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
我家里挺有錢,至少學校里的人都這樣說。長得好看,身材好,家境優(yōu)渥,學習好,愛擺臭臉,還有專長的樂器,優(yōu)秀的令人發(fā)指。我?guī)缀跫R了被同學討厭的所有點。
所以我其實在這里并不受歡迎,而十八九歲的孩子們是怎樣對待不受歡迎的人呢?用盡伎倆。
我剛到教室坐定,準備翻書上自習,后排的一個男生戢明坐到我后面的位置,按住了肩膀。
“蘇小姐屈尊來上課啊?!毙δ樦袔е黠@的擠兌意味。
我側過臉睨視那男生,一手拍掉了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又轉過頭去,不做理睬。
可那男生卻沒打算就此罷休,從嘴里吐出來一塊口香糖用手粘在了我頭發(fā)上,挑眉大笑道:“送你的禮物哈哈哈……”
幾乎整個班級里坐的人都轉頭看向我們這邊的方向,或帶著戲謔的笑,或有些不滿于我們二人鬧出來的動靜,少數人替我憤憤不平卻礙于戢明及戢明的擁護者的迫力,只好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
眾目睽睽下,黏連著口水的口香糖在我頭發(fā)上粘著,惡心的令人發(fā)指。我強忍著惡心,抽出美工刀,一點一點割了被口香糖粘住的頭發(fā)。眾目睽睽下,我佯裝淡定地站起身,把粘了口香糖的頭發(fā)扔進垃圾桶,然后奪門而出。而伴隨著我出門的那一剎那,哄笑聲從背后傳來,參雜著幾句不堪入耳的謾罵與調笑。
我面無表情。
我走到走廊盡頭準備轉身下樓,卻突然定住了,樓梯上一個女生有些熟悉的身影從樓下往上走。那女生轉上拐角后明顯看到了我,也站住不說話。那女生一頭卷發(fā)齊腰,濃妝艷抹,開口便知來者不善:“我還當誰呢,這不蘇明允嗎?”
我聞言仍默不作聲,只是抿了抿唇,有些發(fā)干。
卷毛女生見我仍不開口說話,笑了笑,刻意從我旁邊擦過,嘴唇刻意靠近我耳畔,濕熱吐息就那么毫無保留地噴在我的脖頸上,麻酥酥的癢,她輕笑道:“沒記錯的話,戢明追過你吧?他現在可對我唯命是從哦。”說罷轉身就走。
我皺了一下眉頭。
搞錯了沒有?戢明是追過我,沒錯,但是我從頭至尾壓根不喜歡他啊,她剛才刻意跟我扯這一通,是跟我炫耀?
我搖了搖頭。
不可理喻。
待卷毛女生走遠,我深吸了一口氣緩過勁來才繼續(xù)下樓。出了校門便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終于走遠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北方凜冽的冬風一道道割在我臉上,有點冷。我把領子往上拉了拉,沉默著站定。
半晌。
手機提示音在響,我猛回神。
Crush:明天下課有空嗎?能不能幫忙補生物?(微笑)
我瞇起眼睛想了想,明天好像沒什么安排……他又好像真的很想讓我?guī)兔Α牛冒?。點點手指回了消息。
慟:好。
對方幾乎秒回。
Crush:那我放學去你們教室?
慟: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冒冒失失就答應了一個剛認識不到兩天的人幫他補生物。我搖了搖頭,笑了笑,輕嘆:“蘇明允你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毙睦飬s悄悄涌上無盡酸楚。
家里只有一個媽媽在掙錢,卻要養(yǎng)活外婆和小拖油瓶我。她離開爸爸實在很早之前,那時候我只有四歲。那時候她明明很年輕,她模特出身,更是相當漂亮。因為有我這個小拖油瓶,她拒絕了追求她的好幾個叔叔,一路上咬著牙,不顧別人怎么說,不聽別人怎么勸,拼了命地拉投資,貸款,拉合伙人。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開了服裝設計公司,成了名副其實的女強人。
她很忙,忙到我根本不敢打擾她。包括在學校被欺負,我也不愿意告訴她。她為了我犧牲了那么多,我又怎么能給她添亂?這就是我的不懂事了。
所以我從小到大都特別聽話。家長眼里的乖乖女,老師眼里的好學生。同學眼里的書呆子。我不能給我媽添亂。
在學校被欺負又怎樣?我有桑桑護著我,我不怕。
但是我心里,總感覺缺點什么??章渎涞?。
?。撸撸撸撸?p> 我自然是光告訴了他在學校的事。
睢景臣聽完我簡明的陳述,有些驚詫于盛華傳開的那么光鮮明艷的形象在十三中竟然是個被霸凌者。
他沉默了一會兒,目光灼灼看她:“你要不要哥哥幫你?”
我愣住了:“?你要怎么幫?”
睢景臣:“當哥哥女朋友,我保你?!?p> 我驚呆了:“???”黑社會嗎?現在流行這么直白了嗎?
我看向睢景臣深黑色的眼眸,長長的眼睫投下一片陰影。不知怎么目光顯得堅定而深情。鬼使神差般,我竟然覺得我應該答應他,答應了他,心里空落落的地方,就會被別的什么東西填滿。我像失了魂,我開口:“好?!?p> 我心里果然有不知什么東西填補了一部分的空虛,就像在黑夜里燃起了火光,燃起了希望。看見近旁的男生笑得如光如炬,我突然覺得精神有所寄托有所待。她也可以活得熱烈且自由。從未有過的新奇體驗讓我如獲新生。我吐了一口氣,或許這種滋味,叫做叛逆。
我轉頭,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生物書,回轉頭,沖著睢景臣笑得很燦爛,傍晚的斜陽打在發(fā)絲上,逆了一個世紀的光,美的不可思議。
睢景臣一怔,這似乎是他們認識的兩天里,見她第一次這樣笑。她笑得很釋然,很輕松。目光里滿是溫情。
我們相識不足兩天,就奇跡般地在了一起,或許是命運捉弄,抑或是一見怦然。
他親口說,要救我于深淵,做我世界的救贖,做我的光。
我卻選擇了相信他,一個剛認識的不知底細的陌生人,一個信誓旦旦說要保自己安寧的少年。
我回家剛洗漱完,正放著熱水打算泡澡,像記起什么似的打開手機掃了一眼,三條未讀信息。
Crush.:“小妹妹,剛回家?”
Crush.:“天真挺冷了,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學校吧?哥哥大二,一點也不忙。”
桑榆晚:“昨天我沒在,那班賤人們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我抿了抿唇,在兩人間猶豫了下,伸伸手指點進了桑榆晚的對話框。
慟:“寶貝我沒事,晚自習去拿了兩本書就回去了?!?p> 沒發(fā)罷兩秒就聽見手機又“叮咚叮咚”響了兩聲。
“……”我對桑榆晚的秒回表示由衷地佩服。
桑桑:“小滿說戢明又欺負你了?!?p> 桑桑:“明兒去了得教他做人,替你報仇!”
我感動之余稍顯無奈,唇不由自主的往上勾。
慟:“沒事兒,這我不沒事嗎?對了,給你說件事?!?p> 桑桑:“?啥事兒?”
我深吸了一口氣,回她:“我談戀愛了?!?p> 回完消息暼了一眼浴缸,水放好了,伸手關了水龍頭。
桑桑:“?!!!?。。∥覜]聽錯吧????你和誰???談戀愛???”
我剛想好怎么回,桑榆晚直接干干脆脆打了通電話過來。
“……”接通,“喂?”
那邊桑榆晚好像在人很多的場合,吵吵嚷嚷的,還有很大的音樂聲。那邊突然傳來桑榆晚很大的聲音:“明!明!姐!你!等!等!我!我!現!在!出!去?。。?!”
我覺得有些好笑,不自覺地唇角上揚,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那邊明顯安靜下來,傳出桑榆晚熟悉的聲音。
“嗚嗚嗚嗚……明明姐被拐走了……”桑榆晚裝模作樣地假哭起來,然后很快恢復正常,“男朋友是誰???我認識嗎?”
她頓了頓,像是意識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發(fā)生:“不對!明明姐!你……你……萬年乖乖女談戀愛了?”
我覺得好笑,但是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從未有過談戀愛想法的人,竟然和認識不過兩三天的人談戀愛了……嗯……確實有些匪夷所思。
我回她:“嗯……就是上次我和你在奶茶店喝飲料的那天我碰見的那個帥哥。”
桑榆晚仍然帶著詫異:“噢?那個杜……杜什么什么川?”
我接過話茬:“不,不是,叫雎景臣?!?p> 桑榆晚很明顯更驚呆了:“我好像……那天聽見的不是這個名字啊???我聽錯了???記憶錯亂了???”
我搖了搖頭,回她:“沒有,人是一個人,他詐我。”
桑榆晚徹底被搞糊涂了,慢吞吞開口:“等等等等,我理理……哎呀,理不通啊這!”
我很認真的想了想,告訴她我最后得出的一個結論:“寶貝桑桑,明天還在那家奶茶店,我給你講講為什么吧,現在我自己也有點不明白,我自己都覺得荒謬?!?p> 桑榆晚還準備說點什么似的開了口:“哎?……”最后還是妥協(xié)地點了點頭:“好吧,明明姐?!?p> 結束了和桑榆晚的交談,我點進了睢景臣的對話框,看著他發(fā)過來的兩句話,斟酌了半天,敲出了兩個字:“嗯,好?!?p> 我把手機放在近旁的置物架上,手試了試水溫——已經涼透。低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又往浴缸里添了些熱水。躺在浴缸里水溫剛好,很舒服,我習慣性地拿起手機打算看幾個單詞。就看到睢景臣發(fā)過來一條語音,我猶豫了半天,意識到媽媽還在工作室還沒回來,就直接點開。
男生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語調繾倦帶著些飲了酒的沙啞意味:“嗯?怎么才回我。”句末上揚。
我遲疑著敲了一行字,想解釋為什么自己不回他,又覺得他這話問的實在沒有道理,準備不理又覺得不理理虧,就認命地嘆了口氣,決定避重就輕。
慟:“你喝醉了?”
又過了一會兒,男人微啞的聲音傳出來:“沒有,你家在哪?”
“?!”
我在浴缸里抖了三抖,他要干嘛?來我家嗎?這這這……太恐怖了吧……鎮(zhèn)定了一會兒緩緩敲出了一個問號。
他像是被這個不明所以的問號給逗笑了,聲音里滿含笑意地回我:“我就是想著明天來找你,別多想。”
我緩過來一口氣,咬了咬唇,想了想明天的安排。
慟:“可我明天要復習?!?p> Crush.:“……那··……你看書?!?p> 慟:“好?!?
洗完澡換上睡衣出來,坐在書桌前看物理教輔書。一輪復習已經結束了,我的成績中等偏上,但是嚴重偏科,最差的學科還是物理,卻差得離譜。一門就能跟尖子生拉開四十分的差距。但是我總分還算高,物理再進步些考盛華應該不成問題。
她做題做地有些困,看了看手機,已經凌晨1點了,上了高三在這個時間段睡覺早已經習以為常,她刷了牙,準備睡覺。
計劃好明天復習的知識點,抽出空來想了想剛交的這個男朋友。嗯……是不是有些過于冷淡了?不過我還是沒想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答應他,好莫名其妙。
她再度點開和雎景臣的對話框,盯著上面的英文名好一會兒,輕念出聲:“Crush,壓碎,擊敗,使失望?!币膊磺迨悄膫€意思,想了半天敲過去幾個字。
“明天早上放學能來接我嗎?”
幾乎是秒回,還是語音,對方語氣里滿含笑意:“好的,蘇明允小朋友!”
像是接收到了主人消息的大狗,乖巧地可愛。
蘇明允笑了笑,打過去一個“OK!”的表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