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的心情很差,處理公務(wù)直到深夜也就罷了,偏偏在自己準備舒舒服服泡個腳休息的時候,還要被打擾。
可是知道是那個瘋老頭找自己,他也就沒了脾氣,因為那個人的性子很倔,若非十萬火急的事情,他是不會驚動自己的。
這十六年來,他可曾跟自己說過一句話?囚禁了他十六年,他可曾有過半點屈服?
想到這里,兵部尚書揚鞭高喝,駿馬聽到主人的喝聲,一下子竄了出去,跟在旁邊的下屬心中驚慌,立刻追了上去。
在這樣的夜里,要給尚書大人打火把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人放著轎子不坐,竟然親自騎馬,樣子還那么急,看來真是出了大事了。
總不會是監(jiān)牢里面的重犯逃走了吧,那肯定不可能,看守那么嚴密,一只蒼蠅也別想逃走。
副將指揮著手下的士兵高高將火把舉起,緊緊跟在尚書的后面,要是在這樣的黑夜,有幾個狗膽包天的匪徒來襲擊,真的要出大事了。
好在一路上平安無事,等到了監(jiān)獄大門外,副將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正要陪同尚書一同進入,卻被喝止了。
副將有些驚訝,但既然是尚書大人的命令,他也只好服從。
兵部尚書好歹為官幾十年,見過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也不少,可在此時,他的額頭竟然流出了冷汗。
他來到監(jiān)牢前,讓獄卒將那個瘋老頭放出來,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屏退了其他人,有些諂媚的對瘋老頭笑了笑。
瘋老頭完全被亂發(fā)遮蓋的臉龐,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面對尚書討好似的端茶遞水,只是冷冷的說了一句:“你這些惺惺作態(tài)就免了,我看了反胃。”
尚書拿茶壺的手生生停在半空中,他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說道:“那就免了,免了?!?p> “這些年你雖然不是青云直上,可也算是仕途平坦,你沒忘記是誰的功勞吧?!?p> “不敢忘,不敢忘,沒有你的幫助,我哪能有今天?”
面對尚書謙遜的話語,瘋老頭用手撥了撥頭發(fā),露出一雙冰冷的目光說道:“你錯了,幫你的人不是我?!?p> “是是是,但你也幫了我,我可不會忘記的?!?p> “這么說來,你還算有點良心,要是你真是忘恩負義之徒,我后面的話也就不必對你說了。”
尚書帶著十二分好奇,看著這個邋遢的瘋老頭,原本的他是那樣的風(fēng)度翩翩,但如今,多少歲月的風(fēng)霜在他臉上刻下了皺紋,仕途的兇險讓他淪為如今的模樣,真讓人感慨萬千。
“你究竟要告訴我什么,倒是快點啊,急死我了?!鄙袝笕丝粗@個樣子落魄,傲骨依然的老頭說道。
瘋老頭咳嗽一聲,頓了頓,仔細看了看四周,小聲說道:“還記得三十年前憲宗皇帝詔命朱永為平虜將軍,汪直做監(jiān)軍,兵部尚書王越提督軍務(wù),前往討韃靼亦思馬因嗎?”
聽到老頭這句話,兵部尚書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緊張的說道:“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了,你還提它干嘛,嫌自己命長嗎?”
瘋老頭搖了搖頭,神情嚴肅的說道:“當年那件事,你知我知,到底是誰救了你我的性命,你心中有數(shù)?!?p> 尚書也假裝咳嗽了一聲,喝了一口茶,說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的提起這件事,到底要告訴我什么?”
“我見到故人之子了,就和我同一間牢房,你說是不是天意?”
“噗”尚書終于忍不住,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他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指著監(jiān)牢的方向,喃喃自語道:“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既然我能被你關(guān)十六年,還有什么事不能發(fā)生?”
瘋老頭看著一臉呆滯的尚書,差點一耳光扇過去,可他畢竟忍住了自己暴躁的性子,悠然說道:“如今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尚書聽到這句話,不住的搖頭,痛苦的自責道:“事情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機了,我已經(jīng)修書,快馬加鞭向朝廷稟告了,相信不久之后他們就會被押解進京,或是就地處決?!?p> 瘋老頭撫摸著胡須,微微點頭說道:“要是能夠在南京處決,就有文章可做,要是被押解進京,那就無力回天了?!?p> 尚書贊同的點了點頭,說道:“看來只有等老天爺決斷了。”
“放屁!他們肯定是要押解進京的,那劉瑾不親自看到砍頭,他會睡得安穩(wěn)?”瘋老頭突然加大了聲音,不憤的說道,尚書連忙示意他小聲點。聽到動靜的獄卒趕過來,被尚書無情呵斥開,談話才得以繼續(xù)。
“我要你放走他,而且我要跟他一起離開,這些事情你來安排,要做的干凈利索,不留痕跡,所以必須要找親信。”
“你瘋啦,你可知道這犯了欺君之罪,是要株連九族的?”
瘋老頭輕蔑的笑了笑,說道:“怎么,尚書大人擔心自己的榮華富貴不保?難道你想要繼續(xù)做縮頭烏龜?”
尚書為難的思索著,似乎故人的音容相貌又出現(xiàn)在眼前,他終于下定決心說道:“這件事我可以攬下來,可是只能是他,其他人該怎么處置,還得由朝廷決定?!?p> “這是當然,你當老夫是何人,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老夫還不至于糊涂到搭上性命去管他們。”
他說完,從懷中摸出一個藥瓶子,呵呵笑道:“想不到當年那人送我的‘龜息丹’還能起到作用?!?p> 尚書大人從頭到尾都是討好的看著他,因為心中有愧,所以這個瘋老頭說什么他也不橫加干涉,他相信只要他想要一個人活,就算閻王親自來,也不能讓那人死。
瘋老頭安靜的回到自己的牢房,尚書大人對眾人說道:“那個瘋老頭終于招供了和李大富的陰謀,你們要好生看護,我這就上報朝廷?!?p> 眾人信以為真,哪知第二天一大早,就有獄卒報告,說監(jiān)牢里的瘋老頭已經(jīng)七竅流血而亡,而且與他同一牢房的朝廷重犯也同樣被毒死了。
“果然殺人滅口了嗎,想不到防守森嚴的監(jiān)牢中竟然有他們的奸細,本官一定要嚴加盤查,找出那個奸細,你們將那兩具尸體丟到亂葬崗隨便掩埋了吧?!?p> 兵部尚書裝腔作勢的說道,在心中感嘆那個老頭出了監(jiān)牢,只怕世上又要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