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義小兄弟,我剛才看你的箭法非同小可,不在你哥哥之下,想是從小練出來的吧?”一起上路后,呂澤笑著問道。
“回公子,我們樓煩人原本是胡人,騎馬射箭是從小就會的把式,不敢當(dāng)公子的夸獎。”丁義答道。
“丁義兄弟不必太拘謹了。我們這些人都是長年在外的,沒那么多講究,以后私下里說話,直接你我相稱就行了?!备祵捯姸×x有些放不開,連忙告訴他道。
“哈哈,不錯,小箭你跟平常一樣就行,你二哥也在莊子上,等這趟回去,咱就見到他了?!倍?fù)也笑著勸自己弟弟。
“???小弦哥哥也跟大哥在一起呀?”丁義不由喜動顏色。
“是呀,以后我們兄弟三人都跟著公子,有你兩個哥哥的,自然不會少了你的!”丁復(fù)笑著說。
“那倒不要,哥哥們吃肉,給小弟點骨頭啃啃就行啦!”丁義也笑著說。
“小子,你是狗嗎,啃什么骨頭?給你點湯喝還差不多!”丁復(fù)笑罵道,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一路在歡聲笑語中前進,倒也不嫌枯燥。雖說牛車甚慢,不過有了劉常滿的安排,行程也不用太緊張,所以一行人沿著濮水緩緩前進,朝濮陽而去。
“這大野澤倒是不錯,面積巨大,又有水源。就是離沛縣太遠,人太多,情況也復(fù)雜,還得多想想才是?!眲⒊M想道。
“也不知道小舅他們把事情辦得怎么樣了,讓他和陽成延快馬趕去,應(yīng)該早到邯鄲了吧。”這一天終于到了濮陽,以后就不用再走濮水邊上的簡易道路,可以沿著大道直奔白馬津了。
濮陽城原來曾是衛(wèi)國的首都,也是天下有名的大城,入秦后成為東郡的首府,而白馬津則是黃河南邊最重要的渡口之一。由于歷代修整,從濮陽到白馬津的路是和大馳道同等級別的好路。
在劉常滿心里,從昌邑到大野澤的路,就跟鄉(xiāng)村土路差不多,但濮陽到白馬津的路,級別至少也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的國道,又干燥又修直,走起來速度快多了。
白馬這個地方,春秋時代屬于衛(wèi)國,“乘彼垝垣,以望復(fù)關(guān),”便是《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氓》里的詩句。詩經(jīng)劉常滿還記得一些,《氓》便是少數(shù)劉常滿全章會背的詩。
這句詩里的“垝”,指的是墻,但也有人說,“垝”便是指白馬津這一帶,古時把河北岸的黎陽津和相對的白馬津,合稱垝津。下面的詩句“淇水湯湯,漸車幃裳”里的淇水流經(jīng)朝歌,就在白馬津?qū)χ狞S河北岸不遠,劉常滿當(dāng)年迷戀詩經(jīng)的時候?qū)iT研究過這些,有一段時間還曾覺得這種說法還是蠻有道理的。
不過隨著對詩經(jīng)研究的加深,劉常滿就知道說“垝”是指白馬津這一帶的人,學(xué)術(shù)不夠精湛。因為詩經(jīng)的時候,黃河的流向與秦代大不相同。那時候,黃河北岸流向今天天津附近的故大河才是主流,白馬還不是大河的重要渡口。而到了秦時,黃河只有流向今天河北滄州的那條是主河道,白馬津這才成為重要渡口。既然寫這詩的時候,垝津尚不存在,那說垝是指白馬渡這一帶的,自然也就不可能正確了。
搖了搖頭,劉常滿收回這些思緒?,F(xiàn)在可不是趁著穿越來實地考據(jù)詩經(jīng)的時候,要做的事情還多著呢。天下大亂在即,建騎兵部隊的事情八字還沒一撇,等自己真當(dāng)了太子,做了皇帝再來賞玩不遲。
不過眼前的這條黃河,走向確實已經(jīng)與戰(zhàn)國時期大不相同了。從書上得知,流向廣陽郡也就是如今北京天津一帶的兩條河道都已經(jīng)不再行黃河水,被稱為故大河,只剩了在巨鹿郡也就是今在河北滄州一帶入海的這條河道才是黃河的干流所在。所以過了白馬渡,很快就接上天下五大馳道之一的河內(nèi)廣陽道了。
河內(nèi)廣陽道走的方向,基本上沿如今京廣鐵路北段,是始皇帝發(fā)動天下民夫,墊高墊平路基后,再把黃土夯實成為路面而修成,在秦代,這算得上是國道級別的上等硬化路面了。縱然是沒有什么緩沖的木輪牛車,走在上面也不怎么震動,劉常滿坐在車里,竟歪著頭睡著了。
騎馬走在旁邊的呂澤看著自己的外甥,從劉常滿這些日子的舉動里,他已經(jīng)感到了一絲令人不安的氣息。劉常滿的謀劃看起來完全是想換取更多馬匹,獲得更多的利潤,而且只要按照他的策劃走下去,呂澤敢肯定自己的財富將獲得空前的增長。
但讓呂澤不解的是,劉常滿的行動里,明顯的帶了某種迫切感。象他這樣一個六歲的蒙童,哪怕他真的是個天才,也沒有理由有這種迫切感的。雖然只是直覺,但呂澤心里總是隱約的有些不安。
睡夢里的劉常滿卻不知道舅舅的心思,他做夢了,夢到自己六歲的時候,和姐姐一起去河灘上玩。自己家門口的那條小河,也叫淇河,三四月間,河灘上長滿了草,夾雜著些紅紅白白的小花。姐姐拿著一個小小的網(wǎng)子,在那里撲蝴蝶,自己則追著一只蜻蜓,在春天的沙灘上,在融人的陽光里,在無憂無慮中,跑啊,跑啊……
“常滿,常滿,看,看!”姐姐撲到了一個漂亮的花蝴蝶,高興的朝自己叫著。
“姐姐,給我看看……”劉常滿放棄了追逐蜻蜓,朝姐姐跑了過去。
然而姐姐站在那里,卻突然變成了一座墳?zāi)?,孤零零的躺在村口;那只漂亮的蝴蝶,也幻成一只丑陋的烏鴉,站在墳頭的樹枝上,“哇……哇……”的怪叫著。
“姐姐,姐姐!”劉常滿高聲叫著,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長大成人,也忘記了自己已經(jīng)穿越,心里的恐懼如同洪水般蔓延開來,讓他難以呼吸;一股無可阻擋的哀傷,從心底涌了出來,眼淚如泉涌般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常滿!常滿!”呂澤急促的呼喚和猛力的搖晃,讓劉常滿“啊”的一聲大叫,從夢魘里醒了過來。
“夢到什么了滿兒?怎么哭得這么傷心?”呂澤問道。
“沒什么舅舅。讓我坐在你馬上好不好?”劉常滿問道。夢魘中撕心裂肺的哀痛,讓他短時間內(nèi)都不敢入睡。天哪,再也不要讓我遭遇那樣的痛苦了吧,坐在呂澤的懷里,劉常滿忍不住向上天乞求道。
摟著懷里小小的身子,呂澤心里更加奇怪了。這個六歲的孩童,正是無憂無慮之時,竟然會在夢里有如此深沉的哀痛,他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