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的事情過后,小江寧的生活又回到了正常的軌跡當(dāng)中。
讀書識字還是必不可少的東西,只是這幾日,每當(dāng)江寧趴在書案上,看對面的西席花白的胡子在眼前一上一下時,都會不由自主的出神,心思飛向那日的情形中去。
小孩子就算再不懂事,也大概能分清事情的大小。更何況那日還差點經(jīng)歷了生死,雖然對于這兩個字的概念有些模糊,但心神還是跌宕過好一番的。
除卻這個問題,江寧也慢慢的產(chǎn)生了一些疑惑,比方說當(dāng)時在院子里,為何所有人都嚇成了那么一副模樣,好多人的臉都要比前院地上的大理石白上幾分。即便來人是可惡的壞人,可分明家里的人數(shù)更多呀,就算是真的打架,也沒有四五個還打不過他們一個的道理。
聽青梅姐姐說,之所以大家不敢動手硬拼,是因為對方是官差……唔,青梅姐姐最開始進(jìn)門警告我的時候,說的也是“不得了啦,官差來了”。這官差到底是什么東西,難道比會打手板的西席先生還要嚇人么?
思緒亂飛著,江寧忽然憶起自己如今是在聽老師講課,想到自己的出神差點兒被先生發(fā)現(xiàn),小丫頭不禁打了個寒顫。
眨了眨眼睛,發(fā)覺先生正在興致勃勃、搖頭晃腦念誦那“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上中,在前上處”,陶醉的連眼簾都半閉了起來,江寧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沒有被發(fā)現(xiàn)。
嘟起小嘴揉了揉左手掌心,看著它仍舊有幾分紅腫的模樣,江寧的小嘴幾乎可以掛起油瓶。
哎,大人都是壞人,不就是沒聽青梅姐姐的話,偷偷的跑去前院差點出事嘛!非得打人家手板做什么?
想到自己當(dāng)日被打時,隱藏在眼睛下方的兩口水井終于忍不住涌出水來,江寧不由得抬起小手捂了眼睛,心想糟糕啊糟糕,自己現(xiàn)在一定向青梅姐姐那樣,兩只眼睛都紅紅腫腫的有些難看了。
“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咦?寧兒,你不好好聽為師誦詩,捂著眼睛做什么?”金丸居士搖頭晃腦的念誦完了整首《簡兮》,一睜眼剛好看到江寧的小動作,一張臉漸漸變得不善起來。
“沒啊,老師,我在認(rèn)真聽?。≈晕嬷劬?,是因為、是因為……”眼見著老師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江寧被嚇的不善,急忙嘰里咕嚕的轉(zhuǎn)著眼珠,焦急的編著借口:“?。∈且驗槔蠋熌皇窃?jīng)說過‘五色令人目盲’嘛?所以寧兒就在想,讀書聽課的時候,是不是應(yīng)該將兩只眼睛捂起來,這樣聽課可能會更加專心吧!”
金丸居士白花花的胡子抖了抖:自然知道這丫頭是在胡亂找借口:“那效果如何呢?你現(xiàn)在就把為師念過的《簡兮》背誦一遍,若是背不下來,小心為師打你手板子!”
現(xiàn)在的江寧一聽“打手板”三個字就頭大,臉上唰一下子就成了一幅惹人憐愛的乖巧模樣,一雙大眼睛水汪汪可憐兮兮的望著老師,尚未消腫的左手?jǐn)[在了書案上最扎眼的位置,右手還跨過書案去拽老師的衣角,整個動作那叫一個我見猶憐……
“背!”金丸居士皺眉,隨著這一聲輕斥,手上的竹板也在書案旁打出了一個駭人的“啪”聲。
小江寧嚇了一跳,急忙收回了所有動作和表情,乖乖的跪坐于原位。
可惜啊,江寧遇到的是一位嚴(yán)師,這些小把戲在金丸居士面前毫無用處。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上中,在……在前上處……”
一旁,快要三歲半的小丫頭奶聲奶氣、磕磕絆絆的背著《簡兮》。另一旁,金丸居士再次于心中慨嘆,這孩子之前并未集中精神,就可以將這首詩背的七七八八,這樣的資質(zhì),實在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p> 壓抑著心中的贊嘆,金丸居士冷著臉給江寧糾正了幾個地方的錯誤,又細(xì)細(xì)的給她講了詩句的意思,這堂課方算是完成了。
“嗯,可還有什么不懂之處?”金丸居士喝茶潤了潤喉,問道。
“老師,這詩句里‘有力如虎,執(zhí)轡如組’所指的,是不是就向海鯊幫幫主那樣的人呀?”小丫頭眨了眨眼睛,好奇的問道。
沒想到江寧會將詩句牽扯到穆子秋的身上去,金丸居士不禁微微怔了怔。他和江如水的想法一樣,不論是為了誰,他們與海鯊幫還是不要交從過密的好。
但如今江寧既然問了,這話又不好不回答……
“差不多吧?!苯鹜杈邮枯p咳一聲,敷衍著答道。
“唔……”小丫頭偏了偏頭,再次發(fā)問:“可是老師呀,為什么寧兒覺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句話更適合穆幫主呢?”
金丸居士不想再深入這個話題,但見江寧一臉向往的模樣,面色不由得沉了下來。
“不過是長得好看些,你一個小丫頭,怎么這么小就犯花癡?”金丸居士有些隱隱的怒氣,眉頭皺的極緊,“不過是江湖草莽之輩,何來君子之談?以后在為師面前、在江府當(dāng)中,不許再提這一號人物!”
這話說的口氣極為嚴(yán)厲,江寧不禁被嚇了一跳,她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嘴唇,低下頭開始擺弄自己的手指。
見狀,金丸居士也有些不忍,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開口勸慰道:“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想的?”
“沒什么……”小江寧撥浪鼓般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鼻子微酸,并未抬頭,“只是覺著、覺著那位穆幫主有些像爹爹,爹爹原來總抱著寧兒,還喜歡捏寧兒的臉……還有他的聲音,柔柔的,很好聽,也很像爹爹……雖然叔父也很疼寧兒,可是叔父不會賠寧兒玩,更不會抱寧兒。上次、上次叔父差一點就要抱寧兒了,可還是沒有……”
看著一個三歲的娃娃低頭呢喃著這些話語,金丸居士不由得心中大痛,起身就將江寧抱在了懷中,拍著她的后背撫慰道:“寧兒、寧兒,是為師錯怪你了?!?p> 江寧此時卻笑了起來,一張小臉蛋燦爛的像是春日的陽光:“嗯,放心吧老師,寧兒以后不會再想爹爹和穆幫主啦,因為寧兒有老師、有叔父,還有青梅姐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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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缴险伦?jǐn)?shù)的1996,就想到某個年的某個秋。)