而四周的山林,早已是暮色如嵐。
“姑娘小心些!”喬大叔放下?lián)?,去了筐繩,把蘇塵慢慢地扶出籮筐。蘇塵在筐中縮坐了半日,兩腳早已麻痹,此刻一起身,一只腳才踮到地,一陣奇劇的痛楚頓時從腳尖直逼腦中,刺的她幾乎如同一面殘破的土墻般頹然倒塌。
“腳麻了是吧!”大叔忙同情地扶住她,關(guān)心地問道。
蘇塵疼的只有拼命吸氣的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一個時辰,雖說不用走路,可一個成年人所在籮筐之中,又怕增加大叔負擔而一動不敢動,身上的酸痛原本就已可想可知,更何況她那細嫩的腳在連續(xù)的爬涉之后,早已不堪重負,說不定等會檢查已經(jīng)有好很多水泡了。這雙重的折磨一道來臨,怎能不令她苦頭吃盡。
大叔看她一時起不來的光景,又瞧了瞧另一只籮筐中依然還在沉睡的彬彬,想了想,拾起邊上的扁擔給她支撐,道,“姑娘,你先不要動,讓麻腳緩一緩,我先去屋子里打掃一下。等會再扶你進去。”
“麻煩你了,大叔?!碧K塵一只腳在地上,一只腳仍在籮筐內(nèi),拄著扁擔,眼中含著水花確還硬是擠出了一個笑容。
見她總是不忘答謝,喬大叔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嘆息著走向木屋。
安頓好蘇塵和彬彬之后,喬大叔怕張家的人巡視村中見他不在家會起疑心,也顧不得再安排其他的,只好趁著暮色匆匆地趕了回去,明日再來。
大叔走了,屋子里的人氣一下子降了下來。
木屋很小,也就十多個平方。木屋也很簡單,只有一床一桌,連椅子都沒有。那用簡陋的木頭搭建的床一坐上去就吱吱呀呀的作響,床上用一張不知什么獸皮蓋著的,是一床陳年的不知縫補了多少補丁的又臟又黑的棉被,還散發(fā)著濃重的霉味。桌上有一盞剛剛?cè)计鸬挠蜔?,發(fā)著昏昏的連桌面都無法照清楚的光芒,黑黑的煙裊裊地升往同樣簡陋的木屋頂。
蘇塵摟著彬彬,躲在霉味中又帶著一股特別腥臭的被子底下,盡量忽略著被子的味道,睜著兩只大眼睛直直地看著結(jié)滿蜘蛛網(wǎng)的屋頂,等待著身子慢慢地轉(zhuǎn)暖。彬彬自從哭累了站著睡著之后,一直都沒有醒來,而她,雖然身上已是累極困極,可卻總有一股很倔強的東西在莫名地支撐著她,不讓她順從身體疲憊的呼喚而睡去。
“嗚——”遠遠地,似乎有什么聲音在吼叫,也不知是風還是野獸,蘇塵不由地微微瑟縮了一下。她進屋后,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好好地去觀察過木屋周圍的環(huán)境,大叔一走便將門拴上了,此刻塵埃落定,四周各種夜里的動靜聲一起入耳,一種自然而然的恐懼就突然猛烈地撲了過來,令得她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緊張地注視著木門。
大叔說這里雖然還不能算深山區(qū),但平時野獸也沒少出沒,走的時候一再地囑咐她一定要插好門,夜里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開門。她聽話地照做了,不僅插好門拴,還用了一根粗粗的木頭頂著。
雖然門是關(guān)了,不過冷風還是從木屋的縫隙之中鉆了進來,分走好不容易積累起的一絲暖氣,這屋,看起來就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住人過了。連泥土的地面都有草長了出來,因為是屋內(nèi),草葉上竟還有些青蔥的味道,不像外頭山林中的野草那般枯黃。
夜慢慢地深了,油燈還在不時地晃動著,門外始終沒有什么動靜。
蘇塵圓瞪著的眼睛幾度不知覺地半合了下來,她畢竟是真累了,在連續(xù)經(jīng)歷兩夜的膽戰(zhàn)心驚之后,躺在這樣一個能遮風避雨的小木屋中,還有床被子……雖然這被子實在臟臭,但對亟待休息的她來說,誘惑更無疑是巨大的。
在無謂地堅持了半天之后,倦極的蘇塵終究放下了戒心,摟緊了彬彬,終于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但她卻沒有看到,就在她避上眼并在瞬間墜入夢中的那一刻,門縫腳底下,有一條漆黑的蛇,緩緩地蠕動著長達一米的身軀,慢慢地游了進來。
黑蛇來到木床前,昂起長長的身體,口吐著長長的信子,一動不動地凝視了半天床上一大一小的人影?;椟S的油燈下,它那雙小小的眼睛碧油油的發(fā)亮,它的頭,赫然是三角型的。
黑蛇靜立了一會后,似乎決定了什么,開始慢慢沿著木頭的床腳盤旋著向床板游去,拖著長長的身體一點點地爬上了床,然后,又靜立了一會,悄悄地從蘇塵她們的腳底鉆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