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進了天字三號房，店伙計關(guān)上房門退下去拿熱水，二首領(lǐng)幾步來到床前，掀起床上鋪墊，果然在床板上發(fā)現(xiàn)一個小暗格，大小正好放封信進去。
二人放好信，把床鋪還原好，又把面對后院的后窗打開，這時店伙計也送來了洗臉水，連換了好幾盆水，二人才把手臉洗干凈，然后借口要上街走走，讓客棧預(yù)備好午飯，說完他二人就出了客棧到對面的茶樓坐著去了。
魚餌已經(jīng)放下，就等大魚咬鉤，說老實話，幾方人員心里都沒底，現(xiàn)在就是個賭博，賭那個大首領(lǐng)老鬼對自己的手下還心存一點情義，沒想過要拋棄跟隨自己多年的兄弟。
梁儉德很快收到客棧那邊的最新消息，安了幾分心，幸好反應(yīng)及時，沒有浪費太多時間，要是再浪費了今日，那么城中老鬼必然會發(fā)現(xiàn)有詐。
梁儉德喝了幾口茶，隨手拿起塊水果，剛咽下去，王國進來稟報，說那莫家海貨行總店段掌柜來了，說是貨都備齊了，但他希望這筆生意做完后梁老板一行人要立刻離開城中，不能再久留。
梁儉德哈哈大笑，他大概明了對方的意思，遂讓王國去回了，船上滿貨后可以立即啟航，但他還想在城里多呆幾天，城里現(xiàn)在有這么好看的熱鬧，要是不看完就走實在說不過去，不然等他回了京里還得從別人嘴里聽故事，豈不太遺憾了。
王國領(lǐng)命下去，片刻后回來回復(fù)，說那段掌柜百般糾結(jié)地走了。
梁儉德毫無同情之意，莫家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不對了，畢竟他們也怕跟海盜勾結(jié)的事情敗露，那么這家?guī)状诵燎趧趧拥某晒紝⑹諝w國庫，如今想要撇清與海盜的關(guān)系，哪那么容易，前面無論得了多少好處，這會子都得全部吐出來。
那個莫家不再是什么重要對象，行轅的將軍們早就派了人手全天候盯著，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論心狠手辣還真比不上殺人如麻的海盜，如今他們的一切舉動都不過是增添幾個笑話罷了。
亡命天涯需要銀錢，莫家對海盜來說大概是個方便好用的錢莊，莫清松也是兩難，不論存貨是否換成現(xiàn)銀，他的事都逃不了，所以他們希望自己這個大買家趕緊走人，怕自己事后成為指證他們犯案的有力證人。
城里現(xiàn)在內(nèi)外都是官兵，莫家就是想逃也無處可逃，除非他們挖地道，可是這海邊城市沙土松軟，挖地道只怕會埋到他們自己。
不過……，梁儉德轉(zhuǎn)念一想，莫清松跟海盜交易來的那么多贓物是如何從海上轉(zhuǎn)移到城里的一直是個秘密，搞不好他們真是通過地底下也說不定。
“王國，通知將軍們，莫家在城東門附近的那個存貨倉庫可能有問題，想辦法混幾個人進去看一看，有沒有地道這種東西?！?p> 封死莫家逃跑出城的一切道路，看這惡毒奸商能往哪里跑。現(xiàn)在不抓他們是因為老鬼還沒抓著，暫時讓他們莫家過幾天輕松日子罷了。
德祥客棧對面茶樓上的兩個誘惑中午回客棧吃飯，飯后二人回到天字三號房，掀開鋪墊一看，暗格里的信件已經(jīng)沒有了。
看到精兵有些吃驚的樣子，二首領(lǐng)表示這很正常，例來就是這樣，放下信暫時離開后再回來，信就沒有了，從來不知道是誰進了房間拿走了信。
那精兵馬上拿起水盆架上的面巾到后窗前揮了揮，作勢在撣抹布一樣，實則給埋伏在周邊的同伴發(fā)暗號。
其他那些埋伏的士兵看到暗號，得知信件已被取走，都很驚訝，那間屋子的后窗是一直開著的，除了看不到房門的位置，床的大部分是能看到的，要是有人在床邊做什么一定會落入外面監(jiān)視者的眼中，就這么有利的監(jiān)視條件，那些士兵也沒看到有誰在兩個誘餌離開屋子后進去過。
眾人都疑惑不解，外面馬上有人去跟附近的上級報告，消息往行轅送的同時，梁儉德也收到了一份。
“這個老鬼太狡猾了！”梁儉德氣惱地拍了一下桌子。
“大人，不如還是讓我去盯著吧。”程世安再次主動請纓，“那些士兵埋伏得太遠，天又熱，保不齊有誰走神眼花，漏了什么。我已經(jīng)歇了一晚上，大人不用太擔心我?！?p> 梁儉德想了想，目前也只能如此了，那個老鬼的手段，外面那些士兵可能對付不了。
“好吧，就你去吧，小心點，信件已經(jīng)取走了，看看回信是什么，還有送信人一定要秘密拿下，絕對不能驚動這個老鬼?！?p> “明白，大人，那我現(xiàn)在就去了?！?p> 午飯和晚飯時，廚房里只給上房準備了一份碗筷，誰都知道那個程教頭又出去了，春妮虎妞沒事偷著議論那個程教頭的行蹤有些奇怪。
李小丫聽到，笑罵了幾句，叫她們不要瞎猜，主人家的事，她們做下人的怎好亂嚼舌根。
春妮虎妞調(diào)皮地吐吐舌頭，也就不再聊這事了。
不過李小丫倒是琢磨起來了，她當然不是想那程教頭，程教頭不過也是個給人打工的員工，他的行為都受上司梁老爺?shù)闹笓]，程教頭現(xiàn)在行蹤頗有點神秘，肯定是那梁老爺?shù)姆愿?，加上第一次見到梁老爺時，他二人的穿著打扮，這位梁老爺?shù)降资鞘裁慈搜剑可衩刭赓獾摹?p> 不會是跟官府有什么關(guān)系吧？
李小丫被自己這大膽的猜測嚇到，呸了三聲，權(quán)當童言無忌，一邊玩鬧的小孩子們還以為李小丫嘴里進了沙子，嘻嘻哈哈拿她一番打趣。
李小丫假裝氣惱，給了他們幾個錢，打發(fā)他們到街上買零食吃去。
“小丫姐，你別總是給他們買零食吃，你攢兩錢不容易?！贝耗莼㈡ざ伎床幌氯チ耍钚⊙緦Φ艿軅兲蠓?，這讓她倆有些過意不去。
“有什么，小孩子嘛，誰不喜歡零食，那幾個錢就夠買幾個甜果兒，過個嘴癮罷了，難道讓他們光看著小武一人吃？”李小丫淡淡地一笑而過。
“對了，先前好像聽說莫家的什么掌柜來找梁老爺，不知道是不是談生意的事，我看，梁老爺大概在這里呆不了幾天了，我們接下來可怎么辦呀？”春妮放下手里的針線，有些擔憂地道。
“再找活兒唄，還能怎樣。梁老爺不是京城的么，不知道他們家還缺不缺下人？”李小丫把計劃已久的秘密輕聲吐露給春妮虎妞聽。
“咦？！小丫姐，你居然想……！”春妮虎妞驚訝得不行，她倆從來沒有這個想法。
“有什么不行的？反正我現(xiàn)在也是孤身一人了，去哪不是去？好歹也伺候了梁老爺這么些日子，我們什么稟性他都看在了眼里，要是找準機會跟他提一提，說不定能成呢？就是不成，他認識的人多，哪怕推薦一下，我們也能去別家干活，都是做下人，在哪家不是做？不過我不賣身就是了，要做還是做零工?！?p> 春妮虎妞聽著覺得有理，但心里還是有些忐忑不安，“小丫姐，你想得是挺好，就是不知道梁老爺肯不肯帶你去京城啊?！?p> “他要是不肯，那我也沒辦法了，只能先在城里想辦法活到明年夏天再做打算，不然這兒的冬天，我們又無棲身之處，冬天豈不要凍死？”
“現(xiàn)在不是海盜都剿滅了么，城里的那些有錢人一定會大肆買仆，還怕沒地方住？”
李小丫咂了咂舌，“那哪能一樣？做零工的好處，是賺到足夠的錢想走就能走，賣身為仆的話，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是主人家的，哪怕就是活契，到時出來，人家也一直記得你是某某家以前的仆人，平白地矮看你一眼，就是將來許人家，都挑不到上好的。賤籍就是賤籍，一日是賤籍，三輩子都是賤籍，脫了籍人家看你還是賤籍，你們懂不懂？！”
春妮虎妞連連點頭，這個她們當然懂，平民嘛，看別人家的仆人，多少是看不起的，但輪到自己頭上，就沒那么坦然了。
“可是，小丫姐，你想過沒？零工賺得很少啊。”
“想過啊，可是沒辦法啊，這就是個二選一的問題啊，我選擇保留平民身份，堅決不入賤籍，我可不想將來恢復(fù)自由身后，還能聽到旁人議論這是誰誰誰家以前的仆人?！?p> “做零工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做零工的話，賺的錢也夠養(yǎng)活我和皮蛋，但春妮就不行了，她年紀也小，賺的錢要養(yǎng)他們姐弟三個，每日吃喝拉撒睡都得不少錢呢，開銷大了去了。”這么短的時間虎妞就大致都算了一遍。
“是呀，我怕還是要走為奴這條道的?！贝耗輭旱土松ひ舻统恋氐?。
“所以我才說，要是梁老爺肯繼續(xù)雇傭我們就好了呀，給他家做洗衣婦，只要他愿給個住的地方，工錢少點也行，空閑時間咱們還能找別的活補貼用度，這錢賺的就是自己的，主人家也奪不走?！?p> “那梁老爺肯么？”計劃能不能如愿，梁老爺?shù)膽B(tài)度才是最讓人擔心的。
“這個就等以后找機會好好談一次吧，這不光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小武。小武把他的小嘰給了我，他就是我的弟弟，我不能讓他跟著我一輩子被人看不起，我要供他讀書，讓他學(xué)文化，不怕夫子因他是奴婢的弟弟而不收他，也不怕被學(xué)堂里的平民孩子欺負。不論他讀得是好是壞，我也不指望他去考個功名，只要他識了字，肚里有點墨水，哪怕將來學(xué)門手藝也是自己賺飯吃，要是他造化好，沒準還能掙下份家業(yè)，也算是給他家翻了身，這不比什么都強？”
李小丫的這番長篇大論狠狠地震住了春妮虎妞，順著她的話，她倆也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弟弟的前程。
“嗯，小丫姐說的在理，為了自己弟弟，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皮蛋上過學(xué)，他也曾說過學(xué)堂里曾經(jīng)有孩子是因為姐妹賣身為奴，賺的錢拿回家去，家里才有錢供兄弟讀書。對這樣的同學(xué)，我弟弟他們是很看不起的。”虎妞的弟弟皮蛋年紀最大，九歲，是在學(xué)堂里啟過蒙的。
“對呀，為了自己弟弟，再苦也得保留平民身份，萬一他們哪個有天賦，考了個什么功名，哪怕是末一名的秀才也好啊，多大的榮耀啊，到那時，鄉(xiāng)里鄉(xiāng)親打聽起來，得知有個做奴婢的姐姐，那多丟臉啊。”李小丫說得頭頭是道，春妮虎妞聽得心動不已。
“嘻嘻，不指望他們能考到秀才，只求識得幾個字，能寫會算，在外面做事不那么容易上當受騙就好了，至于掙不掙家業(yè)的，他們現(xiàn)在還小，等再長幾歲看看再說。”
“依我的意思是，識了字，有點文化，就算將來去做學(xué)徒，師傅也愿意教他，因為他學(xué)得快呀，是不是？等出了師，升職也快，還是因為他學(xué)東西快呀，接下來只要他自己上進，一步一個腳印地慢慢來，沒準做到掌柜也不可知呢。等他們長到該娶媳婦的時候，那時他們起碼是個高級員工，到那時說親也好說呀，誰家姑娘家不想結(jié)這樣的親事？再說了，兄弟有出息，姐妹們在婆家日子也好過呀?！?p> 春妮虎妞被李小丫描繪的美好未來哄得心花朵朵開，不由得幻想起來，捧著臉呵呵呵呵地傻笑。
“吶，你們自己和弟弟們的前程你們自己考慮，反正我是已經(jīng)決定了，日子再艱難也不賣身為奴，我就不信，我到了京城，還找不到活路?！崩钚⊙居兴约旱囊患贾L，她這么想自然是有底氣的。
春妮和虎妞目光復(fù)雜地看著李小丫，目光里是各種羨慕佩服的情緒，她們相信以李小丫的本事，她若是去了京城，沒準日子還真能過得不錯。
但她們自己就困難了，什么都不懂，也沒念過書，名字都不會寫，除了賣身為奴，還真找不到什么好的出路。
李小丫也看出她們的憂慮，沒辦法，現(xiàn)實比夢想更殘酷，所以她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只能埋首于手中的活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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