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這樣，那么，我是從哪里來的？我又是誰？
誰來告訴我。
那晚，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房間的，我只知道一件事，我不是爸爸親生的，我不是。
我想要知道為什么，可是爸爸一定不會告訴我的，媽媽哪里更不能去問。哥哥們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一定會告訴我。能知道這一切的，只有奶奶。
對，奶奶。
我第一次向媽媽撒了謊，說，我去同學(xué)家玩，媽媽沒有理會我，她一向都是這樣。
去奶奶家要做兩個多鐘頭的公交車，我坐在車上，腦子一片混亂，我不停的想，想我能想到的任何一種可能，我多么想，昨晚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我聽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下了車，轉(zhuǎn)個彎就到了村口，遠遠地我看到奶奶家那熟悉的屋檐，熟悉的帶有綠色柵欄的大鐵門。
大門沒有上鎖，我推開門走進去，喊：“奶奶?！?p> 正屋的門開了，我看到奶奶探出頭來，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有些花白了，我記得當(dāng)初離開村子的時候奶奶的頭發(fā)沒有這么白。
奶奶也看到了我，顫巍巍的走了出來，她的眼里開始有淚滑落。
“奶奶，”我喊她，“奶奶，染染好想奶奶。”
“乖，奶奶也想染染呢。”奶奶把我緊緊地抱在懷里，她的懷抱還是和以前一樣的溫暖。
“奶奶，你哭了呢。染染不要奶奶哭?！?p> “好，好，奶奶不哭，奶奶笑?！蹦棠逃眯渥硬林蹨I。
進了屋子，奶奶拿出好多的東西給我吃，全都是我喜歡吃的?！澳棠桃恢钡戎救净貋砟?，有好吃的奶奶就一直給你留著，染染，你快吃啊?！蹦棠滩煌５膭裎页?。
可是我哪里來的胃口。
“奶奶，我是不是爸爸親生的？”我終于開口，小心翼翼的問。
奶奶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了，變得極不自然。
“傻孩子，你怎么問這樣的話，你當(dāng)然是你爸爸的親女兒……”
“可我聽媽媽說，我不是”，我打斷奶奶的話，“昨天晚上，爸爸和媽媽說的，我偷聽到了?！?p> 其實也不是偷聽。
“染染，叫奶奶怎么跟你說啊。染染，我可憐的孩子?！蹦棠毯鋈粚⑽覕堖M了懷里，再一次的流下淚來。
“奶奶記得，你來的那一天外面下著大雪，那時候小璐身體還很好，她和你爸爸把你抱到我跟前的時候你睜著眼睛不哭也不鬧，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那時候小璐已經(jīng)有兩個兒子了，就是你現(xiàn)在的大哥和二哥，她一直都想要個女兒，小璐說她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說你跟她有緣，她想要你做她的女兒，你爸爸也同意了，說，這孩子挺好的，就留下吧，于是你就在那個家里留下了。誰知道后來就……”奶奶哽咽著，沒有再說下去。
“那我的親生父母呢？他們在哪里？”
“他們也是很好的人呢，只是因為家里孩子太多了，養(yǎng)不過來才把你送人的，剛好被小璐遇上，挺喜歡你的就把你抱回來了。染染，不要怪他們，他們也是沒辦法才會把你送人的，要怪，也只能怪小璐她沒那個命……”
“那后來呢？”
“后來，小璐，就是你第二個媽媽，她的身體越來越差，到后來連床也下不了，那時候就有人勸你的爸爸說讓他把你再送回去，你爸爸不肯，他舍不得。后來，你媽媽就去了。”
“再后來，有人給你爸爸介紹新對象，人家女方一聽有三個孩子扭頭就走，不愿意，直到遇見你現(xiàn)在這個媽媽，是離過婚的人，她是愿意了，條件是她要把自己的孩子也帶來，可是你爸爸他一個小職員一個月就那么點錢，他沒能力一下子養(yǎng)四個孩子，你媽媽就說，讓他把你送回去，她就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帶過來了?！?p> “我爸爸呢？他怎么說？”
“你爸爸剛一開始是同意了，那女人也很高興，買了很多玩具給你希望是當(dāng)做補償，可后來你爸爸到那家人家里去，就是你的親爸媽，看見他們一家人過的很是凄涼，忽然就不忍心說要把你送回去的事，你媽媽就開始跟他吵，鬧的不可開交，最后還是你爸爸做主把你留了下來?！?p> “染染，我可憐的孩子?！?p> 奶奶把我擁進懷里，我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當(dāng)所有的真相擺在我面前的時候，我腦子里忽然一片的空白，我甚至不知道應(yīng)該去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染染，你想不想去見見你的親生父母？”
……
“我不知道，奶奶，我真的不知道，見了他們能怎樣呢，我甚至不知道他們長什么樣子，我連他們的面都沒見過……”
“奶奶，染染怕，我好害怕?！?p> “我害怕有一天爸爸會不要我，害怕一睜開眼睛周圍全是陌生的一切，奶奶，你不會也不要染染了吧？”
“傻瓜，奶奶怎么會不要染染呢？傻孩子?！?p> “奶奶，染染以后不回家了，染染跟奶奶過好嗎？那樣小姐姐就可以跟媽媽永遠在一起了，媽媽就不會生我的氣了，也不會總是因為我跟爸爸吵架了?！?p> “傻孩子，你是應(yīng)該跟著爸爸媽媽過的，奶奶老了，是靠不住的。聽話，乖乖的回家去，那里才是你的家，有爸爸媽媽，我只是奶奶，哪一天染染想奶奶了就回來看我一眼，奶奶就心滿意足了，只要染染過得好，奶奶就好?！蹦棠涛罩业氖中跣醯恼f著。
“奶奶，小璐媽媽得的是什么病啊？”我偎在奶奶懷里低低的問。
“哎，醫(yī)生說是心臟出了問題，我哪懂那些啊，只聽說是那病大都會遺傳，你外公也是早早的就去了，誰知道啊。”
“奶奶，你放心，染染以后會很乖的，也會經(jīng)常來看奶奶的?！?p> “好啊，奶奶等你。染染最乖了，是奶奶的好染染?！?p> 奶奶沒有留我，她說：“回家去，那里才是你的家，記住了，奶奶只是奶奶，取代不了媽媽，回家去?！?p> 臨走的時候，奶奶送我到村口，我上了車朝她揮揮手，奶奶的背已經(jīng)開始駝了，記憶里奶奶的背很直的。
車子開出了好遠，我望回去，奶奶還站在那里，一如搬家的時候一樣，慢慢的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然后終于再也看不見。
我坐在車?yán)镅蹨I終于忍不住的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