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來拜訪之后第二日,太子便領(lǐng)兵與東海王夫婦一起趕往東海郡。轉(zhuǎn)眼一個多月過去,東??つ沁呉矝]什么消息傳來,朝中都有些擔(dān)憂。
蕭祁這些時日倒沒什么好忙的,反而每日有大半時光都閑在府中。開始我倒還沒在意,見他陪著君君練習(xí)書法,還以為他這是在跟義子培養(yǎng)感情,結(jié)果沒幾天卻見他在出塵園中侍弄花草,這才引起我的注意。
等我再次發(fā)現(xiàn)他有空時是在房中看到他坐在窗前,手撫著白玉簫發(fā)呆。那日成親時知道了這支簫是他的,簫便一直放在他的身邊,我到現(xiàn)在才見到這支簫,不免有些懷念。
走近幾步,我?guī)缀跤行┴澙返亩⒅侵Ш?,口中卻是云淡風(fēng)輕的道:“我還沒見你吹過簫,不知今日有沒有耳福聽上一曲???”
蕭祁淡淡的抬起頭來,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仿佛早就知道我的存在。他看了看我,又低下頭去拂拭了一遍白玉簫,聲音平和的道:“許久不吹,已經(jīng)生疏了,還是不要獻(xiàn)丑的好?!?p> 我撇了撇嘴,心中有些不悅。既然不吹,又不愿意給我,真是暴殄天物。
雖然這么想,我可不敢說出來,只是有意無意的對他道:“對了,你我訂親的信物不是白玉簫和碧玉簫么?那那支碧玉簫現(xiàn)在在何處?。俊?p> 蕭祁眼神微微閃爍了幾下,抬頭看我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就像是猜透了什么玄機(jī)一般,嘴角的笑意像是止也止不住,“原來九歌是在惦記著碧玉簫啊。也是,本是訂親信物,現(xiàn)在兩件卻全在我的身邊,好像的確是說不過去。”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玉簫,而后緩緩將它遞到我面前,“白玉簫還是放在你那兒吧,還可以讓我少想些過去的事?!?p> 我本來見他的舉動,十分興奮的想要去接簫,但他最后那句話卻又叫我怔了一下。凝神看向他手中的白玉簫,原來他剛才是在想過去的事。
伸手接過白玉簫的剎那,我在心里沉思:蕭祁的過去是不是真的就是惠妃去世,失寵出宮那么簡單?假如只是那樣,蕭靖也不必那么恨他,還假扮越龍成的身份幾次三番的與他作對。
先前我還沒想通,這幾日好好梳理一遍才明白了些。蕭靖用越龍成的身份贏得了七哥的好感,然后想從七哥身上得到商家的幫助,但是七哥拒絕了,這就是當(dāng)時回京途中七哥心事重重的原因。
而這也極有可能是蕭靖冒險用越龍成的身份向我提親的原因。七哥那條路不通,他想到了更為牢固的姻親關(guān)系。怪只怪我當(dāng)時只知道好玩兒,在他面前瀟灑的揭開了自己的女子身份,卻沒想到給自己引來這么多麻煩。
而這一切總要有個合理的解釋,蕭靖做這么多就是為了對付蕭祁,還是有別的目的?單從他在我與蕭祁成親那天的舉動,我倒相信他是因?yàn)樯弦惠叺亩髟苟鴮κ捚钣浐拊谛?。但是現(xiàn)在他卷在蕭祁和太子中間,目的就不一定單純了。
思緒已經(jīng)飄得有些遠(yuǎn),我有些糾結(jié)的思考著此時朝中的局勢。每日吉祥如意都會隨蕭祁進(jìn)宮,然后將打聽到的事情一一回稟給我,我便依靠這些消息來估算蕭祁此時的實(shí)力。倒不是多么想幫他,主要還是想弄清楚他有沒有能力保住商家。這點(diǎn)是我最關(guān)心的事情。我為了救君君而將整個商府牽扯了進(jìn)來,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對是錯。
我低低的嘆息了一聲,只聽蕭祁在一邊輕咳了兩聲,將我的思緒拉回。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沖他笑了笑,手指仔細(xì)的摸著白玉簫上的那句話,為了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我故意問他道:“這上面的話實(shí)在奇怪的很,什么叫‘拒之亦然,允之亦然’?。俊?p> 蕭祁原本探究的神情果然放松了許多,笑道:“這其實(shí)是我娘隨口說的一句話,當(dāng)時她被你爹拒絕后傷心不已,舅舅一直在旁安慰,她為了使舅舅寬心,便說了這句話。舅舅說要她時刻記住她自己說過的這句話以免再傷心,便叫人在白玉簫上刻上了這八個字?!?p> 我有些恍然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難怪會覺得這話有些古怪,原來是這么回事。拒絕也是這樣,接受也是這樣?;蒎锬锂?dāng)時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我根本不能理解,因?yàn)槲覍Ω星楸旧硪彩且恢虢?,雖然擁有兩世記憶,卻是個愛情白癡,這點(diǎn)叫我很慚愧。
蕭祁說到惠妃多少都有些傷感,我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便笑著道:“你剛剛說到段大將軍,我倒好久沒有見到他了,他怎么沒來看你?”
蕭祁笑了笑,“舅舅去了西北,與阿豫一同去的?!?p> 我一愣,段豫是為了打探君君的身世去的,那段治是干什么去了?
正想問他,卻見周管家走進(jìn)了房中,躬著身子向我們行了禮,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看向蕭祁,有些吶吶的道:“王爺,府門口有客求見,說是……說是……”他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不下去,眼神越發(fā)的不安,時不時的掃向我這邊。鑒于上次東海王夫婦的來訪,我對這次訪客的身份不免有些好奇。
我仔仔細(xì)細(xì)的上下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首飾,一切正常啊。有些好奇的看著他,我忍不住問道:“周管家,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說清楚啊?!?p> 周管家吞了吞口水,又看了我一眼,才開了口,語氣卻是十分的小心謹(jǐn)慎,“王妃恕罪,不是奴才說不清楚,是……是不知該如何啟齒?!?p> 我眨眨眼睛,剛想說話,蕭祁便接話道:“沒什么不好啟齒的,你直說便是?!?p> 周管家見我們二人表情堅(jiān)決,似乎終于下了決心,緩緩開口道:“府外……有個自稱月靈的姑娘,說是萬花樓的頭牌,她來找王爺,說……說……”
見他又開始結(jié)結(jié)巴巴,我忍不住重重咳了一聲。周管家身子一震,趕緊接著道:“她說……她懷了王爺?shù)暮⒆?。?p> 我的手一抖,白玉簫差點(diǎn)落到地上。轉(zhuǎn)眼詫異的看向蕭祁,卻發(fā)現(xiàn)他比我還要震驚。他的臉色原本蒼白無比,此刻卻是紅霞一片。好半晌,他才從周管家的話里明白過來,有些莫名其妙的開口道:“我何時與她……”后面的話卻再沒說下去,臉色有些古怪。
我想了想,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既然人來了,總要弄清楚這件事。于是我朝周管家揮了揮手,“你去把那位月靈姑娘請到前廳去,我與王爺要親自見見她。”
蕭祁有些詫異的看向我,我無奈的嘆口氣,對他道:“你不要這么看著我,我只是為了弄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而已,至于你的清白……只有你自己知道了?!?p> 蕭祁的臉色有些尷尬,看了一眼仍舊等他吩咐的周管家,終究嘆息一聲道:“也罷,就按王妃說的去做吧?!?p> 周管家趕緊稱是,如釋重負(fù)般走了出去。
我伸手拉起蕭祁的衣袖,朝門邊努努嘴,“走吧,去見見是何方神圣。”
蕭祁又嘆息一聲,站起身來,任由我拉著往前廳走去。
在前廳剛剛坐定,一個身姿裊娜的女子便走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著一個小丫鬟。女子大概十八九歲的模樣,一雙微挑的丹鳳眼,襯著小巧的鼻子和鮮紅的嘴唇,有種別樣的美艷。她身上穿著的是妓院教坊中流行的輕紗罩抹胸的裝束,頭發(fā)卻盤成了已婚女子的發(fā)型,仔細(xì)看看居然是和我一模一樣的流云髻。
我勾了勾嘴角,突然覺得很有趣。這個女子是來向我挑釁來了。
轉(zhuǎn)頭看了蕭祁一眼,我示意他先不要做聲,雖然表面看來那個女子是沖著蕭祁來的,但是她的眼光卻無時無刻不在緊隨著我,因此我可以肯定她其實(shí)真正的目的是我。
我輕咳一聲,端著王妃的架子緩緩端起手邊的一杯茶,無比優(yōu)雅的飲了一口,而后才勾起嘴角笑了笑,我故意眼神帶著鄙夷的看她,聲音冷淡的道:“這位姑娘是叫……”
可能是看出了我對她的不屑,女子眼神里顯出不悅甚至是嫌惡的目光,但是她趕緊壓了下去,微微笑道:“回稟王妃,小女子叫月靈?!?p> 我“哦”了一聲,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道:“不知月靈姑娘來祁王府所為何事呢?”
月靈緩緩抬頭,看著我的眼中有著無比的得意,“回稟王妃,月靈前來只是為了叫王爺做個定奪。實(shí)不相瞞,月靈已懷了王爺?shù)暮⒆??!?p> 我微微瞥了一眼身邊左手邊的蕭祁,他眼神深幽的盯著月靈,不知在想什么。我心思轉(zhuǎn)了轉(zhuǎn),笑著對月靈道:“月靈姑娘說自己懷了王爺?shù)暮⒆?,可有什么證據(jù)?”
月靈一怔,“這還要證據(jù)?”
我撇撇嘴,“當(dāng)然,難不成大梁任何一個青樓女子跑來祁王府說自己懷了王爺?shù)暮⒆?,王爺都要認(rèn)么?”
月靈的臉驀地漲的通紅,眼神憤恨的盯著我。我知道她這是在痛恨我鄙夷她身在青樓的事實(shí),但是我就是要這個效果。
現(xiàn)在看來,她對我屢次三番的侮辱都忍了下來,明顯是帶了目的來的。假如她只是因?yàn)閼蚜耸捚畹暮⒆觼砥钔醺?,那么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撲到蕭祁的懷里哭著叫他為她做主,順便狠狠擠兌一下我這個正室才是。然而她卻一再的忍耐著,這就不得不引起我的懷疑了。
月靈咬了咬唇,好半天才道:“王妃容稟,月靈雖是青樓女子,但之前只賣藝不賣身,那日左相大人與祁王殿下一起去萬花樓,月靈對祁王殿下一見傾心,便……便服侍了王爺,卻沒想到竟有了孩子,如今也有一月大了。”
我在心里算了算,那日蕭祁與左相是去過萬花樓,距今也的確是一月左右,這點(diǎn)月靈倒是沒說錯。
月靈見我們不說話,將臉轉(zhuǎn)向了蕭祁,神色變得哀戚,眼中甚至帶了淚光,“王爺,這個真是你的骨肉,月靈沒有說謊啊?!闭f著那眼里的淚水竟像斷了的珠子一般不斷的滾落下來,一顆顆那么真實(shí),連我一個女子也看的動容,然而我身邊的蕭祁卻神色淡定的看著她,目光深幽,什么也不說。
月靈哭了一陣,見蕭祁毫無反應(yīng),似乎有些無措,臉上的神色顯得尷尬無比。我在心里想了想,看向蕭祁,后者接受到我的目光亦回看向我,仿佛在詢問著什么。我沖他點(diǎn)點(diǎn)頭,他一怔,秀致的眉毛皺在一起,神色有些不情愿。
我沒有理會他的目光,轉(zhuǎn)頭對月靈道:“既然你說的句句屬實(shí),那王爺和我自然也不能將你拒之門外,這樣吧,我叫管家收拾一個院子出來,你也不要回萬花樓了,今日起就住在王府吧?!?p> 月靈一愣,詫異的看向我,然而下一瞬便反應(yīng)過來,趕緊矮了矮身子道:“月靈謝過王妃,王妃放心,他日這孩子生下來,絕對不會威脅到蕭默小少爺?shù)牡匚坏摹!?p> 蕭默是皇上賜給君君的名字。月靈居然以為我是在為君君的未來擔(dān)心,她這么說也不知道是真的想得這么簡單,還是故意裝傻。
我擺了擺手,微微笑道:“罷了,說這些做什么,今日你既然帶著孩子進(jìn)了王府,你我便是姐妹了,今后你我二人共侍一夫,還要好好相處才是?!?p> 月靈臉色泛紅的瞥了蕭祁一眼,而后垂下眼恭敬的對我點(diǎn)頭稱是。
我挑了挑眉,心中冷笑,月靈啊月靈,到底是左相派你來的呢,還是其他人?
蕭祁坐在一邊先前一直沒有開口,直到此時他才終于說話了。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了指月靈身后的小丫鬟,轉(zhuǎn)頭對我道:“這個丫鬟看著不甚伶俐,王妃還是另外給月靈姑娘挑個可心的丫頭伺候吧?!?p> 我心里一怔,暗暗贊嘆蕭祁心思的縝密,假如月靈真的是哪一方的細(xì)作,那身為孕婦的她只能靠身邊的人傳遞消息,那這個人無疑便是這個小丫鬟了。
沖蕭祁點(diǎn)點(diǎn)頭,我?guī)е唤z玩味的笑意對上小丫鬟有些錯愕的眼神,淡淡道:“王爺說的是,臣妾一定安排妥當(dāng)?!?p> 月靈的身子僵了僵,好半天才點(diǎn)頭道:“月靈……一切聽?wèi){王妃做主。”
我沒有看她,只是朝廳外喊了一聲,吉祥和如意雙雙走了進(jìn)來,我對他們笑道:“快去叫周管家給這位新主子準(zhǔn)備個好住處,”頓了頓,我故意拖著調(diào)子道:“記住,可千萬別懈怠了?!?p> 月靈的身子越發(fā)僵硬,我瞇了瞇眼睛,心道:這路是你自己選的,當(dāng)然也要想到這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