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根馬鬃懸掛的重劍遲早要落下來的.
初六這天,劉渦找上門來了.這次他沒有去金家,也沒與去教堂,直接敲開了華家的大門.
梅蘭妮已經(jīng)告訴老樂,如果,劉渦來了,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待為上賓."
老樂還是把他迎進了廳堂.
劉渦進門后,就朝桌上瞄了過去,見那里的一只座鐘和上次他拿去的幾乎一樣,心里驚訝了一下.因為,這種鐘是蘇州所產(chǎn),式樣基本上是一樣的.他倒沒想到這是原來的那座.
他驚訝的是,華家的有錢,才幾天工夫就又弄了一座同樣的鐘.
看見老樂的恭敬,他越發(fā)相信這家人家沒有靠山.沒有靠山的富貴人家,才是真正的肥羊.
他在主座坐下,左手端起蓋碗茶,右手用碗蓋輕輕刮著茶面,然后,啜了一口,"這是今年的上等的碧螺春,五兩銀一斤,好茶."
老樂說,"老爺果然是行家,一品便知,是個雅人."
劉渦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你可知道,有人告你家和盜賊穿通一氣,就是個窩主呢."
老樂臉色都變了,"老爺,這等無憑無據(jù)的誣陷,怎可相信.我家奶奶一個婦道人家,鎮(zhèn)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個少爺都才總角,如何和盜賊攀的上?"
劉渦說,"這不我也不信,所以,把這給攔下了,可是縣太爺要我來查看查看.我也只好走這一趟.看過了,我知道你家不會是窩主,但聽說,前幾日,你們捉了個賊,又放了.有這事嗎?"
老樂說,"老爺,這從何說起?我家這里都是婦幼,只怕被賊捉,哪里敢捉賊?想是你聽差了吧?"
劉渦笑道,"我就和縣太爺說,是沒有的事,只是,那人告到了縣里,說你家和賊是一伙,不打點些,人家也不會改口是不是?"
老樂說,"原本就沒有的事,要改什么口,那人就是誣告.若真打點了他,不反落人口實?"
劉渦說,"你這人怎么不開竅?現(xiàn)成的贓物就在眼前,人家失主的座鐘就在眼前放著."
"這鐘是我們奶奶新買來沒幾天,怎么說是贓物呢?再說,蘇州很多人家有這樣的鐘,難不成都是贓物?"
"是不是贓物,只怕要送到縣上去辨認一下,如果,不是,自然要奉還的."
老樂知道,劉渦今日來就是訛財.他才想要再推一下.這時,聽見門口響起了梅香的聲音,"奶奶來了."
梅蘭妮捧著一個一尺左右的長方盒,看樣子還是有點份量,在堂屋中間站立,對上座半蹲的行了個禮,"民婦見過劉老爺."
老樂說,"這位是我家奶奶."
劉渦見了一個細高個的美婦人,雖然是布衣荊釵,卻是麗質(zhì)天成,見她落落大方,心中喜歡.
笑道,"華家娘子不必客氣,坐著說話."
梅蘭妮在右首的椅子上坐下,忍著怒火,臉上含笑,打量著劉渦.
劉渦生得倒也周正,中等個,方臉型,身上的衣衫合體平整.和想象中的貪官形象有差距.
老樂告訴梅蘭妮,"劉老爺說,怕這座鐘是贓物,要拿去讓人辨認."
梅蘭妮笑著說,"老樂,你恐怕沒有聽明白劉老爺?shù)脑?我們的鐘,在璀繪堂買的,那里買的鐘,都有記載,為的是壞了好送過去修.璀繪堂象這樣的鐘有好多,為了怕日后和其它的鐘弄混了,特地在座鐘下面為我們寫了‘宜稼草廬‘,這是我們家的堂號,怎會是贓物呢?"
老樂拿起那鐘,劉渦看那底部,果然有那幾個字.
劉渦說,"這樣更好,到縣堂上一看,就清清白白,立刻就能送回."
梅蘭妮笑道,"劉老爺,你在這里已經(jīng)看明白了,這肯定不是贓物.還請老爺為我家說上幾句公道話.又何必要拿我家的鐘上堂呢?我是婦道人家,見識短,害怕惹官非.遇事還望老爺相幫周旋.知道老爺替我們周旋也是要有些花費的,所以,民婦這里有一件禮品,還望老爺笑納."
梅蘭妮把懷中的長方木盒,打開了盒蓋,里面是一只鐘.是一只金碧輝煌的小巧的鐘.小鐘擺在一左一右的擺動著.
劉渦看著那鐘,笑著點頭,"華家娘子果然是個通透人."歡天喜地地接了那鐘.
梅蘭妮見那鐘順利送出,就要告退.那劉渦又留住她,說了幾句話,方才告辭.
梅蘭妮和老樂送到大門門廳,梅蘭妮站住了腳,"恕民婦不能遠送了,日后還多仗老爺遮擋些,老爺走好."
劉渦聞言,笑的見牙不見眼,"好說,好說,日后,有事自有我.娘子留步."
老樂將劉渦送出門外,進了大門,見梅蘭妮還站在門廳,只是,剛才她滿面春風,這會子一臉的肅氣.
"老樂,記住,千萬別和人說起這姓劉的來過我們家.剛才的事你就當沒有發(fā)生過,把它忘了."
老樂從未見過這樣的梅蘭妮,雖然,不明白,但還是答應了一個,"是."
劉渦走了沒多久,金姆慌忙的上門了.
見到梅蘭妮就問,"阿梅啊,方才是不是劉小吏上你家來了?"
梅蘭妮整理手中的毛線,"沒有啊."
"真沒來過?"
"這種事我騙你干啥.是沒來過."
"那我就心定了,剛才,你金伯送菜回來的路上,見他手里捧這一個匣子,滿臉含笑的沿著錦帆涇南去了,以為他又來你家敲詐勒索了."
"大該到別家敲詐到了東西了."
"唉,這年頭,遭盜,是麻煩,可是,遭了官更麻煩.你看看,這是什么年頭,流年不利啊.這天旱到現(xiàn)在,天天都是晴天.連片云也沒有."金姆感嘆道.
說了幾句閑話,金姆便告辭回去了,畢竟,家里有許多事等著.
邊峰去無箴繡坊送金魚掛件了.
梅蘭妮和梅朵正在房頂上澆草,這時,起北風了,她抬頭見天上,開始積云了.往下看,金伯站在菜地中,手搭在眼前,抬頭望著天.梅朵趕緊,丟下澆花壺,下了屋頂,去了金家.
梅蘭妮遠遠望著梅朵和金伯這一老一小,抬著頭,指手畫腳的說的很熱鬧.梅蘭妮知道,他們是在講氣象.
下了房頂,梅蘭妮回到房里,東走走,西坐坐,不知干什么好.心里七上八下的.
繡花,緙絲這些精細活,肯定是做不成了.梅蘭妮索性坐在藤椅里織毛衣.
聽見外面,梅朵讓大家停止?jié)菜?她大聲對那幫孩子說,"這天就要下雨了,趕緊把這收拾一下."
天黑下來了,風大了,真的要下雨了.隔了這么長的時間沒下雨.盡管這算是秋雨,也是令人歡欣的.
梅蘭妮見云暗了,趕緊讓梅香組織人把曬在各處的衣物收進來,讓人關窗門.把雞趕進雞棚,驢子牽回驢圈.
想到三胞胎還在學校里,梅蘭妮拿里雨具要去接三胞胎,才到門廳,就聽見,三胞胎興高采烈地跑進來了,一面叫,"下雨啰,下雨啰."
原來,夫子一見要變天了,立刻,就放孩子們提早回家了.
梅蘭妮說,"哎呀,不好,邊峰還沒有回來.這小子準要成了落湯雞了."
"誰說的?你難道對我就這么沒有信心?"隨著話音,邊峰跑了進來,這時,豆大的雨點開始往下掉了.
娘幾個,沿著游廊,穿過暖房,到主屋的時候,天上下著傾缸大雨,就象天河瞬間傾了下來.整個天地都浸在了水里.
梅蘭妮趁空,把送鐘的事情告訴了三胞胎.她說,"這會肯定是已經(jīng)發(fā)生了,至于是什么結(jié)果,還不知道."
邊峰說,"很可能是我們想要的那個結(jié)果.我剛才回家的時候,見林永青買了些酒菜.如果,他請了老樂過去一敘,那就是間接的告訴我們,是我們設計的,成功了."
大家都看著他說的神乎其神的,盯著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有想明白,這里頭的關系.秦煉若有所思的.
邊峰從懷里拿出了一封信,"娘,這是陳老板的母親,李老夫人給你的信."
"我的信?"梅蘭妮接過信來,手有些抖了,這是她來這里收到的第一封信,從信封里取出來信一張淡綠色的花箋,展開一看,傻眼了,句逗沒有,還加上小小潦草.
齊逸接過去,三個小腦袋湊在了一處.
"梅氏女史芳鑒,
偶見汝繡,驚為神品,引我意動,戲成小詩,
墨梅開月前,
春風吹輕寒,
織女知其意,
遣鵲報人間.
付之鴻雁,還望笑正,不宣"
齊逸說,"這是李老夫人為你那套墨梅喜鵲寫的詩."
楚濂說,"過去,人講江南閨秀多能詩,這回開了眼界了.老太太想和你交往,先給你來了一段.你就接著吧."
梅蘭妮悻悻地,"我哪里懂的濕啊干的."
楚源說,"陳老太太多大年紀了?"
邊峰說,"康熙四十年,她三十五歲時,開了這家繡坊.算來,今年她應該有七十二歲了."
齊逸說,"在這個時代算得上高壽了."
梅蘭妮說,"老二,你下次打聽一下老太太的生日是哪一天."
邊峰說,"我已經(jīng)打聽到了,老太太是十月十二日的生日."
梅蘭妮說,"我們總應該有些正常的交往,你們把你們上次做的櫻桃木的臺屏架讓出來,照那大小,畫一幅貓蝶牡丹圖.陳老板也算是我們的生意伙伴了."
幾個人說著話,梅香從大廚房回來了,"這么大的雨,林伯還把我大伯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