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林小乖的動容，沈秀開口道：“嫂子，我和你說一下我家的事好不好？”
林小乖遲疑地點(diǎn)了下頭。
上輩子，她從來都沒能對沈家有什么了解，開始是想要了解卻沒有人配合，后來孩子沒了，她也沒那個心力了。
沈秀似乎是在斟酌怎么措辭，過了好久才開口道：“我阿公阿婆只生了我爹爹一個兒子，其他幾個都是姑姑，因此，我爹爹從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雖不是什么壞人，但他膽小又沒有擔(dān)當(dāng)。阿公阿婆知道爹爹的性子，就給他聘了精明又潑辣的阿娘做媳婦?！?p> “阿娘能干，但架不住爹爹耳根子軟，別人說兩句好話就把家里的錢借出去，因此兩人成親十多年也沒掙下什么家底，連維持溫飽都勉強(qiáng)。哥哥他就自己收拾了包袱去城里打工了。他腦子活，總是能想到賺錢的法子，每年都能寄回來一大筆錢，因為是哥哥的血汗錢，阿娘硬下心腸說什么也不肯把錢不明不白地借出去，家里的日子倒也漸漸有了起色?！?p> “后來阿娘被大石砸重傷，一口氣吊了半個月也沒等到哥哥回來，沒能放心的去?！?p> 聽到這里，林小乖有些怔愣，沈遲的阿娘已經(jīng)過世了？那那個所謂的“婆婆”……
沈秀并不知道林小乖心里的想法，見她面露異色，便小聲道：“嫂子，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彼傅氖巧蜻t新婚第一天就因為緊急任務(wù)將林小乖丟在家里的事情。
“那后來呢？”林小乖垂眸問道。
“隔年爹爹就再娶了王招娣，還帶來了拖油瓶沈柱?！鳖D了頓，沈秀咬牙道：“王招娣那女人最是勢力，若不是哥哥有出息，她怎么愿意嫁給一個老實(shí)巴交的莊稼漢？這事也就爹爹看不清，把她當(dāng)成個寶了。”
她一臉恨恨，“阿娘過世，以前哥哥寄回來的錢都到了爹爹的手里，結(jié)果哥哥還沒著落呢，沈柱就娶上了媳婦生了娃，王招娣頓頓都要吃一個雞蛋，用的還都不是哥哥的錢？反倒是哥哥結(jié)婚時王招娣一分錢都不肯掏，爹爹也只一個勁地在旁邊抽煙?！?p> “要我說爹爹也是糊涂蛋，就因為擔(dān)心哥哥哪天死，沒人給他養(yǎng)老，就放著親兒子不疼，把個外來路的繼子捧上天。”
林小乖消化著沈秀話中的信息，良久，才遲疑道：“沈柱不是沈遲的親哥哥，沈小寶也不是沈遲的親侄子？”
問出這樣的話時，她心里不由松了口氣。
現(xiàn)實(shí)不是童話，女主角和殺父仇人的兒子在一起這種劇情永遠(yuǎn)不會實(shí)現(xiàn)。一笑泯恩仇這種事更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即便這輩子王招娣和沈小寶并沒有對自己造成無法挽回的傷痛，她也無法輕易說出原諒。
“當(dāng)然不是。”沈秀難得刻薄道：“沈柱長得跟個木頭疙瘩似的，沈小寶臉上的鼻涕從來沒有擦干凈過，你從哪看出他們和我哥有血緣關(guān)系的？”
林小乖撲哧一笑，眉眼都柔和了下來。
還好，現(xiàn)實(shí)似乎比她認(rèn)為的好很多。
看她這樣，原本還有些后悔不該不經(jīng)過哥哥同意就將這些事告訴嫂子的沈秀頓時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做對了。
趁著林小乖出去，沈遲將被褥曬了一下，又把一些邊角旮旯里的灰塵擦了一遍——聽秀兒說婉婉很愛干凈。
林小乖和沈秀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個煥然一新的病房。
林小乖愣了下，有些驚奇地看向正拎著簸箕要出去的沈遲，沈秀則毫不吝嗇地對著哥哥豎起了大拇指。
對上媳婦難得平和的目光，沈遲竟覺得羞澀，耳尖微微發(fā)紅，匆匆說了句“我去倒垃圾”就落荒而逃了。
林小乖覺得有趣，沈秀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好了，別笑了，小心你哥秋后算賬?！绷中」杂行┛扌Σ坏玫厍昧讼律蛐愕哪X袋。
“我也不想笑，但控制不住啊?！彪m然這樣說，但沈秀的聲音卻漸漸小了下來。
林小乖但笑不語，心里卻想著沒想到沈遲還有這樣一面。
等到沈遲回來的時候，倒十次垃圾的時間都過了，見媳婦和妹妹都沒有任何異常，心下不由大大松了口氣。
他自來處變不驚，難得有了他一直視為“軟弱情緒”的體驗，心緒不是一般的復(fù)雜和……別扭。
趁著林小乖小憩，沈秀把沈遲拉了出去，“哥，我把事都和嫂子說了?！?p> “什么事？”沈遲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聘金的事和家里的事?！鄙蛐阌行┬奶摰馈?p> “你說這事干什么？”沈遲聞言一驚，語氣難掩怒氣。
一聽這語氣，本來還心虛的沈秀也來了氣，推了他一把怒道：“我說了又怎么了，不然你還打算一直瞞著嫂子？嫂子對你本來就沒有情分，說不定還有些怨氣，這次折騰到這樣，你還要不要跟嫂子過下去？”
“這次的事罪魁禍?zhǔn)拙褪峭跽墟?，要是不說清楚，你難不成還想幫他背黑鍋？”
“不是這個意思?！鄙蜻t嘆氣道：“我沒想一直瞞著婉婉?！彼⒉皇亲龊檬虏涣裘男宰?，更沒有把血往肚里吞的習(xí)慣。
只是……
他伸手摸了摸沈秀的腦袋，“你嫂子如今懷相不好，這些事說了只會讓人多想，還是等她的胎穩(wěn)了再說更妥當(dāng)。”
另一點(diǎn)他沒有說，雖然他并不在意，但當(dāng)初自己急于將婉婉娶到手，行事難免過于急躁，有些不周全。迎親時那么個情形，加上王招娣那張臭嘴，村里的人肯定都認(rèn)為婉婉是他用三千塊錢買回來的，盡管鄉(xiāng)下類似的事情不少，但婉婉這個“未來大學(xué)生”的名聲在十里八鄉(xiāng)可不小，人難免有些見不得人好的劣根性，想要上來踩兩腳，便是厚道的人，也難免會露出異樣的目光。
婉婉的聰明他從來不懷疑，只要知道聘金的事，就不難猜到這種情況，讀書人性子里都有幾分清高，這種侮辱在常人也是最多有些難受，到婉婉這卻可能把人氣壞。
如今，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哥你傻?。俊鄙蛐懵勓杂行o語了，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沈遲道：“嫂子如今心情不快，對你沒好臉色是因為什么？你想要讓嫂子這一胎安穩(wěn)下來，難道沒發(fā)現(xiàn)自己舍本逐末了嗎？”自家哥哥從來都是從容淡定的，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犯傻”的樣子。
沈遲本就是再精明不過的人，之前只是關(guān)心則亂，這會有了沈秀的話，瞬間就被點(diǎn)醒了。
沈秀捂臉，“人家都說一孕傻三年，嫂子還沒傻，哥哥你怎么先傻了？”
“說什么呢！”沈遲有些惱羞地拍了記她的腦袋。
“本來就是?！鄙蛐闫擦似沧?，“哥你也不想想，如今你是嫂子的男人，她娘家的人都靠不住了，以后靠的還不是哥你嗎？只要你是好的，她就沒有不好的?！?p> “之前嫂子什么都不知道嫁到我們家，我在家時她又大多在昏迷，我也沒時間把家里的事情給她擼一遍，她懵懵懂懂的肯定把王招娣當(dāng)親婆婆了，要不然也不會那樣任一家子作踐。”
她瞪了眼沈遲道：“我跟你說哥，你可不能因著嫂子那會任人欺負(fù)就不把她當(dāng)回事，還有小侄子的事，也不是嫂子懦弱膽小，是王招娣太刻薄了?！?p> “你聽誰說什么了？”沈遲皺眉。
沈秀一臉不高興，“還不是沈小花那個大嘴巴?！闭f什么她嫂子沒用，連個孩子都擔(dān)不住，是個福薄的。
沈小花是秀兒同村的同學(xué)，她說出這樣的話，肯定是跟家里的長輩學(xué)的。
沈遲眼底快速劃過一絲了然，他狀似無奈道：“秀兒就這么不相信哥哥嗎？”
孩子的事他內(nèi)疚都來不及，自然不會怪婉婉，人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下難免膽小，更何況自家那個給不了人絲毫安全感的虎狼窩，婉婉那時那樣的遭遇，委曲求全完全是不可自主的。
沈秀也不是真的不相信自己哥哥，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先打個預(yù)防針罷了。
——哥哥的智商對著嫂子似乎總是發(fā)揮不了正常水平，她難免要擔(dān)心一下。
“好了哥，醫(yī)生說嫂子如今的情況住不住院都沒有差別了，即便出院也沒有關(guān)系，只要小心點(diǎn)就沒事了，你是怎么個打算？”沈秀問道。
“能夠出院自然是出院好?！鄙蜻t毫不猶豫道：“先去阿公阿婆那里住兩天吧。”
“也好，你一定要把嫂子安頓好?！鄙蛐阋蟮?。
沈遲食指重重點(diǎn)了下沈秀不滿道：“到底誰是哥哥？”心里卻很是欣慰，以前因著妹妹綿軟的性子，他沒少憂心，就怕她出了門后在婆家吃虧，如今看來，真遇事了，這丫頭還是很有阿娘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