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近江大納言

　　開始時，秀保實在想不出什么理由能使得石田三成對他下手，畢竟自己也只是一個年僅十七歲、少不更事的孩子，就算在這個時期，也還沒有達(dá)到足以威脅到他的地位啊，為什么要連自己一起陷害，難道這人真的如此冷酷無情嗎？

　　可是當(dāng)秀保慢慢理清頭緒后，也不得不承認(rèn)是自己的想法太過幼稚了：第一，這是什么年代？是戰(zhàn)國，是以下克上聞名的日本戰(zhàn)國！不是二十一世紀(jì)，為了自己的地位和榮譽連父親、兄長都能毫不留情的殺死，更何況是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外人呢？

　　第二，石田三成是誰的人？很明顯是太閣秀吉的心腹，再深究一下也就是為秀賴服務(wù)的，秀吉百年之后呢，他肯定認(rèn)為到時候這天下理應(yīng)是秀賴的，那么一切對秀賴?yán)^承天下不利的因素都必須要排除掉，秀次是，秀秋是，自己自然也是。

　　想到這里，秀保的心情居然莫名地平靜了，甚至還感到了一絲豁然，“這樣一來，我便不需要手下留情了吧？不然從這世上消失的就會是我啊?！彼糜喙饪戳丝词铮钗豢跉?，徑直向屋內(nèi)走去。

　　榻上的秀吉正襟危坐，秀保這個做侄子的自然不敢怠慢，像他的家臣一般，深深跪拜，施以大禮，“豐臣朝臣羽柴中納言秀保參見太閣殿下。”他聲音洪亮但卻盡量顯得平和些，低著頭，靜靜底等待秀吉的回禮。

　　“起來吧辰千代?！毙慵盟燥@濃重的尾張口音示意秀保抬起頭。他挺直了腰桿，正了正衣冠，率先發(fā)言：“殿下，微臣這次前來所謂三件事。”

　　秀吉愣了一下，心里估計在想，以前荒誕不羈，調(diào)皮搗蛋的辰千代今天怎么像變了個人似的，可以這么正兒八經(jīng)地和我商討事情了，驚奇之后，他示意秀保說下去。

　　“第一件事自然是感謝殿下前幾日派人來微臣舍中探望微臣，當(dāng)時雖然尚且昏迷，但是聽了家母講述，微臣仍能感受到殿下的關(guān)心和呵護(hù)，因此特地前來道謝?！?p>　　“一家人不要說這些客套話，”秀吉擺了擺手，“你是我的侄子，看望你是應(yīng)該的，畢竟你是小竹唯一的兒子啊…”

　　看到秀吉有些傷感往事，秀保趁機說道：“侄兒知道了，伯父大人，這第二件事便是請您收回我的封地?！?p>　　秀吉一聽，下意識地從榻上站了起來，“你，你說什么？讓我沒收你的封地？辰千代，你現(xiàn)在年紀(jì)小，可能還不清楚這一百一十余萬石意味著什么，現(xiàn)在你讓我收回，難道是覺得自己年幼掌管不了嗎？”

　　秀保心里一笑：“哼，這是在給我臺階下吧？如果自己說是，那么秀吉便沒理由拒絕，這不是正合了他的心意？秀吉啊秀吉，你以為我是真的想交出這三國之地嗎？”

　　秀保抬起頭看著故作驚訝的秀吉，用一種略顯悲傷的聲音回答道：“伯父，想當(dāng)初父親在世時，對于這百萬石的領(lǐng)地，治理起來自然不在話下，可是現(xiàn)在父親已經(jīng)去世，侄兒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像父親一般應(yīng)對自如，所以還請伯父收回這些封地，這也算是對百姓、對先父的一個交代了。”

　　聽到秀保提起秀長，秀吉不知不覺又陷入了沉沉的哀思之中，他終究在情感方面還是個普通人，想起自己早逝的弟弟，看著面前年少的侄子，一股情感頓時沖進(jìn)了他早已冰冷的心臟。

　　他伸出將秀保扶了起來，雙手按在他的雙肩上，語重心長地說：“辰千代，你這么說難道不怕讓小竹的在天之靈難安么？你是他的兒子，自然能像他一樣管理好那片土地，甚至可以像他一樣成為我的左右手，何必妄自菲薄，甘居人后呢？”

　　秀?？吹贸鲂慵男睦戆l(fā)生了變化，于是趁熱打鐵：“侄子沒有這百萬石封地照樣可以做您的左右手啊，如果伯父愿意，我希望能像父親侍奉您一般，竭力侍奉拾丸殿下，到時候哪怕是只有一萬石的奉行，我也愿意啊?！?p>　　這段話著實讓秀吉動容了：“你真的甘心情愿地為拾丸效力？”

　　“是的，這也是我此次前來所為的第三件事，”秀保頓了頓，用堅定地眼神注視著他，“希望伯父能夠削去關(guān)白大人的封地并責(zé)令他落發(fā)為僧！”

　　如果說前面的話是一陣又一陣的巨浪，那么秀保最后的請求就是滔天的海嘯，徹底打消了秀吉的疑慮。

　　秀吉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秀次親弟弟的口中，于是追問道：“辰千代，關(guān)白可是你的親哥哥啊，你怎么能提出這樣的要求??？”

　　秀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伯父大人，從我成為先父養(yǎng)子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恭聽父親大人的教誨，讓我像他一樣，竭盡全力侍奉您，既然現(xiàn)如今關(guān)白大人已經(jīng)和您怒目相向，那么我還有什么話好說的，當(dāng)然要協(xié)助您掃清拾丸殿下的障礙，畢竟這天下最終將是他的啊！”

　　秀吉終于信服了，他沒想到，一個年紀(jì)輕輕的孩子竟能說出這樣冷酷的話語，更沒想到他的弟弟能為拾丸留下如此堅定的擁護(hù)者！

　　“小竹真是個讓人欽佩的家伙，能培養(yǎng)出這么出色的兒子！”秀吉重重地對我點了點頭，心想：既然是拾丸的擁護(hù)者，我還有什么必要打壓他呢？相反的，作為為數(shù)不多的豐臣分家的一員，更是應(yīng)該好好培養(yǎng)和呵護(hù)。

　　想到這里，秀吉終于做出了決定，臉上突然透出了一縷笑容：“不愧是小竹的兒子，倒是真有他的氣度和魄力啊，孫七郎的事就按照你的意思辦吧，怎么說也是你的哥哥，流放地就選在你的封地——紀(jì)州的高野山吧，也不必太過難為他，只要他不惹出什么事，大可以盡量滿足他的要求?！?p>　　既然秀保已經(jīng)做到這一步了，估計秀吉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正好借此機會把這臟水都潑在自己身上，至于切腹什么的，想必已經(jīng)沒有必要了吧。

　　“至于你的封地，”秀吉停頓了一下，“我看就沒有必要收回了，但是我也不想瞞你，和泉一帶我是想留給拾丸的，畢竟那里離大阪太近了，況且勢力眾多，估計你也管不過來，作為補償，我就把從孫七郎手里沒收的近江領(lǐng)地拿出一部分給你，大概就是南近江五郡三十七萬石左右吧，這樣再加上紀(jì)州和和州的領(lǐng)地，估計也有一百二十萬石了吧？順便和你說一下，我打算向朝廷舉薦你為從二位大納言，為了更好管理近江的領(lǐng)地，你就把居城遷到到那里去吧，到時候你可就是所謂的近江大納言啦，可別辜負(fù)我對你的期望啊。”

　　秀保聽了立即俯身在秀吉身前，激動地說道：“多謝伯父恩賜，侄兒定當(dāng)牢記先父教誨，誓死追隨您和拾丸殿下，絕不辜負(fù)您的恩情！”

　　聊了這么久，秀吉也感覺到了疲倦，勉勵秀保幾句后就示意他退下了。

　　在秀保剛要走出房門的時候，秀吉突然又冷冷地說了一句：“辰千代，可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不然，你知道后果的?！?p>　　秀保聽了，脊背一涼，隨即轉(zhuǎn)身準(zhǔn)備再次“表示忠誠”，可是這時秀吉已經(jīng)在侍女的陪同下進(jìn)了內(nèi)室，只留下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屋子里，秀保覺得渾身冰涼，默默地問自己：“秀吉真的相信我了嗎？秀次真的就免得一死了嗎？而我能這樣就能躲過石田三成的陷害嗎？”這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看著窗外的明媚春光，只覺得自己要做的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