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清晨,長安城罕見的涌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霧濃濃淡淡的,深深淺淺的,撲在人的臉上,如同烈日里含著冰凌般把絲絲涼意沁到人的心里。
今天可是長安的大日子,因為今天是大唐第三位皇帝登基的日子。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農(nóng)民高興,因為可以免去好多苛捐雜稅;商賈高興,因為可以省去大半的商稅;小孩子高興,因為今天夠熱鬧;老人高興,因為在有生之年又經(jīng)歷了一個朝代。
當然也有人不高興,譬如說不希望李治登基的野心家,那些嫉惡如仇卻只能看著囚犯出獄的官吏,那些靠著朝貢的“分成”的蛀蟲。
但無論怎么說,今天,都是歷史上的轉折,也許是好,也許是壞。這種未知,是完全建立在一個人的喜怒哀樂的基礎上的,這個人,就是蒼天之子,萬圣之尊。
“這位爺,里面請!”座落在天平坊的天然居里,店小二一臉殷勤的把幾位一看就知道是遠道而來的商人迎到了店內。
“幾位爺,二樓請,咱們的店把著皇城的城門邊,若是運氣好,還能看見新皇上呢?!?p> 其中一人笑罵道:“省得吧,皇上怎么會出朱雀門呢,不過看到幾個大官也算是兄弟們沒有白來,看你們的酒樓能建在這,想是朝中有人撐腰吧?!?p> 店小二訕笑了一下,不敢答話,手中那毛巾把那桌子用力的抹了抹,打著唱腔道:“坐呢您,我去給幾位爺?shù)箮妆瓱岵?。?p> 店小二一下樓,幾人的眼睛都轉向窗外的皇城外的大道上,過了一會兒,就見道上開始熱鬧起來,各種各樣的轎子隨著儀仗前行,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個幾品官。
“大哥,你看,那就是他?!逼渲幸粋€身材短小的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指著官道上的一眾人道,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赫然是個女的。
為首的人蹭的竄到窗前,死死的盯住一群侍衛(wèi)中間簇擁的一個身穿朝服的人。
隔了半晌,那人方道:“小嵐,這就是我們的二主子,小姐說了,他是公主所生,你們記著,一定要把他保護好,若那狗皇帝要殺他,咱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把我們大隋的血脈保住?!?p> “是,老大?!币槐娙说偷偷膽艘宦?。
“那老大,咱們是不是現(xiàn)在就去--”
“別沖動?!崩洗笠话牙≌酒饋淼娜?,看看四周沒有人,才低聲道:“你找死啊,今天是登基大典,守衛(wèi)肯定比往日森嚴許多。”
看幾人都默不做聲了,他起身走到窗外,看著忙碌起來的街道,毫不感情的道:“看看吧,這次來的目的也只是刺探新皇上的意圖,能不動手還不好嗎,據(jù)說小姐快到京城了,若是打草驚蛇,小姐來了,肯定給咱們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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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要登基了嗎?
李治站在承天門的腳下,仰視著前方看似高絕的城門。心里止不住的涌起一股子豪情。
看,這就是我要走的道路,天下也只有我才有資格這樣走。只有我才有資格祭天,因為我是這個天下的主人!
城門兩旁是數(shù)不清的禁軍,每個人都神情肅穆,李治走著走著,突然想起還算小的時候,看到國慶50年時的閱兵儀式時心里忍不住的驚嘆。而這時,依舊是黑頭發(fā)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可這些人,是在為他站立!
李治真想揮揮手,說上一句同志們幸苦了??伤荒埽胺?,還有著很長的路要他走,還有著重若千斤的玉璽等著他接,還有著千千萬萬的子民等著向他朝拜。
登基大典的禮儀是相當煩瑣的,幸好前生的李治對這些記得相當熟練,在司禮太監(jiān)的引導下,李治終于完成了祭天的儀式,接過了傳國玉璽。
就像是舉著奧運會的金牌般,李治把玉璽高高的舉過頭頂,一剎那,下方傳來驚天動地的朝拜聲,視線內所有的人全都跪下,口中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振聾發(fā)聵的聲音傳出皇城,街頭無論是販賣的小販,還是算命的瞎子,全都附和高呼,一時間,長安城內竟成了聲音的海洋。
“萬歲!萬歲!”李治喃喃,漸漸的,他的眼睛濕潤了,不是自己應該萬歲,而是華夏民族應該萬歲,是炎黃子孫應該萬歲??!
一旁長孫無忌雙手托起繼位詔書,緩緩打開,走到祭壇中央,眼睛掃了一下下方,見李治點點頭,朗聲讀道:
“唐據(jù)中原,已歷二世。昔日聯(lián)盟初建,武德運籌演謀,始有新唐;太宗弘毅寬厚,終現(xiàn)貞觀;擋我者死忠壯冠世,志陵中夏。維二者,皆大唐之英主也!吾畏天明命,又懼唐阼將湮于地,謹擇吉日,與百官登壇,受太宗皇帝印綬,告類于天神,惟神饗祚于唐家,永綏四海!
朕惟祖宗肇造區(qū)宇,奄求之今日,太祖嫡孫之中,先皇母弟之列,以賢以長,止予一人。幸得先皇垂青,于是俯循輿情,勉登大寶。自惟寡昧,屬時多艱,若涉淵水,罔知攸濟。爰當臨御之始,宜新弘遠之規(guī)。祖述變通,正在今日。務施實德,不尚虛文。雖承平未易遽臻,而饑渴所當先務。嗚呼!歷數(shù)攸歸,欽應上天之命,勛親斯託,敢忘烈祖之規(guī)?建極體唐,與民更始。朕所不逮,更賴我遠近宗族中華文武同心協(xié)力、獻可替否之助也。誕告多方,體予至意!”
李治開始時沒有注意,等長孫無忌開始念詔書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長孫無忌站的地方,正是類似天壇的祭壇中央所在,這剛好利用了回聲的原理,所以長孫無忌讀詔書的時候,聲音嗡嗡的回響在四周,給人以一種強烈的震撼力。
長孫無忌讀完,把詔書卷起,高舉過頭頂,李治雙手接過詔書,至此,李治終于正式成為大唐王朝第三代帝王!
之后長孫無忌又在李治的授意下宣讀了三封詔書。第一封,主要是關于新皇帝登基時應該昭告天下的事宜,其中包括了大赦天下的程度、時間,這里最主要的還是繼續(xù)實施太宗皇帝生前的寬仁政策,另尊太宗遺旨,“世民”二字,仍不避諱。而李治為了尊敬太宗皇帝,亦不避諱(其實是腦中的人權思想在作祟)。
第二封,則是加官進爵的詔書了,不過上面只是寥寥幾人,因為旁人還不夠用詔書加冠的資格。
大體是以長孫無忌為太尉,兼校檢中書令,知尚書、門下二省事;以李世績?yōu)樘剡M、檢校洛州刺史、洛陽宮留守;以禇遂良為侍中,高季輔兼中書令。本來李世績被封刺史,是萬萬不夠上詔書的資格的,但李治仍是把他加上,因為他對現(xiàn)在的李治來說,太重要了。
長孫無忌讀這詔書的時候,聲音雖仍是雄渾有力,但站在他身旁的李治卻能感覺出他的緊張和興奮。他輔佐太宗皇帝一生,太宗對他的評語是“我有天下,多是此人之力”,可見其功勞之巨,只可惜長孫皇后在時處處牽制著這個哥哥,屢次阻止了太宗皇帝想封其為宰相的意圖,今日終于得償所愿,一展抱負,怎能不興奮?
長孫無忌極力的抑制住自己的興奮感,用余光看了一下李治,見他正對著自己高深莫測的笑,心里咯噔一聲,七上八下。
無忌曾對禇遂良戲稱“李治黃口小兒,不足為懼”,但這幾天,尤其是自太宗駕崩以后,長孫無忌就發(fā)現(xiàn)李治變了,這是他多年征戰(zhàn)培養(yǎng)出來的一種先天的知覺,這種知覺往往能為他察覺危機,趨吉避兇。
而這次他就有了很不好的感覺,在想想李治剛剛的笑分明就是故意的,那絕對不是信任的笑,也不是得意的笑,而是一種看透人心的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