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福兮禍兮2

　　“喔？聽起來很有詩意，是一個浪漫故事嗎？”李海涵眨眨丹鳳眼，好奇地追問。

　　“十年前，我大學(xué)畢業(yè)后，便在一家葡萄酒公司上班?！蔽掖蟠蠛攘艘豢诰疲[著眼睛，陷入往日的回憶之中，繼續(xù)說道：“大約上了五個月的班吧，也就是十二月份左右。那一天，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無法忘記的一天，早上六點鐘起來，天色灰暗灰暗的，推開窗戶，才發(fā)現(xiàn)空中飄著鵝毛大雪，整個城市被皚皚白雪覆蓋了，變成了銀裝素裹的世界。下雪天，如果可以在家睡懶覺，無疑是一件美事兒，但對我們這些上班族來說，卻處于糾結(jié)難熬的時刻。街上人煙稀少，人們?nèi)齻z倆地走著，沒有公車，沒有私車，喧囂的世界萬籟俱寂，格外安靜。”

　　“我一個人，走在上班的路上，腳下的積雪隨著皮靴的走動，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忽然，聽到一陣‘咿咿呀呀’的聲音隨風(fēng)飄來，我站住，側(cè)耳細(xì)聽，像是小孩子的哭聲，尖尖的，細(xì)細(xì)的，不甚明顯。我繼續(xù)往前走，聲音漸漸變大。終于，在一棵枝干光禿禿的梧桐樹下，我看到了一個嬰兒車。嬰兒車折疊板撐開了，剛好擋去空中盤旋的雪花兒?！?p>　　“有對老人家，他們圍在梧桐樹下，指指點點，終于相攜離去。我很好奇，走過去，推開折疊板，嬰兒粉嘟嘟的笑臉露了出來?！?p>　　“她全身裹著毛毯，‘咿咿呀呀’地唱著，似乎在跟雪花對話，當(dāng)我看著她的時候，她對著我粲然一笑。哥哥，你不知道，她當(dāng)時笑起來的樣子好美：小嘴巴像一朵石榴花兒，小唇張開，粉粉的舌頭彈在唇上，小小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兒?！?p>　　“我伸出手，輕輕彈了一下她的小臉兒，好冰?。】纯磱雰很嚨妮喿?，估計放在這里也超過半個小時了，雪花沒有覆蓋擋車板，還真是怪事兒。我當(dāng)時就想：這孩子是不是被人丟了。而我，剛剛才上班，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再來一個小朋友，我能養(yǎng)活我們倆個人嗎？所以狠狠心，轉(zhuǎn)身走了。剛走了倆步，嬰兒就‘哇哇哇’大哭起來，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那般嚎哭，哭的很傷心很絕望?！?p>　　“哥哥，那一刻，我想起了從前：那一天，慘淡月光下，我的父親母親出了車禍，我一個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挨著他們尸體的時候，那種蒼涼感，絕望的感覺。嬰兒的哭聲讓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p>　　“如果你的父親母親不領(lǐng)著我離開，可能我就死了；這個時候，如果我不帶著她走，可能她也就死了?！?p>　　“我的腳，再也無法向前行走，轉(zhuǎn)身，強(qiáng)忍住淚，走回去，推著嬰兒車，一起去了公司。”

　　“全公司的人集體圍上來，他們問我怎么回事兒？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大家都勸我不要養(yǎng)這個嬰兒。他們說，‘你一個姑娘家，帶著一個小朋友，知道事情真相的人覺得你偉大；不知道真相的人還以為你作風(fēng)有問題；再說，你以后怎么嫁人呢？’”

　　“可是哥哥，我怎么可能丟掉她？如果我丟掉她，或者將她送到孤兒院，我就是丟掉我自己，放棄我自己?！蔽颐话研了釡I，繼續(xù)說，“哥哥，你不知道，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多么幸運，養(yǎng)父養(yǎng)母領(lǐng)養(yǎng)我的時候，毫不猶豫，大公無私。而我，看到秦詠雪的第一眼，竟然想要當(dāng)一個逃兵，比起養(yǎng)父母，我真的很差勁兒?！弊载?zé)和內(nèi)疚，讓我淚如雨下。

　　李海涵伸手?jǐn)埼胰霊?，輕輕拍著我的肩，安撫著哽咽的我，慢慢地說，“明月，不是這樣的。父母畢竟是倆個人，又是已婚，你還是個小姑娘，有遲疑是正常的，別太自責(zé)。”

　　我擦擦眼淚，站起身來，拿起干紅，打開，給李海涵斟了一杯，又給自己滿上一杯。

　　“我?guī)е卦佈?，回到我租住的小窩，從此便過上了相依為命的生活。”

　　“這件事兒你當(dāng)時沒有告訴父母嗎？”

　　“我沒有對他們說，怕他們擔(dān)心?！?p>　　“那一日，面對天空飄舞的雪花，她沒有害怕，沒有哭，而是咿咿呀呀地唱著，就像詠著詩歌一樣，既然她是跟著雪花一起，飄進(jìn)了我的生活，從此，我給她取名叫做秦詠雪?！蔽艺f這說著，忍不住笑了，“哥哥，知道嗎，剛剛和詠雪一起生活的時候，她才那么一點兒大，也不曉得滿月了沒有。我給她買牛奶，她不喝；買羊奶，她也不喝。她餓得哭了一整天，我沒有法子了，打電話找陳彩霞?！?p>　　“多虧了我這個好朋友幫忙！陳彩霞就抱著她去了她所在的學(xué)校，挨家挨戶地找奶喝，幸好她隔壁的老師剛剛生了小孩子，才給秦詠雪吃飽了一頓飯?！闭f起這段傷心事兒，我又忍不住哭了，“我們不可能每天都麻煩人家喂吧？畢竟人家還要奶自己的孩子呢？后來我們發(fā)招聘，想給秦詠雪找一位奶媽?！?p>　　“剛好陳彩霞的親戚，孩子已經(jīng)九個月了，可以不用再喂母乳了，說過來給我們奶娃，但是工資要開五千元?！?p>　　“我們倆個小朋友，剛剛才上班??！我的工資才倆千五，彩霞的工資才三千，我倆合起來才能開人家一個月的工資。”

　　“哥哥，你知道嗎，為什么我那么喜歡陳彩霞？她，不僅是我的童鞋，她更是一位值得依賴信任的朋友。這么多年了，我們患難與共，那段艱難的日子，如果沒有她的幫助，我想我根本撐不過來。她和我的工資都用來養(yǎng)秦詠雪了，她整整八個月，都吃教師食堂，沒有買過一件新衣服；我整整八個月，每天吃泡面，沒日沒夜的謀第二份職業(yè)。八個月大概出了八個劇本，平均一個月一個劇本。幸好逍遙遠(yuǎn)是老朋友，知道我的難處，總是提前支付薪水，這樣我們才能度過那最最痛苦的一年。”

　　我抬起頭，望著李海涵，卻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濕潤了，丹鳳眼癡癡地看著我，眼波中既有心疼又有自責(zé)。

　　“他們，都是我最最值得信賴的朋友！”

　　李海涵給我斟滿了一杯酒，我一口氣兒喝掉。

　　“實在太痛快了！再斟一杯?！?p>　　“妹妹，照你這么說，陳彩霞真的是一位很俠義，很有愛心的好姑娘?！崩詈：纸o我斟滿酒，繼續(xù)問道：“她跟崔教授在一起了嗎？”

　　我搖搖手，“不知道哎，我沒有詳細(xì)過問。反正你對她又不來電，我不想再折騰。我的好朋友呢，我可不允許任何人傷她的心，包括你喔?！蔽也[起眼睛，嬉笑，“耶，哥哥，你是不是突然有覺得她很漂亮，又想追她？”

　　“哎，漂亮的姑娘那么多，哪里看得完?。　崩詈：瓝]揮手，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樣子。

　　說到這里，我倒很好奇一件事兒，便換了一杯干白，小啜一口兒，問李海涵：“哥哥，那你喜歡楊緋緋是因為什么？”

　　“哎！”李海涵嘆了一口氣兒，目光飄向窗外，“楊緋緋嘛，她總讓我想起我的親生母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