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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歲

北都篇二四 舊

千歲 九宸 2076 2011-04-16 22:31:25

    (感謝Amanda的長評,特此加更?。?p>  “你說的他?”馮善伊皺起眉來,忽又搖頭,“你一定是誤會了。這世上沒有多少人是以真心待我的。你言中的他或許只是想氣你?!?p>  “是嗎?我也希望如你所言?!蔽氖峡粗难劬?,流露出一絲凄厲的哀愁,“人吶。最可悲就在,明明有人以真心,不,是有人以全部的心緒對待自己,她卻始終覺得自己一無所有?!?p>  “不。最可悲在。那個人曾經(jīng)以為自己被真心真意對待著,實際卻都是假的?!瘪T善伊避開她的注視,緩緩言著,“夫人或許說的是您自己,而我說的是我自己?!?p>  “是嗎?哪一個并不重要?!蔽氖系拖骂^淺淺思慮,許久,她一步一步走回上殿,突然揚(yáng)起聲音,“不管怎樣。將日,我會送你一份大禮?!?p>  月色恍惚,透過窗來,映出文氏的背影格外修長。

  馮善伊平靜的雙睫一時輕抖,她還是不懂這女人的話。

  “所以。”文氏立在大殿當(dāng)中,一手撫著鳳座上精美的雕紋,“你要好好活下去。馮善伊。我要記住我所有的話,用力地活下去。無論現(xiàn)實多么殘忍,無論路程多么坎坷,不準(zhǔn)放棄任何希望。因為,最終到了那一日,你的所有苦痛,所有委屈,甚至恥辱,都會被一洗而凈。你要活著,等待那一日?!?p>  馮善伊不會忘記那一夜文氏凜冽的目光,還有她言中的堅決。然而不能否認(rèn)的是,她的話,確實也那刻給了自己沖破一切絕望的星火。甚至在后來很長的一段困苦中,她憑靠著那番話平添了自己最后的堅持。

  *********

  清晨,善伊端坐在映著流水清泉的窗邊,這樣能聽見流水的清晨似乎也不多了。

  春立在善伊身后,無聲地為她綰起稽發(fā),只有她深信這絕不會是最后一次為小主人梳頭。

  善伊拉過春,笑得如沐春風(fēng)。聽父親說,春是接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人。睜開雙眼的第一瞬,她首先看到的是春,母親還是在后來才見到。所以,她與春的情份,是在血緣之外,卻延綿入骨??墒?,春已然年邁了,再不能隨自己去那么遠(yuǎn)的荒地。她年輕時服侍過年幼的姑母,后來隨父親入魏又抱大了善伊的哥哥,再來才是自己。如今她的白發(fā)比赫連太皇太后還多。

  “春?!鄙埔撂謸崞剿~角的細(xì)紋,“我想你抱抱我?!?p>  春溫軟一笑,展開雙臂摟了她入懷。

  善伊閉上眼睛,緩緩道:“春。我想你了?!?p>  春低頭,眉眼盡是慈愛,她撫弄著善伊的發(fā):“我的小公主莫非永遠(yuǎn)長不大。春那時推著小搖籃天天看著您小小的臉,便想這小東西哪一天才能跟春說話,哪一天才會走路,又要到什么時候才可以成人。這一晃,十六年了?!?p>  善伊貼在她胸前,貪戀她的味道,那夾雜著奶香的氣息,即便是在十幾年后,她依然會在春的身邊嗅到,那是烙刻于記憶中幼年的味道。善伊出生的那一年,春有三十六歲了,那時候春剛剛生下自己的第三個兒子。善伊是一胞雙生,還有一個孿生姐姐叫希希,母親的乳汁只夠哺育一個孩子,而母親又偏愛希希更多。所以父親將善伊丟給了春,從那以后,春在善伊的眼中一如母親。

  “太妃讓我轉(zhuǎn)告您?!贝郝淞艘晃窃谒?,“這并不是結(jié)束。是開始。重新開始?!?p>  善伊眨眨眼睛,捧起春的臉,嘟嘴道:“這才是姑姑不準(zhǔn)你隨我去云中的理由。她要我回來,所以把你扣在宮中等著我。她知道,世界上我不會拋棄的人只有春?!?p>  “我很高興?!贝好蚱鸫絹恚樕暇狗浩鸺t暈,像個大姑娘一般笑著,睫子卻漸漸濕了,“聽您這么說,春真的很高興。高興得眼淚都要落出來。就是讓我現(xiàn)在死去,只會欣慰。”

  “胡說。”善伊抬手猛去堵她的嘴,“可不準(zhǔn)你拿死活的事嚇我?!?p>  春點(diǎn)點(diǎn)頭,拉下她的手,認(rèn)真言著:“你若還惦記著春,就一定要回來。萬不能在大漠里玩野了,不記得春,不記得回家?!?p>  “我會記得你,也會記得回家的路?!鄙埔聊ㄈニ臏I,淺淺笑著,“這里有父親,有春,有姑姑,有赫連,還有好些人。”

  “可是。”春目中閃過一絲艱難,終是道,“那里卻有先帝?!?p>  馮善伊哽了哽,忽而搖頭:“不。就算有他,我也不陪他。我現(xiàn)在不喜歡他了。他連一個信字都不給我。我再也不喜歡他了?!彼f著埋入春懷中`,聲音寂寂的,“我喜歡的那個人,他死在了我心底?!?p>  **********

  出宮的馬車侯在殿外,小暾子他們都趕來送善伊,她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久未露面的李銀娣,她仍舊是那么蒼白瘦弱,不經(jīng)風(fēng)吹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連她也心疼,也難怪男人會為她丟了心魂。這么多人中,她唯獨(dú)沒有看見姑姑和赫連,到頭來,她最放不下的二人,都不愿意見自己最后一面。姑姑托人帶了話來,說是自己不適合矯情的場面,便不方便出席了。善伊知道這是姑姑的堅決,她以一種常人所不能察的離奇方式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場遠(yuǎn)行。不論多遠(yuǎn)多久,她都會回來。

  李敷依然冷漠地立在車前,這一次,護(hù)送她入云中的侍衛(wèi)恰也是他。

  馮善伊鉆入馬車中時,小眼睛已四仰八叉地躺在里面,全然沒有離別的苦惱。她從前以為小眼睛忠貞不二,未料扭身邁入新人生時,他情緒轉(zhuǎn)換得比自己快。

  馬車已出了內(nèi)宮,依稀能看見春亦步亦趨恍恍惚惚的背影。

  馮善伊將小眼睛摟了懷中,眉間生笑:“我在這里活了七年,小眼睛,你還記得宮外是什么模樣嗎?”印象是模糊的,只記得曾經(jīng)住在京中西面那處老宅子,一雙父母,一對兄姐,畏縮謹(jǐn)慎的言行,壓抑喜怒的生活。那曾經(jīng)是她的全部,即便入了魏宮,依然沒有從自己骨子里抹去怯畏隱忍的烙印。

  身后的宮,就此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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